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不敢置信,猛地坐直了身,头顶狠狠撞上武聿擎的下巴,两个人都痛得惊叫一声。
也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哈哈哈……」她先抚着自己的肚子,再紧抓着武聿擎的手,兴奋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原来,与心爱的人有了孩子心里会有这么充实、这么圆满的感觉,她这才真真正正的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和这时代的人事物有了重叠交集。难怪她之前那么容易疲累虚弱,原来多了一个小东西和她争夺营养啊!
瞧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他的心情也随着飞扬起来。不过环伺的危险,让这样的喜悦只维持了一下,他不得不泼她一盆冷水。
「初真!」武聿擎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你回京城吧!」
「为什……我明白了。」李昶妮的笑容也慢慢收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不情愿。「一定又是什么为了我和宝宝的安全对不对?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牧场如今陷入危险,我不能说走就走。」他语气越显沉重,「无论如何,我要保卫牧场,武家的祖业不能毁在我手上!」
迂腐的古人!她无奈地瞪着他,心知和这种忠孝节义摆第一的烈士们讲道理,无异于和火星人沟通,只能叹息答应,「好,我走。」
这么乾脆?武聿擎狐疑地瞪着她,本以为还要花好一番口舌来说服她,想不到她这次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是因为有孩子了吗?所以什么都以孩子的安全为优先考量?先前和他说过那些同生共死的话,听听就算了?
虽说是自己要她走的,但他心底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和自己的孩子吃醋相当可笑,但他就是忍不住。
李昶妮不知道他心里那番称得上幼稚的挣扎,迳自解释着,「我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你和牧场的负担,所以我走。但你必须保证自己不能有个闪失,否则你让孩子出生就没了父亲的话,我养他到十八岁以后,马上就来找你!」
这算是另类的生死相许吗?武聿擎终于释然,但着实有些啼笑皆非,「我会尽快安排你离开。」
听到他这么快就想把自己赶走,一股不爽就这么在她心中升起。
「哼!你生病的时候就可以耍赖,为什么我怀孕就不行耍赖留下?」孕妇任性可是天经地义的!
「只要你乖乖地回京城,要怎么耍赖我都随你。」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现在有子万事足,她又难得这么听话,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好啊!」李昶妮上下打量他,升起了个坏心眼。「那你现在学我说:『我就是――改善社会风气,风靡万千少女,提高青年人内涵,刺激电影市场,玉树临风的武、聿、擎!』来,说一遍。」
「什么?」他没听清楚。
「把我说的话复诵一遍!」她又重复了一遍周星驰在电影「整人专家」里的台词。「然后要做出这个动作。」她还学了一下周星驰自我介绍时耍帅的动作。
武聿擎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其实她也不是想做什么,只不过想整他而已。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她,即便觉得别扭又奇怪,还是依照她所说的做了一遍。
「我就是――改善社会风气,风靡万千少女,提高青年人内涵,刺激电影……电影市场,玉树临风的武、聿、擎!」说完之后,他也摆了相同的姿势,但怎么看怎么诡异,更遑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昶妮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这男人果然不适合搞笑,他说这段台词的模样,就好像叫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乔峰去说韦小宝的台词一样,不伦不类、十分突兀。
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这样随便欺负他,她的心理不平衡也好了一些。「算了算了,我看你这样就好了,否则等一下抓狂的一定是我。」
直到现在,武聿擎还没有理解到自己被整的事实,仍是纳闷。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抓狂』是什么意思?还有,上回你说过我什么『神经病』、『脑子进水』,又是什么意思?」
「呃……」她用过这么多词汇骂他吗?
