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阳也装作自己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回道
“嗯。”
他不在乎她们在计划什么,只关心现下要怎么让许茗仪醒过来。
“你们好没意思。”苏锦衣没得到预想中的回答,觉得有些无趣。
还是和可爱的小弟子说话,看对方苦闷着脸都皱成一团的样子有趣。
为了满足她,诸葛长云还是挑了一些细节告诉李希阳。
“最开始我们只是算到,你们的因果要来了。”
他们一直在追查十年前的事,所以当下便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制定了计划。
“我们只能看到结果。”
因为他和苏锦衣哪怕只有一个方面的见解不同,相同的卦示指向的道路也不完全相同。
之后又做了上百次测算,小到他们会在什么时刻和地点进入秘境。
天下的修士大多以修为作为评判一个修士的标准,但修道修道,很多人走偏了路,便再也回不到大道上,更枉提飞升。
于卜算一途上,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苏锦衣这般了。
“我解的卦里,你们是有去无回的。”完全是死局。
他们之间的缘其实很紧密,师徒之情,这给卦算增添了难度,不是算不了,是算出来的东西,卦师很难相信。
命这东西,总会因为一点点细小的变动而转变。
理论上,他们很难更改。
但是苏锦衣反而利用了她们之间的这种缘。
他们两人的卦算结果不同更加证明她的方法是可行的。
两相干预。
他们需要不停的进行卦算,以保证当下的卦示是有效的。
很考验卦师的心态,所以苏锦衣很兴奋。
“我们的结果不同终究是因为彼此的态度有差异。”
“我觉得是死局,而你师傅不这么认为。”
“我们的卦算是相互干扰的,且对立的。”
诸葛长云也不管面前这个剑修弟子能否听懂,就一股脑灌输着。
“我们发现即使很多小节点会随时间变化,但大的转折并不会改变。”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午时决定下山,早上吃了什么并不对中午的行动产生影响,但天气如果变了,那就有影响了。
“确定了大的转折后,我们开始加码。”
这是许茗仪目前还做不到的程度,是高等阶的卦师才能掌握的。
【秘技·命里无时要强求】
以某个前提条件,对已知的情况进行再卜,极大程度提高正确率。
不知道建立多少小节点之后,苏锦衣确定她们会走的路线。
他们会从圆劫门出山的原因很多,但这不妨碍在两人会共同进入月下圆境。
确定这一点后,两人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让自身也入局,成为某个可以扭转局势的小石子。
“从她算出生路的那刻开始,我们试了无数可能,你们现在经历的这条,是最具稳定性的一条。”
虽然经过了干预,但‘意外’很少,多次的结果都是【生】。
“所以她会回来?”李希阳沉默了半晌,选择只问这一句。
“我不知道。”苏锦衣很直白的和自己的大弟子说。
或许是生硬的态度,让少年更失落了
“就算你们算到了这么多,都无法确定她的生死吗?”
苏锦衣不是那种安慰型的长辈,她的语气里甚至还能听出爽朗。
“对!”岁月没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痕迹,她拍了拍手,像是称赞。
“我不明白。”
李希阳第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选了剑,踏寒感知到了,发出嗡嗡的悲鸣。
诸葛长云对少年人生出了些怜悯来。
好傻的孩子。
“学卦算的第一课,你师父教给阿茶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李希阳怔怔的抬头,眼里的迷茫尽现。
“不算底。”
他们算卦,不会算谁几更死,就算是算到卦主的死相,心底这样想想没什么,不能算到底。
凡事皆要留余地,太过决定的结果往往会突生变故。
“什么意思?”李希阳眼底暗沉沉的一片。
“你师父只算出或许有生路,但这生路是要阿茶自己去挣的。”
“我们做的干预都是为了让此刻进去的人不是你。”
在诸葛长云的卦示里,如果此刻陷入的是李希阳,无论怎么更改之前的节点,最后达成的都是双死。
苏锦衣唯一算出有生路的一次,是许茗仪替了他。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你也可以认为,从我们也入局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是不可信的。”
虽然这个说法很残酷,但天命就是如此。
他们做了很多,但事事无常,他们做或是不做,可能最后洪流都会汇往一处。
所以修卦,其实是修心。
他们也将成为其中的一环。
苏锦衣和诸葛长云谈论时,曾想过二人卜算的结果不同,可能是两人对许茗仪的认知不同。
苏锦衣比他更了解许茗仪。
但最了解许茗仪是她自己。
到了这一步,只能说她们所做的干预确实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但能不能破局,还得看她自己。
沉重的话题不太适合圆劫门的人,所以她的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
“我和你师伯打赌来着。”
“我赌的是,茶茶喜欢你,会替你进圈套。”
“他赌的是,你喜欢茶茶,不会让她替你进圈套。”
说完她望向躺在被褥里的女孩子,嘴角挂着笑
“现在看来,我们赌打的不对。”
无关于感情,许茗仪哪怕什么也不知道,她依旧勇敢坚韧。
而李希阳,太笨,知道的太多。
白鹤出现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茶茶又太聪明,三言两语便猜出了他的心思。
即使当时‘雷湘’的状态不好,许茗仪的性格也不是坐以待毙的,她表现出的虚弱和安静,是骗她那笨蛋师兄的。
苏锦衣很期待,她这个机灵的小弟子,今后会走上什么样的路。
诸葛长云看她的神情,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确实很聪明。”
其实每一步,以她对事情的敏感,不会察觉到不对劲,大抵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无声地配合她们。
如果在这个过程里,许茗仪哪怕只一次向她们提出了质疑,也许就不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她也是卦师,还是个很有天赋的卦师。
很有意思。
苏锦衣看了自己夫君一眼,得意道
“当然啦,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
随即才想起来对面还坐着个低落的大弟子,语气有些嫌弃,但还是语重心长道
“那些事,她迟早会知道。”
如果她需要保护,圆劫门可以永远庇护她,让她做那个后山无忧无虑的许茗仪。
但她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哪怕某些事会过于残酷,伤害她。
他们是修士,终身都是在回答一个问题——
第108章 沈茶
“你真的想要?”
