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大吃一惊，她和梁氏如今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却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和她说话，她是个老实人，既然奶奶都主动低头了，自然不肯托大，于是忙站起身，对苏兰心道：“姑娘，这些花样子每一个都好，我都挑花眼了，不如回去后好好想想，明天再来拿。“
苏兰心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蓦然看向梁氏，淡淡道：“大嫂，荷香是个好女人，为了你和大哥的感情，她连生儿育女都放弃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
荷香惊讶地看向苏兰心，不明白大姑娘为什么会忽然为自己说话，但下一刻，让她更惊讶的情况发生了，梁氏竟然对着苏兰心福了福身，强笑道：“姑娘说的是，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荷香的，若是她有了孩子，我也定然视为己出。”
苏兰心冷笑一声，没有答话，她知道梁氏前一句话或许还带着两三分真心，因为她要利用自己对荷香的感情，但后一句话就纯粹是在卖空口人情了，如果荷香还有生育能力，看她还敢不敢说这种话？
不过梁氏的心思她也不屑理会，只要荷香能和大哥过得好就行，再说她哪还有资格去操心人家啊？自己这边的事还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呢。
这里梁氏和荷香出了院门，梁氏便对荷香道：“从前是我错了，妹妹不要怪我。其实老爷说得对，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我是摊上了你，安分守己，也不恃宠生骄，不知省了多少心；若是摊上那居心叵测想着宠妾灭妻的，还不知有多少烦恼。日后咱们姐妹好好服侍大爷，他若金榜题名，咱们俩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荷香也不傻，见梁氏忽然间就如此“懂事明理”，立刻猜到她是有求于自己，只是不明白什么事情能让这位高傲刁蛮的奶奶对自己低头。
梁氏出神看了前方一阵子，忽然道：“老爷说，詹事府有个五品官儿，想把侄女许给大爷做平妻，这事儿你知道吗？”
“啊？”荷香的惊叹声已经表明了她不知道这件事。
“我实话说，我是不愿意让这个女人进门的，想必你也不希望有个人来争大爷吧？我在这里立誓，如果你能阻止这件事，从此后我们和平相处，甚至，大爷多去你房里，我也不会管。”
荷香的心里当然也不愿意有别的女人来争抢苏增福，然而她本质却是恪守三从四德的女人，闻言便期期艾艾道：“这个女子，对大爷的仕途应该会有帮助吧？再说我不过是个妾室，大爷要纳新人，我哪里能阻止得了？”
梁氏冷哼道：“有个屁的帮助。大姑娘是要做王妃的人，大爷有了她的帮助还不够，还需要一个言情书网的女人来帮忙？你说你阻止不了，这个我也理解，不过我们打个赌，你不如去问大爷，大爷若说不想要这个女人，你就去找大姑娘，让她去和老爷说，老爷对大姑娘肯定是言听计从的，那这事儿也就黄了。”
她说到这里，便看了荷香一眼，淡淡道：“你别以为我是拿你当枪使，老实说，若我和大姑娘也有你们这份儿交情，我就自己去说了，用不着你，偏偏大姑娘对我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样？这事儿你能不能答应下来？”
“好，若是爷说不要这女人，我……我就悄悄和大姑娘说，可若是爷想要，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荷香考虑了好半天，才咬牙点头，却见梁氏瞟了她一眼道：“你个傻子，大爷想要，难道你就不伤心？你伤心你别憋着，你就哭给他看，他心保管就软了。”
说完又自嘲道：“不过我想你也用不着这样的招数，大爷喜欢你，喜欢的就跟他眼珠子似得，娶了我他大概已经后悔的无以复加，哪里还肯再娶一个来欺负你？”
