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端起茶喝了一口，有些不自在，但也没说什么，他现在觉得他家掌门太天真了，这里边儿就连看起来最好拿捏的柯慕儿都不是盏省油的灯，他们上一代搞得什么挑拨离间在这群人眼里就是儿戏。
高明脸上没什么表情，许茗仪在山门口和第四峰峰主打架的事儿，他已经听过好几个版本了，这位的胆子大得很。
徐巽冰坐在主位上，看着许茗仪进来忍不住露出一个傻大哥的笑容，被徐影掐了一把后，咳嗽了两声，故意让嘴角下拉，翘起一条腿，又装的二五八万的。
徐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一幅不好相与的样子。
其他人或许看不到，但许茗仪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口型是
“扣两百月钱。”
徐影见她望过来还温柔一笑，对视不过一瞬，脸又红扑扑的转过去了。
好的，已经知道到底谁才是剑阁的未来了。
“许姑娘。”
席上第一个按捺不住的人居然是齐袖云，她声音轻柔，一把琵琶不离手，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全身无一不精致，让人不禁觉得红色面纱下定然也是姣好的面容。
“姑娘技艺卓绝，我已然知晓。”说的是揭穿的话，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不悦。
“姐姐如何这样说？”许茗仪自己找了空地方坐下，有弟子奉茶，被李希阳接过，放在一旁。
此时已是正午，茶是好茶，还特意放凉了端上来。
“今天在座的各位聚在这里，有人想求一分保障，有人贪一杯利益，与其怀着不正当的心思，不如将直接将话说开了。”喝一上午茶，谁都看不上谁，脸都要喝绿了。
“我圆劫门不参与此事。”李希阳用踏寒将许茗仪圈住，语气平淡生硬。
许茗仪从落座的那一刻，就像一只掉进狼群的羊，她个子小，年纪也不大，齐袖云话一出，将话题引到她身上，倒是像在讨一个说法似的。
剑阁是如何得知兽潮的事的，月下圆境又为何无故失衡，许茗仪一行人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这话明里暗里都是指她们圆劫门处事不端，暗藏祸心。
“我们把话说开了，你叫的起价？”柯慕儿这时候的一句话，让本想出来打圆场的赵方都愣了愣。
赵方头上冒汗，想起来这位主的家境，也确实是能说的出这种话的。
大小姐这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了，她齐袖云上来就让其他人明牌，也不看看自己坐的是不是庄家的位置。
“明日，卯时。”一片静默中，许茗仪终于开口，似笑非笑的，只是听懂的人不多。
“小小年纪，倒是会卖关子，不过是想趁机讹我们一笔...”齐袖云脸色难看，平日里她在绣音楼里端着大师姐的身份，倒是没人敢和她这样说话。
“有钱才叫讹，没钱还敢叫板的我也是头一次见。”柯慕儿语气凉凉。
“你！”绣音楼的几个弟子纷纷站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被剑阁的人拦住。
“她们队伍里死了两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徐影也没必要在他们面前装成和许茗仪不熟的样子，不顾齐袖云难看的脸色，直接说了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清禅寺这样的好运气，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做到像许茗仪这样提前预知险境，甚至她们的实力也不像剑阁这般强硬，所以伤亡在所难免。
“那真是，节哀了...”许茗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第40章 明日，卯时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许茗仪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将身前护住自己的踏寒接过，轻放在桌面上，薄薄的一层剑鞘, 触手温凉。
齐袖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不否认自己是有些迁怒的，凭什么这群人过得这么安逸，谁不知道圆劫门负债累累，就是个破落户！
这话她不敢对着李希阳说，只能绵里藏针的将气撒在许茗仪身上。
