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出去的话，你要和我一起吗？”沈茶平静的问，随即又补充道。
“我告诉你，外面现在可乱了......”
妖兽吃人，人也吃人。
大丫却没等她说完，肯定道
“好。”
片刻后，沈茶又问“你还记得你娘是什么样子吗？”
桌子上的茶凉了，凝在杯壁上的水珠缓缓的向下淌着，像刚从人身体里流出的血液一般，滴滴答答的凝成一颗颗珠子。
“我娘，很温柔，会给我唱歌，给我编花环。”
“我爹脾气不好，但对家里人很好，我们好像是来皇城......”
大丫想不起了，只依稀记得那天很多人，很热闹，叫卖的人很多。
“我不是让你帮我找家人的意思......”或许是沈茶的脸色有些凝重，大丫以为她嫌弃自己麻烦，所以连忙解释道。
“我会帮你出去。”女孩子的声音很轻，但莫名的就是叫人觉得信服。
大丫还是想说清楚“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至于家人......”
“我知道很难。”外面那么乱，如果以后能和她们团圆当然好，但这也只是她的一个念想罢了。
如今她们连宫门都出不去，那些事都遥远着呢。
“惩罚到底是什么？”沈茶起身将门关好，塞了些碎布在门缝里，她总觉得屋子里有些漏风。
“你记不记得之前我和你说不考成甲等。”
“嗯。”
“那些消失的学子，无一例外都是考上甲等的人。”
这是潜在的规律，只有前几户的人知道。
“只要考上了甲等，在三日内必会被以某种理由受罚。”
她们活在着宫里，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规矩是可以朝令夕改的，但人不行。
西殿是被罚的人才会去的地方，只进不出。
她们平常都会绕过那边的宫道，听别人说那里偶尔会传出惨叫声。
“所以他们是死在里面了？”
大丫敛了眼神，“我觉得是的。”
“有什么依据吗？”裹着被子，沈茶还是觉得凉飕飕的。
“我认识的那个小厨房的姐姐，你见过的。”
沈茶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举止很恭敬的那位，说是第三户来着，在这宫里也算是待的长久了。
“我记得。”
“她说她们从来没往西殿送过吃食。”
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进食，可粮食从来没有西殿的分例，所以那里不会有活人了。
“我什么时候要参加殿试？”宫里的这群牛鬼蛇神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得问阿行哥，你是归他管的。”
“说来也奇怪，你的印记也是他下的。”
“在此之前，从没哪一户的弟子被他看上过。”
陆簪行和左护法在外人面前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大家都这样认为。
但大丫隐隐觉得，其实左护法其实是听令于陆簪行的，只是他性子散漫，不管事，显得平易近人了。
“你是唯一有他印记的人。”也就是说沈茶一旦逃跑了，陆簪行立刻就会发现。
沈茶的神情更凝重了，大丫猜到她可能是想骂，但又碍于自己在场，所以她默默地缩成一团，坦然的看着对方。
某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使沈茶忍住了。
不然她是真的想破口大骂。
“你们学的东西不对劲。”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这里。
大丫这几天已经把自己会的依次教给沈茶，她用小木棍画在雪地里，沈茶只要跟着画一遍就能记住。
但始终也只是记住了这些混乱的笔画，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
殿试的时候大丫会故意画错好些地方。
“画的好的反而会死。”上面那些人如果真的想要她们的命，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这意味着......
“我不知道。”西殿里传不出消息来，她们也怕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不过明天会有新人进宫，阿行哥可能会来。”
第111章 朋友
大丫说的没错, 陆簪行一大早就来了，沈茶起来洗漱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和院子里来送早食的宫女调情。
无非是哥哥长哥哥短的，沈茶捂住了大丫的耳朵等了好一会儿, 那宫女才走。
人来了，她们当然也不能躲在屋子里不出去，毕竟饭还在外面。
初冬的天照样冷，雪压得一天比一天厚实，今天倒是少见的出了太阳，但也没暖和几分，一点儿雪也不见化。
陆簪行靠在廊间的柱子上, 上下打量了一眼沈茶。
语气缓慢又疑惑地问
“你是谁啊？”
大丫年岁还是小了些，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当下的震惊还是写在了脸上，慢了两秒才装出淡定的样子, 看向伸手去拿饭的人。
沈茶大抵也是猜到了些这人不会说什么好话，所以没生出什么情绪, 只冷漠地看了对方一眼。
直到身旁的大丫拉了拉她的袖子, 沈茶的注意力才从早食挪到某个讨嫌的人脸上。
“啊, 我是新来的啊。”不就是装，谁不会啊。
陆簪行“......”