“奶奶别这么说，大爷对奶奶也有感情，他对小延希可也是当做眼珠子来疼的。”
荷香连忙解释了一句，却见梁氏一挑眉，冷哼道：“那是，我再怎么不堪，希儿总是他的骨血，他能不疼吗？哎呀好了，反正这一次我们必须同心协力，不能让那个女人进门，不然就依咱们老爷那个势利性子，她进门就没我们两个什么事儿了，她又是个知书达理的，一旦和大爷来一段秉烛夜读红袖添香，你也比不上。”
荷香犹犹豫豫地，最后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若让苏兰心听见她们这番话，大概会觉得梁氏终于干了件好事，最起码她让荷香做了一回自己，而不是如以往那般，把所有苦涩埋在心中，做一具只知道成全别人的木偶。
………………………………
正月十五元宵节，京城的夜晚变成了花灯海洋，站在明月山顶向山下看去，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景尽收眼底，一条条街道流光溢彩，宛如天上银河落入凡间。
明月山顶自然有树，只不过如今都已经是光秃秃的，圆圆的月亮从山后探出脸庞，慢慢升起，恰好挂在树梢上。
“昨日太子妃还问我今日月上柳梢头之时，有没有和人相约黄昏后，我那时还以为她是玩笑话，却没想到，今日此时，竟然就和你坐在这里。”
山顶上有一座凉亭，苏兰心此时就坐在亭中长椅上，探出头去看天上月亮，在她身边不远处，齐博正在一堆篝火边烤一只肥野兔。
“喜欢吗？我料着你的性情，未必喜欢去大街上和人一起挤着看灯，倒是这里，虽然有些冷，但清风明月，篝火熊熊，别有一番意趣，许还会对你的胃口。”
熟练的往已经烤的焦黄冒油的兔子上撒下各种调料，齐博一边笑着问苏兰心。这是两人头一次无关案情的约会，六皇子心中激动之情可想而知，只恨不能使尽全身解数，博心上人一笑。
“谁说我不喜欢在街上看灯的？”苏兰心转过头：“街上花灯精巧漂亮，人头攒动，也格外有一番热闹啊，我最喜欢猜灯谜了。”
“啊？”齐博傻眼，伸手挠了挠头：“那个……不好意思，第一次拍马屁，技术不太熟练，拍到马蹄子上了你别怪我，早知道我就征询一下青山绿水的意见了。”
“噗”的一声，苏兰心忍不住一笑，又悠悠道：“不过相比那份热闹，我更喜欢在这明月山顶的亭子里看月亮。花灯街上光彩万丈，以至于月亮都失了颜色，还是此时此地，满山披了一层清辉的意境最好。”
“嗨！咱说话不带大喘气的啊，吓了我一大跳。所以我就说嘛，要说最了解你的人，非我莫属，我就知道苏姑娘素日里虽然满是人间烟火气，但这样日子里，难免还是要犯一点清新脱俗的毛病。”
“什么意思？我这是毛病？那你还惯着我？”苏兰心笑容一收，下一刻，一只喷香的兔子递过来，伴随着齐博讨好的笑：“那个……兔子熟了，你快尝尝我的手艺。”
虽然面前的烤兔子用它油汪汪的金黄外表无声证明着自己的美味，但苏兰心还是对此表示质疑，盯着兔子翻来覆去地看，一面小声道：“真能吃吗？你确定？“
“你对我的手艺有什么怀疑？”齐博咬牙瞪着面前一脸嫌弃的女人：“用你观察入微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烤兔，是一个绣花枕头装门面就能装出来的吗？我这是正宗得自御厨烤肉王的真传好不好？”
苏兰心让他逗得一笑，接过一条兔腿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后眼睛一亮：“别说，滋味还真是挺不错的，看不出来啊，王爷养尊处优，竟还有这份儿手艺。”
齐博得到心上人夸奖，立刻就得意忘形了，举着剩下的大半只兔子站起来，豪气干云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从小在宫中就是孩子王，诗词歌赋算什么？围炉赏雪之时，怎能少了烤肉？只吃别人烤的未免无趣，若是自己边烤边吃，能出多少锦绣文章？于是乎，我当年小小年纪，就跟着御膳房的烤肉王学习烤肉，到如今虽然不敢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但得了他六七分真传还是有的。”
