“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上二两好酒!”扇河像是第一次来这么旮旯里的地方吃饭,装的很老道的样子,点的都不是些能下酒的菜。
“不要酒。”阿素眉头皱了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剜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好嘛好嘛。”扇河也回想起自己上次酒后闹的事,语气变得怂怂的。
等时云为她们点好单到后厨去,扇河菜开口问道
“也是人类,你们认识?”她没听阿素提起过其它什么人,自认为是她唯一的朋友,此时倒是有点吃味儿了。
“不认识,他不是小二。”阿素吹了吹茶,淡淡答道。
“这店里搭了擂台,可能是店主招的打手吧。”那孩子穿的朴素,但瞧着起色很好,看来店主对他不错。
“我们小阿素这么可爱,盯着你看也很正常了。”扇河上手捏了捏阿素的圆脸,揶揄道。
“难道不是想看看什么人这么闲,竟然选了个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微服私访?”阿素拍开她的手,又刮了刮扇河小巧的鼻子,玩笑的说道。
那人眼底分明写满了激烈的,不可一世的,迫不及待的
“来打一架吧!”
第29章 他们做了交易
扇河很快就上来了, 许茗仪把浮梦和钥匙交给她,嘱咐了几句就有一路往上了。
“不对劲。”许茗仪一面解着上七层的符文,一面低声道。
“什么?”本来扇河上了六层, 许茗仪想把她丢下,她自己硬是要盘在发上跟着,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阿素的身体刚刚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境界,台阶上的符文暗淡了不少,周围的灵气被贪婪的纳入体内,许茗仪能察觉到这具身体的经脉在逐渐拓宽,以此来适应修为的变化。
“上边出了事。”
许茗仪说着, 脚下的动作更快了,章环留在她身上的符文飞速运转着,竟不知是她纳入灵气的速度块还是此番消耗的速度更快了。
七层的血腥味比下层更重,贝珠能闻出来这里几乎都是人类的血液。
“有什么不一样?”许茗仪有些好奇, 在妖族的嗅觉里两者有和不同。
“你们的血味道很杂,虽然我们一闻就知道, 但每个人的味道都不是单一的。”贝珠不知道怎么向她说明她作为妖能感受到的事物。
“我们能从你们身上闻到海岸上的风, 巷子里的酒香, 纸上的浊墨,也有可能是街边的浓汤和地底下刚挖出的矿石。”
许茗仪察觉到她在绞尽脑汁的找一些正面的词汇向她描述, 毕竟他能接触到的人类除了阿素之外,就只有楼里的人, 他们的味道应该不会比地沟里的老鼠好闻多少。
七层的大门是敞开的, 里头已经一丝活气儿也没有了。
和宋盏的地界儿相比,这儿文雅多了, 窗台上还种了花,死去的修士有的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 几人死前还在讨论着什么,许茗仪将尸体压住的稿纸拿起,扫了一眼便道
“章环在这一层。”
他们手里的符名都是以【速】开头,这一层的人都在钻研同一大类的符箓。
许茗仪在某个书架下边找到了章环的尸体,她侧躺着,瞳孔放大,背后和前胸都有伤口,喉口有贯穿伤,因是躲避后被第二击致命的,旁边倒的两个修士都是一击毙命,血在地板上绘成了暗色,很浓稠。
贝珠自觉地挂到她脸侧来了,整个室内像是下了一场血雨似得,又点了不少灯,将厚重的腥气儿向上蒸,闻着便叫人反胃。
“不是殷函孟,都是刀伤。”许茗仪是见过殷函孟杀人的,准确来说是见过他杀妖,他喜欢用华贵的美感掩盖残忍的手段,这里的人死得都太过干脆,手法很粗暴,不像是他做的。
“现在怎么办?”贝珠在楼里待过,要解决掉这么一层的人对她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还是在短时间内。
“你想去找扇河吗”许茗仪不觉得害怕,相反她还能感受到体内的血热起来了,那些刻在骨头上的符文像是和某件事产生了共鸣,她知道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我跟着你!”小珍珠不知道阿素的修为在上升,她只是一味的想替姐姐陪伴在这个少女身边罢了。
为了她,整个离岛都像殷函孟做出了妥协,姐姐和她生来在族群中便享受了极好的待遇,她无知的因不再缠绵病榻而欣喜之时,她的族人在这座楼里流干了鲜血,阿素这个外族人都在为曾经熟识的妖怪付出,没道理她作为离岛的公主,要贪生怕死。
“你可不要流眼泪啊!”许茗仪吓唬小孩道。
“放心吧!”贝珠鼓起勇气大声回她。
许茗仪已经在这阵中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不知道这里外的流速是否一致,明明她必需尽快从这里出去,真到了此处,心底却总有些踟躇,她不知道自己猜对了多少。
她能做的又有多少......
