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把东西寄存在门口,又折返回去,第二趟配齐全部的细碎配料。
节目组给每个队伍发了四个足够大的整理箱,虽说现在还有三四个人没有回来,但箱子已经被装满了大半。
“来,告诉我,你们都买了什么。”江一尘动作麻利地蹲下来,掏出笔和便签条记录道:“现在就分类整理好,等会不要慌乱到什么都找不到。”
“便签条?”容玉愣了下:“市场里还有卖这个的?”
“节目组又没说不让买蔬菜之外的东西。”江一尘匆匆写好两个便签贴了上去,指挥道:“把肉和蛋奶分开,所有香料和调料单独放一个箱子,现在就做。”
四五个人默契的蹲成了一圈,一边整理大致的摆放,一边梳理确定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蛋糕的配料清点到一半的时候,贝尔纳也提着做沙拉的东西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现在只剩安妮丝顿一个人了。
“糟糕,”三井悠太的脸突然变得惨白:“我们忘了买蜂蜜和白酒了。”
“不要紧。”江一尘头都不抬的在便签上记录着:“杏仁,一斤。”
“我找不到黑胡椒粒,”贝尔纳尴尬道:“还有辣酱油……我比划了半天,他们就是搞不懂。”
“法国佬他妈的还不能跟匈牙利人讲清楚吗?”杰拉尔颇有些不爽的瞪了他一眼:“你们搞什么?”
“安静,不要急。”江一尘低头又飞快地记了两笔,突然抬头看向容玉:“你们的月桂叶买了吗?”
“月桂……叶?”容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做炖牛肉还要放月桂叶吗?西红柿那么强烈的香气总能把什么味道都盖掉的吧?
杰拉尔刚才还嚣张又嘚瑟,见她半天没说话,脸色跟着一变:“你不会没买吧。”
“实际上……匈牙利的菜谱我就看过两遍……”容玉艰难道:“抱歉……”
“各位选手,大巴将在五分钟后开动,请准备把整理箱搬过来。”
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安妮丝顿终于气喘吁吁的抱着一堆东西冲了过来。
“她需要买什么来着?”三井悠太见她的脸都被牛皮纸袋挡住了,颇有些茫然的问道:“前菜、主菜、甜点……我们不都分完了吗?”
江一尘抬头看向她,起身接过了大半的袋子:“都买了什么?”
“酒类,买了琴酒、红酒、白酒、橙酒各两瓶,”安妮丝顿差点跌坐在地上,急促道:“香料买了月桂叶、小茴香籽、辣椒粉、罗勒叶、百香果、肉豆蔻……”
“不错,”江一尘扭过头去,看向懵住的众人,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样便全了。”
-3-
与个人赛不同的是,团队赛更还原了后厨本身的运作状态。
在小清新的眼中,烹饪是在宁静的下午,听着歌,煮着汤,再来张美美的摆拍。
但在厨子的眼中,做饭如同上战场。
从宾客入场的那一分钟起,时间就跟催命的利剑一般扎着他们屁股,呛人的油烟同灼人的温度都成了必须要忍受的煎熬,哪怕自己已经被烟熏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摆盘也要足够精致和完美。
肉的温度,蔬菜的熟度,还有各种细微的调味……
狼狈又急促,几乎每一分钟都要提起十二分的干劲来。
更要命的是,今天的比赛里,所有的队员可以说都是第一次合作。
他们既不熟悉彼此的节奏,也不存在所谓的信任。
宽敞明净的厨房被绸带一分为二,四个箱子一左一右列在两侧,所有人都换上了纯白的厨师服。
“各位,准备好了吗?”
从楼上下来的四位评委,难得的全部换上了同样的厨师服。
克拉尔和埃斯佩朗莎都把长发挽起放在帽中,神情严肃而干练。
“四十分钟以后,晚宴嘉宾都将就位落座,我们将作为主厨全程监督,并辅助你们的工作。”
“请注意,这是正式的晚宴餐饮准备,”卢老爷子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不希望看到低级错误。”
“准备——”
“所有人,过来!”闵初站在原地,任由一群大高个把自己围了起来:“四个人过来准备前菜,两个人先去把小羊排腌制放在那,再过来帮忙。”
安妮丝顿慌乱的看了眼对面被挡住身影的小个子,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来处理沙拉吧。”
“牛肉很难入味,要先用改刀再用香料腌好。”容玉瞥了眼分量,稳稳道:“江一尘,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提前准备牛肉。”
“好,”江一尘迅速道:“胡萝卜和洋葱我们等会帮你洗干净,做沙拉的时候会送过来。”
肯定要用上高压锅。容玉从刀架中随手挑了把趁手的厨刀,出于职业习惯的看了眼牌子。
日本出口的腾次郎刀。
锋利到切肉如同切豆腐一样,稍微不注意都可以断指。
她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将厚重的牛肉抬到了案板上。
杰拉里是个识货的主,挑的全是上好的腱子肉。
每一条都被半透明的薄薄肉膜包裹着,用指腹往下探按,可以感觉到隐约的筋,硬度也恰如其分。
这样的牛肉不仅纹路均匀,切起来相当趁手,改刀后也相当容易入味。
“你特么的是在爱抚它吗?!”杰拉里瞪了她一眼:“是不是还要再亲个嘴?”
