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玠倒是应对沉着,“好,我这就去。”
“我,我,我也想加入。”反应过来的徐尧和几个属下瞬间清醒,躺着的人连脸都来不及洗,一脚蹬上鞋就跟着往外走,大人若是在这山寨出了好歹,几个脑袋也不够他们掉的。
走了几步,徐尧丢下一句,“留下两个人守着。”
立时有两人驻足在院子里,都心领神会地看向隔壁屋。
半道上,眼见山匪走在前头,徐尧走近陶玠小声道:“大人,怎么没等我们投诚,他们先找上门来了?”
陶玠眸中亦是不解,“一会儿见机行事。”
当他被带到练武场,瞧见大当家身旁笑眯眯看热闹的杜袅袅时,一切有了合理解释。
“听你妹妹说,你想加入我们山寨?”蔺崇声如洪钟,气势压人,“镖师不想干了,想做山匪?”
陶玠早知他会有此一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祖母病重,急需大夫医治,在这山寨中全凭大当家的掌控,镖都没了,镖师也做不成,还望大当家的给条生路。”
“生路不是我给的,而是得你自己争取。”蔺崇沉着脸,招呼手下递了把刀给陶玠,“杀了你身边那个人,我就收了你。”
左看右看、确认蔺崇口里的倒霉鬼是自己后,徐尧难以置信的眼神疯狂在陶玠和杜袅袅身上扫视。
姑奶奶啊,我招你惹你了?大清早的就给我来这么刺激的戏码!
这些不讲义气的兄弟怎么都闪的这么快,我现在远离大人身边还来得及吗?
大人啊,你可千万别真的动手啊,事业诚可贵,友情价更高!
在他苦哈哈精神高度紧绷中,陶玠扔掉了手里的刀,“兄弟,不可杀。我想挣的,是我们所有人的生路。”
蔺崇冷冷的表情松动一丝,转瞬又更加深沉,“可上天没你想的那么仁慈,若你不杀自己人,那就带人去杀了另一支商队,让我们看看你加入山寨的决心。”
闻言,徐尧放大的瞳孔直楞楞盯在杜袅袅身上,怎么样,玩脱了吧!让你擅自行动。
系统也不由着急:【宿主,这下怎么办?你猜到了陶玠他们想加入山寨,却没想到蔺崇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若是它有心,此时定是心跳过速,但它却检测到杜袅袅的心跳血压都很平稳。
只见她往前走了几步,捡起陶玠扔掉的刀,把玩刀锋巧言笑着,“兄长真是心慈手软呢,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兄长,因为我不想再陪你演了,陶大人。”
“你……”徐尧等人目瞪口呆,没想到杜袅袅竟然这么快把他们的身份泄露出去。
杜袅袅娇笑着看向蔺崇,“大当家的,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是?”
第19章 成功收服
煦日的暖阳下微风拂过在场人的发丝,诺大的练武场一度陷入安静,只听见清脆的鸟叫声。
一只吃的膘肥体重的灰毛野兔不知从哪儿蹿出来,被剑拔弩张的人类吓破了胆子,觅食不成,慌不择路地满地奔走,“哐”地一声撞到用来训练胸肌的石墩上。
“噗~”
杜袅袅抿了抿唇角,很快恢复认真的表情。
场中,两位对峙的大佬只略微嫌弃地睨了眼那只不怎么聪明的灰兔,表情管理做的很到位,犹自沉浸在各自的剧情里。
蔺崇冷峻的眼神掀起波澜,警惕地注视杜袅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杜袅袅轻柔地笑,很克制地没去看那只毛茸茸撞晕的兔子。
“滑龙寨的规矩,只劫财不杀人,你们人多势众,真想劫财,我们也拦不住,大当家的何必煞费苦心把我们带进山寨呢?陶大人带人假扮商队,想混进山寨打探情报,大当家的干脆顺水推舟,看看陶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值得托付山寨的未来。想必招安一事,大当家的早就知道了吧。”
她顶着人畜无害的脸含娇细语地说出这番话后,两方人手都大受震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凝着对方,仿佛在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大当家/陶大人”。
“大哥,这……”二当家的幡然醒悟,大着舌头呐呐道:“原来你说的山寨的将来,是……是招安呐,大哥,你不用担心,这是咱们的地盘,咱们嗦了蒜(说了算)。”
杜袅袅:我还嗦了葱呢……
“大当家的,你们不必紧张,其实,我是来帮你的。”她温婉道。
徐尧:……这话听着怎么似曾相识啊。
你前日还说要帮我们大人呢!你到底哪头的?
他复杂的眼神偷偷瞄了瞄陶玠面白似玉的颜,头一次对自家大人的魅力产生怀疑。
蔺崇显然也不信,轻“哼”了声,“帮我?你有什么理由帮我。”
“当然有了。”杜袅袅不紧不慢地搬出理由,“家父担任言官之时,曾多次上书请求严惩调戏尊夫人、陷害蔺将军的佞臣,虽然没有被采纳,但家父一直称您为国之良将,家中现在还保留着您当年靖城关大捷的军帖文书。”
她提起往事,蔺崇难得流露几分温情,讶然道:“你是杜御史之女?”