“但姐姐你要知道，我圆劫门不做亏本的买卖。”苏锦衣闭关后, 圆劫门对外一切事务都由其他长老代为管理，不少人卷了钱跑路另投他派，许茗仪记得管钱楼的陈长老现今就在绣音楼任职。
“你早开价就是了，你们家现在如此窘迫, 我们也不会因为这点灵核苛待妹妹。”齐袖云声音温温柔柔的，但话里却是在嘲圆劫门如今上不了台面。
绣音楼原先在各大宗排名中也挤不进前十, 近年来在选拔人才上花了不少资源, 和上头几家关系都不错, 硬是靠砸钱拿到了入场卷，但和御兽宗比就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意思了。
所以柯大小姐才不惯着她“你那点积蓄, 我们看不上。”不过是炫富，在这点上她从没输过。“陈掌柜让你带了几条地脉, 倒是让你一个排行老四的豪横起来了。”圆劫门左右不过那点事, 树倒猢狲散，别人不清楚, 她柯慕儿还能不知道吗，她还知道这齐袖云上头还有三个姐姐, 只是没都像她这般做了音修。
陈真这人在圆劫门时是苏锦衣提拔上来的，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管账，圆劫门倒台了，烂账一堆，三日买不进五斗灵米，便早早的收拾包袱，投奔他人了，也向御兽宗的灵玉真人投过诚，只不过被对方嫌弃晦气，所以最后才去了绣音阁。
“听说御兽宗在招婿，柯大小姐还是先顾好自己，别平白沾了一身泥才好。”
没开口就被骂了两次的许茗仪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柯慕儿袖子上的流苏。食指打着拳将手感顺滑的盘线绕起来，左手小指勾起另外一头，打了个错落盘横的结。
“四成。”编好了一条满意的结绳，许茗仪断了一杯茶怼到看起来马上要拍桌的柯慕儿嘴边。
“什么？”
“我要你在整个秘境中拿到的四成。”
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高明都看了过来，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件儿。
“你是不是疯......”\"当然还包括你带进来的。\"齐袖云话还没说完，许茗仪补充道。
“剑阁的我不要，其他人不包括从外面带进来的，我要三成。”
“成交。”高明将茶杯倒扣在桌面上，向李希阳颔首。
“我也同意。”赵方本来就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虽然给了封口费，但此时若是舍不得家底，再想蹭上这条大船，估计就不是现在这个价钱了。
“许姑娘如何能保证你的消息可靠。”角落里的张正是最沉得住气的，茶也不喝，全程只顾着和身边的小弟子商量着什么。
“我不需要保证啊。”做这一行生意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不信，又何必来算。
“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了一个选择，你们灵渊阁自己不也能用【窥术】吗？”
【窥术】
可使修士窥见未来某一时刻的画面，缺陷是由于指向性过于明确，施术者的一举一动都有极大可能性让本来预见的结果发生改变，十大无用术式之一。
卦师的不可替代性，在苏锦衣闭关的往后几年中得到了验证，几乎七成和她同级别的修士，都因为劫数问题，进入了修为的停滞期。
“我个人再出一成，许姑娘，换你一单生意如何？”张正不愧于他这个名字，把自己的地位摆的很正。
早上刚给剑阁交了智商税，才不过几个时辰就又开出大价钱，不得不说，许茗仪是有点羡慕的，但你要她拿出自己财产的四成，她也是不放在心上的，毕竟那才几个钱。
“不了，你这样的大单，按规矩要从我师父的手里过了眼才能接。”许茗仪胆子是大，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在门规的底线上反复试探，唯独这一条没被刻在圆劫门镇山石上的规矩最被她忌惮。
“从我这出去的消息，当然你们也可以告诉其他人。”许茗仪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盘起腿往前坐了坐，想伸手去够剑阁弟子端上来的点心。
为了坐下这许多人，用的桌子有些大，她有些费劲，徐影见了皱了皱眉毛，一旁站着的弟子也有些懊恼，他不知道许师妹会想尝尝，早知道就让掌勺的师兄做点他们剑阁的特色糕点。
这么一碟普通的桂花糕，许师妹会不会对他们的印象不好啊！