容玉淡定的用手抚平表层的起伏,右手手腕略微抬高,紧接着便开始下刀!
锋利的刀刃分离肉块再摩擦砧板的声音,如同丝弦在耳侧刮滑。
她运刀并非剁肉式的急促,但频率高且落腕稳,长条的牛肉在她的手中宛如任人揉捏的肉泥,纵横几刀下去,便悉数分离成相当均匀的方块。
虽然说要准备五十人份的主菜,但解决二十五斤的牛肉对她而言,还真不是个力气活。
精准的刀功,从来都是靠巧劲。从纹理处入锋,顺着肉的纹路用力,容玉处理起这个来简直得心应手,还有闲工夫瞥眼其他人的情况。
眼见着不到五分钟,一大盆的牛肉块已经摞成了小山,江一尘抱着一托盘的吐司凑近来,瞅了眼进度问道:“快搞定了?”
“说吧,还要切什么。”容玉默契的接话道:“一分钟。”
“你听清楚了。”江一尘顿了顿,清晰而流畅的开口道:“吐司面包切丁,莴苣切成一寸方形,黑橄榄对切,紫生菜切细丝,蒜头切末。”
“蒜头切末?”容玉瞥了他一眼:“自己找料理机去。”
“也行,东西我放这儿了。”
闵初正专心削着萝卜皮,突然听见洛佩兹低声爆了句粗口。
他顺着洛佩兹的视线望过去,也跟着愣了下。
容玉的身边,堆了五大托盘的各种食材,而她的手速,已经快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料理机和粉碎机只能帮忙把东西碾碎成齑粉或者糊糊,但容玉的一双手,可以在分秒之中把成捆的莴苣切成饼干般整齐的方片——简直比机器还要好用。
就凭她一个人,整个团队的进度瞬间被提高到极致,其他五个人都不用操心食材的处理问题,洗涮只安排了一个人,其他人已经开始调配沙拉了!
“不要慌,”闵初沉着道:“小羊排比牛肉更好烹制,你们专心一点。”
作为蓝队的队长,在最初他召集所有人的时候,好几个人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不信任。
但闵初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清楚。
无论是工作的分配、人员的调换,还是整体流程的具体演练和安排,都完美的如同天生的领导者。
倘若安妮丝顿多添点乱子,他们简直是胜券在握。
“培根烤好了吗?”三井低头尝了下酱汁,不确定道:“我觉得还应该加点柠檬汁。”
“已经出炉了,正在撕。”贝尔纳慌张道:“我感觉面包干好像有点不够。”
“够得,还有十五分钟,准备拌好了装盘,”江一尘匆匆的唤道:“安妮丝顿,你先把五十个盘子码好。”
容玉这边连主菜要准备的洋葱都切完了,她帮忙着把数目繁多的香料分三类放好,扭头看向安妮丝顿:“还有哪里需要帮忙?”
“我我我,我不知道,”安妮丝顿支支吾吾道:“拌沙拉?”
队长啊队长……她心里叹了口气,扭头去找江一尘。
“容玉,你在做什么?”卢老突然唤住了她:“你现在负责哪个岗位?”
“切配,但是已经全部做完了。”容玉反应极快:“我在看哪里可以帮忙。”
“帮忙?”卢老愣了下,看向两手空空的安妮丝顿:“你又在干嘛?”
“我……我刚摆完盘子,”安妮丝顿搓着双手,低着头道:“对不起对不起……”
“也就是说,现在六个人的团队里,有两个人现在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卢老往前一步,看着安妮斯顿严肃道:“你们的团队,现在都是看情况自己做事,没有任何统筹和管理的吗?”
“安妮!我们需要你过来帮忙调汁!”江一尘远远抬头解场道:“第一盆可以装盘了,容玉!”
两个人匆匆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冲了过去。
五十个白瓷盘列作一长条,容玉在一旁快速的分着沙拉,安妮丝顿在另一侧一勺勺的浇上调配好的酱汁。
之所以选择做凯撒沙拉,就是因为它不仅丰富,而且容错率高。
要烤制的只有培根和面包片,两者都只用耗费一点点的时间。
酱汁虽然组成物繁多,但老手基本都会记得很清楚。
容玉正低头专心把拌好的沙拉分进每一个盘子里,突然间背后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她的力量都绷在单臂抱着的厚重餐盆上,在这力道的冲击之下,瞬间猝不及防的前倾过去。
靠!
