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双眸在晕转的灯光里炯炯有神,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人。
五秒过后,谢程里原本停在半空中的收回,少年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多了丝丝波澜,他缓缓地叫出她的名字。
“梁晚。”
“在。”
她在故意为难他,或者说戏耍也行。
“补不补?”
不知道是从哪句开始,或许是错觉,但确实是事实,周遭一片鸦雀无声,空气似是刹那就冻结了一般,就连那嘈杂纷乱的音乐声也刚好被人按了暂停。
叛逆乖张的少女胜负欲很旺,虚荣心也极强,屏息的人在想,她该要掀桌子了吧。
可下一秒哪知她竟然若无其事地妥协道:“补,当然补。”
渐渐地,音乐声又一次盖过方才的话语,角落里的各人都在窃窃私语。
“那是谁啊?”
“不认识,应该是她学校的吧。”
“她什么时候交这种朋友了啊?一看就是拿补贴的好学生,她不最看不起这种嘛。”
听到这儿,方才给谢程里领路的男生忍不住插一嘴:“她有什么好瞧不起人家的,我听说她爸也就一穷酸老师,没多厉害啊,”
说话人摇摇头,一脸心知肚明的模样,“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缺什么就会越努力证明自己有什么。”
“不过那男的挺厉害啊,梁晚这么给他面。”
低语的几人眼里充满着不屑,但捂唇挡嘴型的手势滑稽得可笑。
幽暗的房间里,光线若隐若现,杯中水沿着杯身的边缘不断晃动,浮光若影。
女孩明媚的脸上是真挚得让人晃神的笑容,她接过谢程里手中的题册,笑意不减,说话的声音略显轻柔。
“乖乖,你很拽啊。”
话语声不大,但足够他听见。
“不过挺好的。”她顿了顿,随后从他手里一并将笔给抽走,然后掀起眼皮子继续道:“毕竟会叫的狗才是好狗不是吗?”
谢程里没有回话,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捉弄别人的时候不觉得,轮到她自己做题了,她才嫌弃这光线有多暗,不由分说地拉着谢程里找了个光线亮点的地方。
梁晚这人挺奇怪的,在学校安安静静的学习氛围里只想睡觉,到了这吃喝玩乐的鬼混地儿倒是还上心进去了。
见他们两个人走到边上去了,孟锦怡和男友的动作也大胆了些,情侣间弄出些零碎的声响惹人浮想联翩。
觥筹交错的暧昧,两人的心思不宣而喻。
孟锦怡双手勾着男人的脖颈往下带,眼眸媚斜着看向不远处那个黑色书包,那洗脱棉的adidos标志让人不禁有些想笑。
男人吻她吻得靡乱之际,只听孟锦怡问:“我还没死呢,怎么一直盯着她看?”
扣着她腰身的男人听着一笑,随后松开她,弯身从桌子上摸寻着烟与火机。
孟锦怡缓缓起身,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目光却从那个破旧的黑色书包移向靠光处的少年身上。
干净。
干净的天使总会人产生要折翼的欲望。
她和梁晚认识很多年了,大家都说她们两个性格很像,所以很合得来。她承认,确实很像,像到她一瞬就能猜透梁晚的心思。
以至于,梁晚感兴趣的,她也会感兴趣。
孟锦怡伸足去摩擦着男人的小腿,桌下,两人勾搭得如火如荼,玩着刺激的暧昧游戏。她朝梁晚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许绍迦,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问话时,男人正在抽烟,一时间没有回答,似是再认真思索。
良久,她没了耐性,干脆整个人坐在了男人腿上,强迫他抬头看自己,自信的脸蛋泛着一阵酒后的绯红:“她好看?”
许邵迦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半托着她的腰身,倒也不否认。
确实好看,第一次见到梁晚的时候就觉得她漂亮,男人或许天性就对这类清纯又勾人的长相没有抵抗力。
他伸手去摸孟锦怡的脸蛋,掌侧摩擦着她的肌肤,避重就轻道:“你也漂亮。”
话落,两人相视,随后不约如同地笑了。
物以类聚,人与群分,孟锦怡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梁晚坐得腿麻,索性整个人滑坐到了地毯上,借着谢程里腿边的力靠着。
他躲了几下想制止,却是无果,也就随她去了。
一旁鬼哭狼嚎的歌声音量也降了不少,唱歌地唱累了,拼酒的也拼醉了,吹牛的大概也是口干舌燥,包厢里的气氛安静不少。
正做题做得入神梁晚察觉到谢程里起身的动作,回过神来抬头望他,有些不悦地质问:“去哪儿?”