青年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接着那笑意又在脸上扩大了，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
“半个月不见, 你怎么变得这么圆了？”
他把她带回来那天, 下印记的时候她就晕了，他耐着性子等了两天, 先来的却是师傅的密令。
后来闲下来便忘了，还是左三提醒他今天是来新人的日子, 陆簪行才想起来自己半月前带回来的小宠物。
比在山上的时候胖了，看来日子过得很滋润。
也是，那提着早食篮子的宫女都累出汗了，看来是吃的很丰盛了。
“你不是和我说管饭吗？”沈茶利索应当的接话道。
当时陆簪行问她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说是管饭，保证不让她挨饿。
虽然被她拒绝了，但仍旧是一意孤行把沈茶带回来了。
这个时候如果说供不起饭的话，未免太丢面子。
陆簪行也听出来她言语里的讽刺了，但他不在意，只要让他觉得有趣的话，多点耐心值得。
“她们没欺负你？”陆簪行觉得可惜，他那么高调把她带回来，还以为宫里的这些孩子会排挤她。
到时候自己再出现的话，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你很期待她们欺负我？”沈茶也笑，眉眼弯弯地，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笑不达眼底。
“那倒没有。”是有点期待。
“哈哈，是吗？”真会说假话。
两人对着笑，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殿试的事，她和你说了？”陆簪行其实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她们这个小院子里。
只是养了猫，便想着路过来逗一逗。
“嗯，我什么时候......”
“你不用去。”还未等她问完，陆簪行就打断道。
他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呆住的女孩子，刚想走近两步，就被她用狠狠地目光瞪了。
许是她的表情着实不太好看，是美观程度上的不好看，陆簪行才发觉自己捡回来的猫，好像并不想他想象中的乖巧。
甚至连可爱也有点牵强。
于是他摊开手向后退了退，眼睛眯了眯，有些无奈道
“好了，好了，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他是真把沈茶当成什么小动物了。
“为什么？”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他才听见女孩子语气冷硬的问话。
陆簪行倒是想卖卖关子，最好让她求一求自己，但小猫的爪牙还在，大抵是不会妥协的。
左三说的没错，养宠物还是很费时间的。
但他最近实在没空，任务多，且需要出远门，他刚接完人回来，见了师父，又领了条新密令。
只能期望他下次来的时候，小猫还活着。
“因为，你命不好。”
陆簪行几乎是笑着说这话的。
带沈茶回来的那天，左三劝过他
“带个没用的东西回来做什么？”
左三这人原本是个帮人看相的江湖术士，后来被个道士看中收做了徒弟，到底是没再坑蒙拐骗，学了点真东西。
说白了左三和他师傅，还有那个病得快要死了的老皇帝，是一路人。
“养不了几年便要死了，白费功夫。”
陆簪行这个疯子听了反倒高兴起来，直白道
“我的耐心也就那么些，我养不了多久，她活不了多久，岂不正好。”
左三约莫也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性子，没再多说些什么。
陆簪行走了，沈茶和大丫都松了一口气。
“我从前没觉得他这么吓人过。”大丫心有余悸，皱着眉道。
沈茶倒是不觉，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疯子是这样的。”
“他刚才说，我命不好。”
大丫闻言上前握住她的手，手心很暖，像是无声的安慰。
两人将装早食的篮子提进屋里，沈茶的眉头依然紧紧锁着。
“他也许只是随口一说呢......”大丫说这话有些没底气，毕竟那天其实她也听见了他们的话。
左护法的本事他们这些人是知道的。
天命有损，就是命不好的意思吗？
“不是，我是在想，为什么命不好就不用上殿了？”
她不觉得陆簪行说的是玩笑话，那个疯子眼睛里的快意都要藏不住了，这话定然不是假的。
“.......”
“怎么了？”沈茶将早食端出来，于桌上一一摆放好。
“你一定能出去。”大丫心想，这是何等强大的心，才能在这种时候还在想这种事。
她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她自己。
陆簪行说的话，她好像信了，但又没完全信。
“是我们。”沈茶纠正她。
“所以他们要的是命好的人。”这是前提条件，所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宫，她只是个例外。
沈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里的包子三两口吃了干净。
“你知道怎么去西殿吗？”还是亲自去看一次才知道。
大丫不赞同道“从哪个殿都去不了，每条宫道上都有人把守。”
即使学子们不会往那儿去，但除了通往宫门的路之外，那儿才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但......”大丫想起来前些日子听到消息，有些犹豫。
实在抗不过沈茶用她那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还是老实说了。
“北殿的那位回宫了，那边的阁楼还没修建好。”
“去那儿当差的人回来说，那个人不喜欢吵闹，所以北殿现在没人巡查。”
意思就是说，沈茶可以从北殿一路无阻的绕过去。
按她得到的消息，明面上应该是不会碰到守卫。
“好，那我今晚去那边看看。”
“今晚就？”
“今日宫里来人，他们会分走更多的守卫，是最好的时候。”
大丫犹豫着，“我和你一起。”
沈茶刚想拒绝，就听她道
“晚上从南殿出去太容易暴露了。”
“我们必需在傍晚的时候想法子留在东殿。”
她算了算，今日入宫的人应当是第二十四户，这些人会被分到南殿较为中心的院子里去，方便上面的人看管。
所以今夜南殿的守卫一定会增加，晚上出行的难度大。
不过陆簪行今日应该不会出现在宫里了，这对沈茶来说很有利。
他刚才无意中透露了，【他有事】，甚至说的是下次，约莫是接到了密令，等到晚上，人应该早就出了宫。
“东殿是负责供给的粮地，很适合隐藏。”
“丙等的人会给我们行方便的。”这些都需要她们提前去打通。
“好。”沈茶答应了。
“但你要在东殿等我。”两个人目标太大，而且她需要一个人在后方接应她。
“为什...”
“我没把握能安全回来。”这个决定其实很冒险，她们都不知道西殿里面有什么。
沈茶很可能一潜进去就会暴露，陆簪行不在，就算他在也不一定会来捞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