她第一时间用右手撑住餐桌,但左手由于抱不住餐盆,直接把剩下的沙拉倾数甩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菜叶和面包片都飞溅开来,如炮弹般四向喷发!
几个盘子应声滑落到地上,登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杰拉里吼道:“那个盘子要倒了!!!扶一下!!!”
上来就玩这么阴的?
容玉两手抱回那个沙拉盆,第一时间扭头看过去。
江一尘、三井和贝尔纳都站在她的身侧,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不同的东西。
是谁?!
“冷静,我先把刚拌好的这一盆分匀,”江一尘接过她手中空空如也的沙拉盆,低声道:“你体力不够,先把地上的收拾下。”
每个人都神色复杂。
刚才的拖油瓶还是如同无头苍蝇般的安妮丝顿,现在变成了她。
就因为容玉的不小心,整整十盘凯撒沙拉都要重来。
容玉低头扫着地,心里转的飞快。
到底是谁?
现在就忍不住出手了吗?
“最后八分钟!”埃斯佩朗莎高声提示道:“注意,所有前菜应该在晚宴开始的第一时间同时送出去——”
好在原本备料就准备了多余的分量,现在也只是多花点时间重新按照比例拌好。
五十盘凯撒沙拉排列整齐的放在前台的出菜口,詹姆斯匆匆的用银勺尝了口味道:“可以,准备上菜。”
重头戏要开始了。
主菜,稠汁炖牛肉。五十盘,要同样的装盘、同样的火候。
然后再同时送出去。
容玉收拾完满地的碎瓷片之后,匆匆的洗手过去帮杰拉尔处理牛肉。
虽然有高压锅在,但每块牛肉都要在平底锅煎的表面微黄后再回锅同洋葱炒香。
江一尘借着取红酒的机会走到她的身侧,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多加小心。”
“你恐怕已经被谁盯上了。”
第24章 分子料理酒#1
如果不是江一尘在最开始就要求结盟,容玉绝对会第一个就怀疑他。
因为刚才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刚好向自己走过来,距离也是最近的那一个。
表面上再温文尔雅,平日里再怎么友好同处,谁也不会知道对方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眼前是一溜煎锅一溜高压锅,呲呲的火焰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高声沟通进度。
所有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无声的消失。
不同于平日餐厅的运营,正常情况下,一个后厨要分好几个功能区,同时处理前菜、主菜、甜点三大类的要求,但在开设晚宴的前提要求下,三大类要分三批,五十碟一模一样的成品应当在同一时间送出去。
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的六个人,都如同流水线的工人般在马不停蹄的准备着这一道肉菜。
容玉和杰拉里负责肉块的煎炒以及回锅爆香,安妮丝顿和贝尔纳负责把半成品放进锅里炖煮和调味,三井悠太去煮意大利面,为牛肉汤加上适量的淀粉类配菜,江一尘负责最终的装配和确认工作。
哪怕吸油烟机和空调的功率再高,一切都还原了后厨的原始生态——
嘈杂·纷乱·目不暇接。
闵初站在略高的料理台边,不着痕迹地咬着牙。
他虽然有意保留体力,但根本禁不住这么折腾。
蓝队的菜单是,鳕鱼土豆泥、托卡伊柳橙煎鹅肝、匈牙利煎饼卷。
每一样都足够精致,可以说是星级水平,相对应的,是它们都足够费时费力。
托卡伊作为匈牙利的名酒,直接被洛佩兹大叔买了两瓶回来,虽然说经费有限,而且全砸在价格迷之昂贵的鳕鱼身上,但在其他国家颇为奢侈的鹅肝,在这儿几乎是白菜价。
“匈牙利并不临海,鱼类都是冷藏空运过来的,”拉斐尔低头利索的切配着柳橙,沟通道:“鹅肝都切完了么?准备一起下锅。”
再廉价的鹅肝,也要如同对待名媛般小心伺候着。
从准备前菜的那一刻开始,拉斐尔和奥利维拉就一起改刀好了鹅肝,涂抹酱料作大致的腌制。
虽说煎制的时间很短,但酱汁的组成复杂而容易出差错。
托卡伊酒、苹果醋、肉桂粉,还有那一小撮至关重要的白胡椒与盐。
闵初声音越来越小,沉默地低头切着细嫩的鹅肝,每一下都控制着手腕的力度。
正因为它丰腴而饱满,所以含水量高而更要细致。
长期的精神高度集中让闵初有些眩晕,但这个时候无论找谁帮忙,都等同于承认自己弱者的地位。
“尝一口。”
什么?
他扬起头,看见拉斐尔随手放了柄高脚杯在自己的身边,里面盛着不到半杯的白葡萄酒。
“液体黄金,匈牙利独产的托卡伊酒。”拉斐尔低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淡淡道:“你应该记住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