“正是,见过蔺将军。”杜袅袅循着原主幼时的记忆,像模像样行了个大家闺秀的礼。
蔺崇伸手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我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
“您身在滑龙山,却心在边关。我去找您时,见您书房悬挂的山河图,大颂被侵占的边疆用鲜艳的朱红色标注出来,可见蔺将军依然记挂着收复失地保家卫国,将军的归宿应该在沙场,而不是终老这滑龙山中。”
系统默默给杜袅袅的慷慨陈词点了个赞,【宿主加油哦,他快被说动了。】
蔺崇摇摇头,苦闷自嘲,“沙场……我还有回到沙场的机会吗?”言语间是掩不住的苍凉。
杜袅袅转而看向陶玠,“这就要问问陶大人了。这次招安,能否给蔺将军以及滑龙寨的兄弟们一个满意的归宿,而不是以招安之名,行迫害之实。”
她故意加重尾音,表现的足够严肃,内心深以为自己这中介干的,也忒尽职了,不管是招人的还是应聘的,她都尽可能的帮人谋取利益最大化。
蔺崇既然是父亲看重的人,即便完不成这单任务,她也不能看着他们重演水浒传的悲剧。
陶玠不是等闲之辈,先前他拿不准招降滑龙寨的突破口,经过杜袅袅这一点拨,他想探寻的答案已不言自明。
“蔺将军乃是我大颂不可多得的将才,战功赫赫,威名震慑番邦,先前受奸人所害落草为寇,现朝廷已拨乱反正,还蔺将军清白,只要将军愿意回归朝堂,便可重返沙场建功立业。”
他本就如芝兰玉树,自带文人风骨,这番话说的正义激昂,掷地有声,寻常人听了多半会心悦诚服,然而蔺崇从将军到草寇,颠沛流离这些年吃尽苦头,也看透尘世,他不动声色地听陶玠说完,只问了一句,“陷害我之人,可还在朝为官?”
听到这话,徐尧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仅在朝为官,还身居高位难以撼动。蔺崇这么问,怕不是打定主意不归降了吧。
这题,不知大人如何作答为好。
陶玠直视蔺崇饱经沧桑的双目,内心非常清楚武将对于这个时代的失望。
“蔺将军,就是因为敌人还在,你才更应该返还朝堂,不是吗?只有站在沙场,你才有机会赢得胜利。”
徐尧的眼神亮了起来,不愧是大人啊,这么妙的回答,他怎么没想到。
蔺崇:“陶大人,你出身名门,可能不会理解,毫无根基的草民如何斗得过势力滔天的权贵。”
陶玠:“我理解。斗自然是斗不过。但将军可曾想过,朝廷为何会派我来招安?”
蔺崇:“为何?”
陶玠:“因为官家。他亲口嘱托我,定要请将军回朝。边关还等着将军去收复。”
“官家,他……真这么说?”蔺崇的语调不再平缓,眼睛像是沉寂的一潭死水忽地掀起激荡波澜,仿佛一个在刺骨的寒夜里踽踽独行已久的旅客,蓦然看到不远处的小屋挂着一盏昏黄温暖的明灯。
陶玠:“官家之言,岂敢杜撰。蔺将军,你若归降,朝廷定会委以重用,连同山寨的兄弟们,都可编入守卫军麾下,你不再是毫无根基的草民,你会有军功、同盟、甚至官家,作为你达成所愿的依托。”
“同盟?”蔺崇看着这位出自丹阳陶氏的年轻人,突然醒悟。
杜袅袅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这最后一把火也该烧了,“蔺叔叔,还记得我小时候办生辰宴,你送给我的这把银锁吗,上面写着海晏河清四字。青山不老人易老,难道蔺叔叔想等到晚年,守着这滑龙寨,写着什么,心在边关,身老宁州的凋零含恨之词吗?若真是这样,等到垂垂老矣、尚能饭否的时候,蔺叔叔可会后悔?”
“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1)。现在陶大人将从头来过的机会摆在蔺叔叔面前,能否笑谈渴饮匈奴血(2),全看蔺叔叔的选择了。”
闻言,蔺崇冰冷的神情逐渐消弭,如天地萧肃转为春回大地,眸中的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
“滑龙寨,同意归降。”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杜袅袅:好耶!
银子落袋为安的感觉实在太妙了。
奖励发放的悦耳声还在继续,忽然,旁边一人头顶上蓦地出现红色的感叹号,并且由浅红迅速变为深红。
暗藏者终于要来了吗!
“大人小心!”
雷霆万钧之时,站在陶玠身侧的徐尧只来得及看到他们带出来的某个“自己人”,一改往日低眉敛目的面容,目露凶光,锋利的短刀反射出的亮光照的他睁不开眼……
就在他以为如此近的距离,陶玠必中无疑时,他眼前急的划过一阵刀风。
几乎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大刀灵动准确笔直地落下,干脆利落地砍落行刺者的手臂时,刺客也被正中胸口猛力踹了出去。
徐尧:……!!!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她挥舞着大刀,轻轻松松砍掉了暗杀者的手,并把他踹飞了出去!