“卫生间。”
梁晚转动着手里笔,半开玩笑道:“找得到吗?要不要我带你去。”
谢程里没理她,自顾自地往外走。
女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勾唇笑,别有深意地自言自语道:“好学生,别走丢了回不来,我可不接人。”
说着,她下意识地朝孟锦怡的方向看去,却没看见孟锦怡人。
位置上只剩下她男友,此刻也在盯着梁晚看。
见梁晚望了过来,许绍迦端起面前的酒杯微微抬了抬手向她示意。
女孩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意味,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给,转头继续做题。
第31章 02:46
午后盛夏, 寥寥无几的校园略显空荡。
下个周一开学,李芳提前联系了几个熟悉的学生领书和打扫卫生。
临近新学期,教导处的会议繁忙, 她刚坐下没多久,就又被主任打了电话来催。
女人只好连忙应声,挂完电话后起身,还不忘嘱咐一旁正在清点课本的谢程里道:“我这马上要赶去开个会, 座位表我排得差不多, 你一会儿忙完了帮我把剩下的几个同学的一并编排了,之后打印好放我桌子上就行。”
李芳没等他答应,便走得匆忙。
午夏阳光刺眼, 繁茂的枝叶不见光梭, 风轻轻吹,密麻紧促的光影聚点不断交相变化着。
窗台上的绿薄荷正开得灿烂,阵阵清香扑鼻。
办公桌的电脑屏幕上, 少年弯身看向座位表,随后将靠门最后一侧“梁晚”那个名字,移动到靠窗的倒数第三排。
*
过道的两侧满是涂鸦彩画的痕迹, 隔音墙的效果不太好, 只要站在走廊上, 各个包厢里的鼓点声震耳欲聋。
孟锦怡一身火热的吊带, 半靠着墙时,粉白的肌肤在暗沉的灯光下添了几分这个年纪本没有的魅惑。
她最近做了一副新美甲,但昨天食指的甲片不小心被许绍迦的烟给烫糊一些,此刻抬手把弄时看着有些碍眼。
孟锦怡正低语咒骂时, 就看见那人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暗光下,少年清越修长的身影是纯澈的, 简单的长袖长裤,整洁到洗脱泛白。
这会儿在这里看,可比刚才在包厢里要看得清楚得多。
可能是和许绍迦那种“老男人”待久了,难得看到这种类型的,心里头还真有点痒。
谢程里目光淡淡扫过她,准备离开时,孟锦怡却开口主动和他说起了话。
“九中的?”
“嗯。”他随口应答。
谢程里说话时脚下步伐不停,半点没有要闲聊的意思。
见他目不斜视地从身旁路过时,孟锦怡扯着唇角笑了笑,随后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泰然自若地继续搭讪道:“你跟梁晚差不多大吧,那你应该叫我声姐。”
耳边嘈杂的声响哪怕隔在一墙之外也依旧让人心烦厌恶,胳膊上那只手同样也是,就算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他微微蹙眉看向她那只不妥的手,做完甲片的长指甲掐着皮肉有些疼。
哪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时却也让人觉得异常的阴冷,一时甚至看得孟锦怡有些发怵。
就在两人的僵持中,有人已经不耐至极。
“你弟死了?一天到晚让别人叫你姐。”走廊尽头的女孩不咸不淡地开口替他回答道。
过道很长,忽如其来的声音有些空灵。
话落,这边两人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梁晚缓缓向这边走来。
她走得慢,一股子悠悠的慵懒调,眼底的戏谑略显玩世不恭。
都是一窝的狐狸,那点心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以用不着拿腔拿调地扮假戏。
真是过来得不合时宜呢,孟锦怡笑笑。
见梁晚过来的身影,孟锦怡挑了挑眼,随后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梁晚瞥了眼她那双手,唇上冷笑的弧度不减,看来没糊涂,还知道收回去。
她停在三米开外,眼底的凝结的冰霜似能化刀将人戳死,偏她还温声开口,轻缓地关心道:
“站着干嘛?扮宁采臣等狐狸精挠死你?”