她喜欢未知,但不喜欢没有解决方案的未知。
在往上,连台阶上布置好的符文都开始渐渐消散了。
这座高楼的规则在消失,是阵出了什么问题吗?
八层...九层的血迹还很新鲜,凶手好像只比许茗仪快乐一步似得,她甚至还能隐约听见楼上传来的动静!
“你怎么了!”贝珠的声音焦急起来。
许茗仪额间突觉剧痛,她的瞳孔全然变成金黄色,浑身的力气像是一刹那被抽走了,逼得她不得不倚在墙壁上喘息,冷汗挂上青筋暴起的手臂。
楼上传来震动声,带着墙壁都有些晃动。
许茗仪忍着痛,撑着浮软的双腿,对贝珠喊道
“让她们撤出去!”
她又靠着墙壁静默了两息,顶层的动静小了,许茗仪缓过来便又抬腿朝上走去。
只是比之前慢多了,她试图习惯这种疼痛,好在身体里的灵力还在运转着,让她的状态看起来没有那么差。
顶层没有门,至少现在她眼前这个破碎的,掉落着灰尘的木框子不能称之为门。
奇异的事疼痛像潮水般退去,许茗仪松开攥紧的五指,看着一室狼藉,眼里不带情绪的问:
“所以,现在是就给我看这个?”
屋里一切能被叫做器具的东西都不再完整了,木制的案几倒过来插在墙壁里,上边的茶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倾斜下来,盖子碎了半边,茶水正滴滴答答的沿着桌角滴在地板上。
墨绿色纱帘卷成一团被扔在一边,窗边矮榻上的两个男子闻声望过来,铜镜的碎片里照出清晨的第一束光。
‘殷函孟’掐着玄衣男子的脖子,将他制在榻上,以二人为中心,四周布满了烧焦的痕迹。
那玄衣男子好像对许茗仪的到来很是不满,口气带着惋惜道
“这就要结束了?”
‘殷函孟’松开手,在他脸上拍了拍,面无表情的陈述
“时云,你不多管闲事,她也不会这么快上来。”随即便将他掼倒在榻上,用纱帘捆住了。
许茗仪对上‘他’的眼睛,便知道此时已没有任何威胁了。
“阿素。”
“嗯。”
两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身后的时云有些幽怨的将她们望着。
“你选了贝珠。”终究还是阿素先出了声。
“你带的扇河?”许茗仪问。
“你说的是哪一次?”阿素将茶壶捞起来,弃了那茶盖儿,不知从哪找出个还是完好的茶杯,往里头倒了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哪一次都是。”许茗仪也凭着直觉回答。
阿素没喝那茶,轻轻的笑起来,很开怀的样子。
“你现在有点像殷函孟了。”许茗仪挑了挑眉,提醒道。
“那我不笑了。”阿素虽是这样说,但两人对望着,不约而同的都笑起来。
“你想听最初的故事吗?”许茗仪听见她问。
“那太长了,不如我们轮流来问对方问题。”只当一个被倾诉者,那太无聊了,许茗仪觉得阿素也不是喜欢找人诉苦的类型。
“这样确实更有趣,好。”阿素对这个提议表示同意。
“阵是你布下的。”
“这算什么提问,你不是很肯定吗,没错。”
六耳金猕选了许茗仪,许茗仪从谁的身体里醒来,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轮到阿素问了,“你在外面也杀过人?”