苏兰心吃着美味的烤兔腿，听了这话不由疑惑道：“咦？你这人还有谦虚的美德？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说如今你青出于蓝胜于蓝呢，反正那烤肉王也不在这里，就算在，难道他还敢反驳你堂堂王爷的话不成？”
齐博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充一回大尾巴狼来着，可没办法，将来你做了睿王妃，一定会吃到烤肉王的烤肉，与其到那个时候被戳穿，还不如现在就坦白，倒能在你眼里赚一个谦谦君子的形象。”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坦诚心思
苏兰心听见第一句话，还忍不住红了脸，等听到最后一句，却笑倒了，只听齐博哎哟连声道：“我的好姑娘，你这会儿怎么不顾淑女形象了？山顶上笑成这样，也不怕灌了风肚子里。”
苏兰心听见这话，忙止住笑意，啐一口道：“真不要脸，谁觉着你是谦谦君子了？”
“刚才那话不是你说的？问我怎么还有谦虚的美德？这不是你说的？”齐博不肯放松，能赚来个好印象他容易么？
“行了，赶紧吃兔肉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回去了。”
齐博看看月色，也连忙点头道：“没错，这会儿已经是亥时，正好，回去后街上人大概也少了，咱们还可以各处看看花灯。”
苏兰心打个呵欠道：“花灯明年还有，今年山上山下的走一遭，我可是困了，要赶回去睡觉。”
“偏偏你又开始扫兴起来，大元宵节，不知有多少人通宵看灯呢。”齐博无奈，却也不敢耽搁，又掰下一条兔腿递给苏兰心：“你稍微等一下，我这就啃完了，之后咱们就下山，可不敢在这里睡着，别看你披着斗篷，又有篝火，但这亭子四面透风，睡了保准着凉。”
“行了，你赶紧吃吧，有这啰嗦的，早就吃完了。”
明月山虽然能遍览京城风景，却不算很高，两人吃完了，就有几个雇来的常年走山路的挑夫，四人抬着一架藤椅，苏兰心和齐博坐在椅子上，两人都不算重，抬起来轻飘飘的，比挑夫们素日挑着货物上山不知轻了多少倍。
借着正月十五的月光，藤椅的杆子上还绑着铮明瓦亮的大玻璃灯，虽是夜间，这山路却也看的清清楚楚，不到一个时辰便下了山，接着两人坐了马车便往京城赶去。
大夏朝的规矩，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夜不设宵禁，所有人可以在街上看花灯一直到天亮。齐博和苏兰心赶回来的时候，城门固然已经关闭，但以齐博的身份，出城时又有过报备，所以进城自然不难。
从东城门向着苏府而去，果然，经过的街上人流不再拥挤，往年苏兰心和姐妹们出来赏灯，这个时候也已经回府了，此时大街上就只剩下一些平民百姓，兴高采烈边看边说，有那机灵识字的，还能猜中许多灯谜，得到丰厚的奖品。
一路回到苏府，却见整条街巷已是寂静无声，只有家家户户门上挂着的红灯笼，显出一份祥和喜庆的气息。
西角门的婆子听见马车声音，早迎了出来，见是齐博亲自将自家姑娘送回，不由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老爷吩咐过，王爷若累了，就在府里歇下，明日再回王府去。”
“替我谢谢你们老爷，不过还是不用了。”齐博微微一笑，看着苏兰心道：“既然困了，回去就歇着吧，放心，万事有我。”
话音落，他忽然犹豫了一下，接着跳下马，来到苏兰心面前，轻声道：“兰心，你是……真心接受我的吗？”
“不然呢？”面对齐博灼灼目光，苏兰心半点闪躲都没有，淡淡道：“我若说对你是万般无奈之下的虚与委蛇，你是不是就会放弃？”
“当然不会。”齐博一笑，笑容中的失落被掩饰的很好：“就算你现在是迫于我的权势不得不和我逢场作戏，我也有信心，总有一天会赢得你的芳心。”
“那你何必还问这话？多此一举。”
苏兰心翻了个白眼，齐博深吸口气，拱手正要告辞，却忽听她问道：“你说实话，无论如何皇上皇后都不会迁怒我的亲人是吗？你敢拍胸脯保证？”
“自然，父皇母后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齐博很纳闷，不明白苏兰心这时候怎么又问出这种话？难道父皇母后给她造成的阴影就如此巨大吗？
“那就好。”