血飙了一地。
第20章 局中之局
现场一片寂静,绝大多数人表情都出奇的一致,嘴巴微张,眼睛发直,呆若木鸡。
被踢翻在地的杀手挪动血淋淋的身躯,痛不欲生,表情扭曲到极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被发现?”
他乔装潜伏,自问表现的毫无破绽,就连陶玠和徐尧都丝毫未起疑,这个女人是怎么发现他行刺的意图。“你是谁?你是如何得知?”不弄清这一点,他死不瞑目。
“我是杜袅袅啊,杜景升之女。”
杜袅袅缓缓走近刺杀者,她也不想掺和进这局中局,但谁让她的任务是协助陶玠呢,若是陶玠死了,她的任务岂不也算失败。就当是做任务附赠的服务了。
“虽然你快死了,但是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她停在刺杀者跟前道,“天枢。滑县人氏,天星楼排名第一的杀手,成功刺杀过不少朝廷命官,我不知道你奉了谁的命令来暗杀陶大人,但看起来,你应该是混进了官衙,被陶大人挑中带进山寨。前两天你按兵不动,是想看看大当家的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陶大人,这样就省的你动手了。谁知过了两日,陶大人不仅活的好好的,还说服了大当家的归降朝廷。由此看来,派你来的人,要么是想阻碍招安计划,要么,就是跟陶大人有私仇。”
顿了顿,她看向蔺崇,“抑或者,跟大当家的有过节,想陷害滑龙寨,一箭双雕。”
她清丽婉柔的音调却引得在场众人打了个寒战,如坠寒冬。
蔺崇古铜色的脸上酝起真怒,双眸死死锁定刺杀者,“说,谁派你来的?”
鲜血淋漓混着黄沙,沾染在刺杀者的脸上,他忽而笑了,“你们不会知道。”
就在他即将咬碎藏在齿间的剧毒时,一记宛若铁锤的重拳狂风一般击打在他的下颚,他的面部瞬间青紫,带血的牙齿飞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要服毒自尽。你们杀手就不能整点新鲜的玩意儿?就那么想死?”杜袅袅洒脱地直起身子,拍了拍手。
在场众人:……
不约而同地往回缩了缩脖子,刚才那拳看着都疼啊,牙齿都打掉了。
徐尧后怕地瞥了瞥杜袅袅,皱眉闭了闭眼,他是怎么会用“弱女子”来形容眼前这个女人的,她分明就是只威力凶猛的母老虎。
“大、大人,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暴力的小娘子。这以后,谁敢娶她啊。”
陶玠:咳……
他耳朵泛红地移开凝着杜袅袅的桃花眼,仿佛这样就能掩饰住他刚才不期而遇的点点心动。
杜袅袅抬起头,“都愣着干嘛,不赶紧找个大夫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啊,你们不想知道背后的阴谋了。”
众人如梦初醒。
蔺崇下令,“来人,把他拖下去。二弟,辛苦你了,千万别让这人轻易死了。”
二当家的虽然五大三粗,却略通医道,山寨里的病人都是他来医治。
“放心,大哥,我定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招呼兄弟们上前将人抬起,那人却报复式地用尽力气呼喊:“杜袅袅,你会后悔的!你会得到报应!哈哈哈哈。”
“我得不得到报应你看不着,你得到报应倒是肯定的了。”杜袅袅没在怕的。
眼见成功把杀手气吐了血,杜袅袅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正对上陶玠感激、疑似宠溺的双眸,“杜娘子,多谢救命之恩。”
“陶大人,我……其实……”她欲言又止,想着用个什么样的措辞,才能让陶玠眼眸中那点不属于公事公办的神采回归正常。
却不想引得陶玠和徐尧都对她倍加关注。
“她又在试图勾引我们大人了。”徐尧心想。
就在此时,场边忽而传来一声,“大当家的,他们非闹着要见您。”
不远处,杜柒柒和杜老太太互相搀扶着,在山匪的引领下由远及近,身后跟着两名陶玠队伍里的人。
“袅袅!”
“祖母,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们在屋里待着吗?”杜袅袅回过头。
杜老太太:“出去这么长时间未归,我们担心你……”
“祖母……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变故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众人只见跟在杜家祖孙身后的高挑男子,在祖孙两走到杜袅袅身前时,陡然从袖中射出两枚短箭,挑衅的目光直视杜袅袅,竟是要在她面前眼睁睁地射杀二人。
青光骤现,身影闪动。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前,只听“噌”的一声,有人骤然倒地。
定睛一看,直挺挺倒在地上的竟然不是老太太和杜家妹子。
而是偷袭之人。
怎么会?
再一看立在偷袭者尸体前的,正是手持盲杖的瞎眼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