和梁晚相处久了的人,都知道她那拳头大的心脏里基本上全被阴阳怪气那点东西给装满了。
大概是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每次损人的时候就像是气势汹汹的兔子,除了点气势也没其他的了。
“狐狸精没有,虎视眈眈的黑山老妖倒是有一只。”
她悠哉游哉道,目光紧锁在孟锦怡身上,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转而去看向谢程里:“小心被人打来吃了都不知道,很恐怖的。”
明明出来前提醒了他的,都说了她不接人的,还真是不省心。
孟锦怡听着倒也不恼,反而无所谓地微微耸了耸肩,更甚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梁晚轻“呵”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谢程里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离开。
她步伐很快,时而又稍慢降下来,大抵是不想让人看出来她有些气急败坏。
等到完全走出刚才那条走廊,她霎那停下脚步,转身去看身后的谢程里。
看着默不作声的他,一向嚣张的女孩现在有些怒气无处宣泄的愤恨感,“知道随便给人家牵的后果是什么吗?”
“没牵。”他直视着她道。
短短的两字,掩不住少年眸子里清澈的纯粹。
她愣了愣,不自觉地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理直气壮道:“碰到了。”
对于她故意找茬的态度,谢程里自知多余的解释似乎也没太大的用。
“随便给人碰,要被截肢的。”她说。
听着,或许连谢程里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薄唇的弧度在微微往上扬,“犯法的。”
明明灭灭的灯光下,那张清隽的面孔多了几分动容,浅色的瞳孔里像是折射着流光的暗动,似是陡峭幽深的雪潭在盛春中融化,在灿夏里开花,在寂秋中独放。
那一瞬间,梁晚眼睫轻颤,连呼吸都滞缓住,愣出了神。
是错觉吗?心脏好像漏停了一拍。
他这是笑了?
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他笑过。
魔障了吧。
见鬼了……
两秒过后,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她的臆想,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死寂阴沉,冷冽得瘆人。
女孩长吁一口气,怒瞪责怪,“你笑什么笑,允许你笑了吗?你就笑。”
谢程里似乎不再愿意与她多说,伸手准备拉开包厢,拿上书包离开。
“走了。”
女孩似乎是看出他有意躲避,在他刚碰上门柄的时候,便也探手去,直接盖在了他的手背上,没让他推开门,
“走什么走,让你走了吗?”
谢程里看着她盖在自己手背的手,对于她这种行为,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反问了句:“不是说碰了截肢?”
梁晚眯着眉眼弯弯地笑,满不在乎地凑近挑衅:“我就碰,你截啊。”
无理取闹嘛,她最会了。
他也没办法。
大概是对他心有余悸,这次梁晚包厢都没让他回,直接让他去门口等着,她回去拿他俩的东西。
秋夜比夏夜漫长,天色暮黑来得极快。
白天看这条路稀稀零零,偏僻折多,晚上六点过后,摆夜市的摊贩将推车推到这边来时,市井人烟气儿多了不少。
五彩斑斓的彩灯璀璨闪烁着,绚丽得似乱花迷人眼。
不远处的老太太架着小贩车的两旁吃力地往坡道上走,贩车很大,全是苹果橘子,看上去步履蹒跚。
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脚滑往后踉跄一步,连带着贩车里的水果也跟着往后掉。
掉了几个,老人家又不能转身回去拿,否则怕是整个贩车都得顺着坡度往后翻。
正着急慌乱的时候,少年的两只手扶紧木推,撑着一把力帮她推了上去。
一老一少,用了点时间和力气,才完全推上坡。
质朴的老人家,连声感谢他,说着还从摊子上拿了口袋打算给他装些水果。
“不用了,谢谢。”
摊下箱子里探出个小猫的脑袋出来,“喵喵”叫得绵长,似乎在代替主人表达谢意。
谢程里垂眸去看时,猫爪子正扒拉着他的裤腿。
他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僵硬地一时让人疑惑。
老太太见状,连忙招呼小猫进去,之后抬头关心地问了句:“是怕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