苏兰心长长松了口气，忽然轻声道：“你可知道？我也曾经想过，若是我没有亲人牵绊，会不会顺从自己心意？答案是：会！王爷，若不是有家人的牵挂，我也愿意与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大姑娘说完这句话，垂下头转身就走。只剩下齐博呆呆站在原地，好半晌才猛然回过神来，接着这厮便如同啸月之狼般，仰首冲着月亮怪叫一声，然后哈哈大笑着扬长离去。
“天啊，现在的男女们，这话……这话都敢说？”
被从头到尾无视的王婆子搓搓肩膀，对于齐博和苏兰心这样大胆的示爱表示十分愤慨。不过再愤慨也没有用，谁让人家齐博是王爷呢，而且若是让老爷知道这话，只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吧？唔！如此说来，明天去把这消息提供给老爷知道，说不定能换不少赏钱哩。
王婆子一边琢磨着一边锁好西角门，打个呵欠进屋睡觉去了。
…………………………
“这件事儿当真是匪夷所思，不管怎么说，你父亲这一次是做的过分了，荒山野岭的，青年男女夜不归宿，就算有人跟在身旁，也不能这么个闹法儿，传出去六皇子和你的颜面何存？真真是糊涂透顶，早知道会这样，我昨天说什么也要留在家里。”
苏兰心坐在书房中，淡定喝茶听着二叔指责自己父亲，心里很爽快。
其实，苏天茂只是逼着她去赴齐博的约会，在老家伙想来，这个约会不过是看看花灯猜猜灯谜，能发生什么事？当然，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以他那副自私自利嘴脸，也只有拍手欢庆的。
却不料齐博忖度着她的心思，竟然将她带到明月山顶。刚知道六皇子所设定的目的地时，大姑娘心中是拒绝的，然而心念一动，她忽然就想试试齐博的心，至于怎么个试法，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去一趟明月山，所以她就去了。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去，吃到了美味的烤兔子；见识到腹黑无赖杀伐果断六皇子温柔体贴的一面；甚至两人吃着兔子坐在一起赏月时，苏兰心也能够感觉到齐博的春心萌动，但他真正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对自己提一点过分的要求，这让苏兰心感觉到：他是真正尊重喜欢自己的。
苏天成骂完了兄长，这才一脸正色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侄女儿，咳一声道：“心丫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是觉着，齐大非偶，六皇子虽好，却未必是你的良配，如今不过是一时冲动，时日久长之后，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样？所以我心里有些不赞同。你今日且好好和二叔说，到底你愿不愿意？若你说愿意，二叔没话说；若你不愿意，只是因为你父亲逼迫，不得不答应，那二叔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进睿王府。”
苏兰心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恭敬敬向苏天成行了个礼，轻声但坚定道：“侄女儿多谢二叔维护，从小到大，若没有二叔，我只怕早已变成山间一捧骸骨……”
不等说完，就见苏天成一摆手，淡淡道：“提这些做什么？你父亲当日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二叔都是看在眼里的，能有今日成就，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实非不劳而获。二叔今日叫你过来，也不过是因为此事太过重大，所以要听一听你自己的意见，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二叔不会让你父亲因为名利就无视你，违逆你的心意将你嫁入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