青年将一个半熟不熟的果子于空中抛了抛, 看向树下满脸凶恶相的小女孩。
“嘁。”
瘦弱的女孩子,两颊冻得通红,披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 将她从头到脚都盖住,耳朵上生了冻疮,头发发黄,乱糟糟,像稻草一般束在脑后。
陆簪行奉师命上平阴山采一味药材。
没想到能在这碰到这么小的孩子。
世道不好,又逢饥荒之年,都城里遍地饿殍, 即使如此,平阴山有妖兽出没。
百姓再怎么揭不开锅,也没胆量上山找吃的。
这孩子眼睛圆圆的,脸也长得像小团子, 看着很是无害。
但陆簪行注意到她的手一直背在身后,虽然发现他后, 只怔愣了一瞬, 就立刻装出了无知样子。
在他出声之前, 她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伪装成柔弱样子。
“能给我吗?”小女孩哈出一口气,视线停留在树上仅剩的一颗红色果实上。
陆簪行觉得有趣, 哭哭啼啼的孩子他这段日子见的太多了。
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儿同情,那些孩子身上的怯懦就会立马消失, 用质问的口气提出一些无聊的问题。
很烦。
要是能早点杀了他们就好了。
“?”
沈茶已经一天没进食了, 食物变得越来越不好找。
临朝老不死的昏庸皇帝,百姓都吃不上饭了, 他还要大兴土木,给劳什子的国师修建宫殿。
雪下的这么大, 荒郊野岭的,还能碰到疯子。
真晦气。
为了眼前的食物,她还是拿出了所有的耐心,和颜悦色道
“能给我吗?”
面前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她在这山上待了好几天,并未见到有人上山的痕迹。
男子靠在树干上,颇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喂,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妖兽变的?”
沈茶当然不怕,她又不是没杀过妖兽,这年头,妖兽都不屑于吃人了,死人山下到处都是。
时运不好,会出没的都是小型妖兽,虽然沈茶是不信皇帝说的什么老天爷发怒了的那一套说辞。
她现在左腿上还留着和一头狼妖搏杀留下的疤。
比起山上的妖兽,她觉得山下易子相食的人更可怕。
乱世做恶事的人多,但都怕死的要命,她不怕死,所以才能在山上活下来。
于是女孩子耐着最后的性子,想着事不过三再问了一遍。
“能,给,我,吗?”
对陆簪行来说,上山一趟倒是很容易,他用了法决,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师傅要的东西。
只是直到爬上这棵树,才发现底下还站着个小孩。
因为没人上山,树木繁茂,底下藏着条小灵脉,所以也能长出些灵草异植来。
果子生在靠近根部的树枝上,红红的,很显眼。
这小孩应该是在附近守了很长时间,袍子上落满了雪。
陆簪行想起来时在路上解决的那头妖兽,挑了挑眉。
“但这是我先拿到的。”青年脸上的表情甚至算的上恶劣。
沈茶已经察觉到青年似乎不是一般人,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食物,立即做出了取舍。
陆簪行当然看出了这小孩儿想要跑路的准备。
沈茶乍一转身,“咻”一声,再低头,离脚尖一寸的地方便扎进了一根短枝。
草,被疯子缠上了。
她转过身,视线落在玩世不恭的青年身上。
是她没见过的衣裳款式,现在外头的人有衣蔽体就算是过的不错的了,这人衣衫上的花纹能用的上金线,但又不像她知晓的那些贵族服饰。
目光最后落在脖颈处,陆簪行察觉了。
她在衡量杀掉他的难度。
再逗弄下去大概要急眼了,这么有趣的玩物,可不能让他这么快就失手弄死了。
于是才有了被沈茶怒目而视的场面。
当沈茶用不屑的,像看废物一样的眼神看他的时候,陆簪行决定要把她带回去。
反正万象阁那么多孩子,多养她一个也不多。
“你,要不要跟我走?”
陆簪行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很像诱骗,于是想了想,补充道
“管饭,不让你再挨饿,怎么样?”
沈茶不怀疑这人说谎,以他的穿着,提出的这些条件自然呢个实现。
只是,沈茶能活下来,靠的可不是只有些小聪明。
更何况,她直觉青年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野兽嘴下争食,也比在人手下讨生活来的好。
左手握紧削尖的树枝,任由小木刺扎进手心。
沈茶仰起头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来
“好啊。”
只是话音刚落,身影便消失在大雪中。
陆簪行慢悠悠的从树干上跳下来,蹲着看雪地里刚燃尽的符灰,吹了声口哨。
“有意思,这可是好东西。”
他更想把她抓回去了。
灰烬被碾进泥土里,里层的土被冻的硬邦邦的,树枝被踩碎了,“吱呀”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