在场的人不单单只为了许茗仪，或者说是剑阁的消息渠道来的，到场的还有几个散修，来的也不都是人，也有活人捧着的木头架子，【偶匠】的【傀儡】。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和许茗仪做这一桩生意的，齐袖云不可能接受许茗仪狮子大开口，但从其他人那里她还是能想想办法的，再说没表态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几个小门派的领头人交头接耳的，商量怎么报团取暖，也有人听了许茗仪的话，想着能不能从其他人那里拿个二手消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窃窃私语突然停下来，视线又聚集到许茗仪身上，她年纪小，做这样的事也不违和，费劲去够的样子很认真，比她刚才那副懒懒靠着她师兄报价的样子看起来真挚多了。
努力的连齐袖云都有些看不过去，小声嘀咕“小家子气！”
柯慕儿耳朵尖，立马转头瞪她。
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盯着，自然没人能想到帮她挪一挪碟子。
李希阳掀了掀眼皮，叹了口气，带着妥协的语气：
“只许一块。”他再平镇买的各种点心都被这小馋猫儿消耗干净了，今天中午那一顿的蛋黄酥就是最后一盒，所以他才没第一时间帮她拿，食多了对胃不好。
“嗯嗯。”许茗仪拉了拉自家大师兄的袖子，伸出一根手指头保证自己绝不贪多。
踏寒应声而动，轻轻一拨动，那一碟正好便到了许茗仪手边的位置，等她夹了一块，又一寸不差的拨回了原先的位置。
众人“......”
不管是人还是剑，你们家居然都有两幅面孔！
许茗仪吃完还向徐影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你在家就吃这啊？’徐影精准的从她灵动的眼珠子里读出这条信息，但她此时也没法反驳，毕竟徐巽冰此时居然也试图控制自己的剑去拿盘子。
徐巽冰这二货还偏过头小声问徐影“阿影，我也能拿，吃吗吃吗？”眼神清澈又愚蠢。
谢谢，倒也不用什么都向人家看齐。
“诸位，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准备各项事宜把。”实在没眼看他犯蠢，徐影吩咐弟子送客，私底下狠狠踩了徐巽冰一脚。
“啊...对对，茶都没了，差不多行了。”徐巽冰早就听不得这群人在这七嘴八舌，说半天都谈不到点子上，他们在这绕着弯子装着孙子，还不如看许茗仪吃饭来的家人心情好。
徐影的本意是让不同意许茗仪开出的条件的人，剩下的人留下，做进一步打算，被他这么一搅和，赵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起身，他左右张望了两下，高明和张正都坐着不动，他无语的看了眼徐巽冰，踏踏实实的又坐下来。
徐巽冰还以为他要找事，眉毛拧成个八字，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的徐影捂住了嘴。
“你老实点！”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警告，看口型，许茗仪猜测他的月钱比上次又多扣了一位数。
“其实消息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只不过齐袖云情绪激动，许茗仪说的声音不大，她或许只是以为她在小声为自己狡辩。
【明日，卯时】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今日，是卯时，明日，也是。”
许茗仪是习惯了说一半藏一半，这也是卦师比窥术的时效性强的原因，事情先被卦师所卜算，而从这儿开始就相当于被蒙上一层面纱，其结果取决于卦师自身的实力和所修行的道法，第二步是解卦，卦师解卦也都是各凭本事，都是玄学，最后又因为听者有心，传达到卦主身上或许又是一层意思。
精妙就精妙在，这个过程中每一步都有可能出错，而好的卦师会把错误也纳入卜算圈，以此把握事件的走向。
“你是说，明日还会有第二波兽潮？”所有人都没说的话，张正替大家说了。
许茗仪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连带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没说话。
“怎么了？”张正摸不着头脑，经过早上的事，他自认为在座对他比较友善的只有赵方，于是凑过去问他。
“她的意思是，恭喜你。”赵方也很绝望，并且对早上的事感到一丝后悔，好处他没捞着，不聪明的队友又增加了。
“这是你们那的习俗吗？”张正一脸正气的问，两家离得远，他对南方的宗门了解不深，也看不上南边这些自诩是大宗的门派，觉得他们只会动粗，远不及他们灵渊阁，他们可是每一代都在致力为修真界的术法事业做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