“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许茗仪摇头,她猜到阵里的时间是停滞的,也知道这里似乎不在天道的视线之内。
“为了压制什么?”许茗仪察觉了规则,阿素和殷函孟之间存在此消彼长的关系,这也是为什么楼里的修士死亡,阿素的修为就会上涨。
“看来我给你留的提示还是太多了。”让许茗仪知道的太多,后续她手上能用来谈判的筹码就少了。
“你在外面应该也见过那东西了,约莫有它的百倍大吧。”谈到这里,阿素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眼底染上了杀气。
“你也见过浮二了不是么,我很难在城主的眼皮子底下盯住他,落在了六层的人手里,就变成那样了。”阿素这边要想办法就扇河的族人,又计划反杀殷函孟,她只能少和浮二联系,只是没想到浮二回到月停城来找她。
“他算是你的朋友吗?”许茗仪很早就想问了,以她的角度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复杂。
“不是该轮到我问了”阿素抽空又给了时云一掌,让他安静些。
与其说许茗仪是误入了这个幻阵,不如说是阿素选了她进来,从她解开山洞里的第一个符文开始,命运的罗盘就开始转动了。
她思索了好一阵,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算吧,他的东西被谷红秀抢了,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愧疚,把东西取出来,我就会死,谁的命不是命,但他被浮折的遗愿污染,我确实也有责任。”阿素一开始替扇河去看浮折时,他就已经死在阴哭林中了,浮二带着她去祭拜,才让他误服了不好的东西。
“海神以信徒的愿望为食,从而成长壮大自身。”浮折死前已经神志不清了,谷红秀留给他的幻觉太深,人类女子因他的妖身抛弃了他这件事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
“所以他死前的愿望也是想变成人类?”这倒是和许茗仪想的不一样,她以为浮二为了满足信徒的期待而想变成人的。
“我上岛的时候那小猴子还懵懵懂懂的,是吃了他的遗愿,才生了变成人的心思。”
“你觉得他们该死吗”虽然她没明说,但许茗仪也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哪些人。
“我没有觉得的资格。”许茗仪始终只是个看客。
“所以你们都还活着?”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阵要容纳的太多了。
“就在你们脚底下,这座海域。”说的是许茗仪进来前踩得那块圆盘。
“这个法阵的画法并不难,难的是阵眼。”阿素用手点了点她的左胸口。
六层整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让本来身体就不稳定的浮二发生了异变,杀了一些人,又不知吞吃了多少肮脏淡的愿望,才变成那样子。
阿素用的这个法阵是用心脏做阵眼,她的心脏融合了出生海神的神之心,所以才能达到现在许茗仪看到的这个效果。
它冻结了所有人的时间,只叫灵体不停地重现当初的场景。
“剩下的你应该也差不多能猜到,我就直说了吧,当时在阵中心的人,记忆不会被重置。”阿素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她笃定许茗仪一定会帮她。
“在无数的轮回里,它不停的滋生怨气,殷函孟这个老疯子开始把自己和怨气融在一起。”
“有人和我一样进来过是吗?”许茗仪打断她,问道。
阿素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回答
“是。”
这样才说的通,她为什么会在外面瞧见裴案之身上的那东西。
“他们做了交易,帮他偷渡。”
“是。”
“他把自己分出去了一部分,所以在这一次的阵中,你能主导很多事情。”许茗仪被安排在阿素的体内,阿素和殷函孟抢身体。
阿素的灵体在轮回中会重复的杀死殷函孟的人,从而清除怨气,让阵中的两股力量达到平衡,但殷函孟开了赌盘,把自己和怨气绑定端上了桌,又借助外人的力量试图偷渡出去,迫使阿素也需要拉人入境。
“是”
阿素此刻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许茗仪问。
第30章 你现在比我还像神棍
“我需要你, 杀死他。”这个幻阵压制的那个东西,是妖族的固执和冷待,人类的贪欲和阴谋创造的。
它困住了它, 也困住了她们。
为了确保阵眼的安全,务必要斩尽杀绝,是赎罪也好,是仇恨也罢,阿素都希望殷函孟这个人能干干净净的消失,为此她才愿意忍受这无尽的轮回。
换言之,阿素需要许茗仪, 来做她伸向外界的那双手。
“你其实可以出去,它也是,对吗?”许茗仪问道。
阿素凝视着面前顶着她样貌的少女,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们难道没怀疑你?”
“?”许茗仪不明所以。
“扇河没觉得你不像我吗?”阿素边说着便上下打量这幅她再熟悉不过的身体。
“她们会被洗去记忆, 应该会觉得奇怪才对。”刚开始的阿素虽然寡言少语,看起来少年老成的样子, 实际却没这么通透。
“我来的时候, 你们关系已经很不好了。”言下之意, 她哪敢怀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