她当然没笨到当场和他坦白,只能僵着笑脸胡诌。
「神经病就是……择善固执啦!脑子进水嘛……是说非常非常择善固执……这些都是半带着褒意的话哦,呵呵呵……」
知道了两人有爱的结晶产生的第一天,就在李昶妮的瞎掰里度过。
不过当他们以为只要度过了眼前的难关,未来就海阔天空的时候,谁都没想到眨眼间将异变突起,风波再兴……
朝廷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风声鹤唳的牧场里,也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少奶奶回京城的行李。
然而因为她的害喜实在太严重,拖了十几天都无法上路,只得让一些该走的老弱妇孺和行李先走,甚至连小晴都先遣回了京城,去备置一些孕妇需要的东西,等她情况好些后再跟上。
只不过战场上的情势越危急,武聿擎就越紧张。虽然牧场里已全部武装起来,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好不容易妻子的害喜减轻了,他便催促着她上路。
牧场的大门旁,李昶妮已坐在马车里,还闷闷不乐地不想离开他。
即便他保证自己不会有事,但她以前战争片和历史剧也看了不少,深知这战争不打则已,一打起来死伤必然惨重。她不是不相信武聿擎的武功,而是万一敌人以众欺寡,牧场里的人再厉害也逃不过被歼灭的命运。
尤其怀孕后,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容易感到患得患失,越来越能了解武聿擎怕她消失、怕她离开的心情,因为她也千千万万个不想离开他。如果不是为了腹中的胎儿,她肯定死活也要赖在牧场里,和他同生共死。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她都快哭了,凄凄惨惨戚戚,让武聿擎也十分不忍。
「你也是。」他在马车外看着她,即使极力想掩饰心中的不舍,但那种情绪仍是浓浓地由他眼中满溢出来。
终于,他忍不住一脚跨上马车,探进了车帘中,将她搂过来深深一吻。
这一吻,有种诀别的味道,武聿擎觉得自己尝到了咸咸的滋味,在结束这个吻后,更是紧紧拥住她,让她的泪水倾泄在他怀中,因为他不敢看,怕自己会屈服在这样的柔情之下。
以往被他骂、和他吵架,开了个茶馆和一堆高官名流周旋,甚至是遇到牧场被人下毒那么严重的事,都没见她哭成这样,可见这回她有多担忧、多伤心。
「我要走了。」李昶妮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情绪,红着鼻子轻轻推开他的怀抱。「你要记得自己答应我的话,一定要活者,否则十八年后我去找你!」
「傻瓜!我会的。」他苦笑,那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保证也只是让她离开得比较不那么痛苦而已。
终于,武聿擎退出马车,四周的佣仆以及即将护送少奶奶上路的小孟子和一干武士们,全都因这种别离的伤感而惆怅不已。
拉开了牧场栅栏的大门,马车缓缓离去,突然外头响起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在场的每一个人听了全变了脸色。
「敌人杀来了!敌人杀来了……」牧场派在外头的斥侯策马冲了回来,远远的就开始大叫,然而他话没能说全,一支利箭便从背后射穿了他的胸口,当下落马翻了好几圈,血溅四方。
「叫马车回来!兄弟们准备,随我冲出去!」武聿擎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
想不到敌人来得这么快,几乎让人没有喘息的空间。李昶妮所乘的马车由于刚走,离敌人最近,这一下倒成了箭靶。
武聿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不到百步,护卫马车的武士们,已和敌人的先锋部队战成一块,而他及身后的牧场弟兄也挥刀加入战局,一时战况激烈,难舍难分。
由于他以一挡十,根本无暇顾及妻子,只见马车上巍颤颤地插着好几支箭,马儿慌乱得不听使唤地乱窜,无论往哪个方向,都会被敌人给逼退回来。负责驾马的小孟子即便已在牧场习得一身驾车的好技术,仍然被逼得左支右绌。
「小孟子!退回牧场!」武聿擎大叫,大刀一挥,又砍倒了一名敌人,接着头一低,惊险躲过当头的一刀。
小孟子听到了他的话,却无能为力。此时一支箭直直射向拖着马车的马匹,只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嘶,吃痛的马儿便失控地狂奔起来,硬生生冲出战场。
「初真!」武聿擎看得眼都急红了,硬拼着挨敌人一刀,砍翻了眼前挡路的人,也急急策马追过去。
马车跑的方向,便是险峻的万马谷。他不敢想像,万一在抵达山谷前,小孟子没能控制住马车,那他的妻子,和他未出生的孩儿……
双眼发红的武聿擎疯狂地朝马儿挥着鞭子,催促它快跑,而他身下的骏马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激动,也是运足了劲地狂奔。
不知狂奔了多久,就差一步,他就能赶上马车了,然而万马谷的山谷就在眼前,马车跑不到半里路,就会冲下山崖。
此时,马车的车帘突然掀了开来,李昶妮一脸惊慌地张望着,居然看到自己的夫君,忍不住大叫,「聿擎!」
「初真!跳下来!」武聿擎迅速做了决定。
「可是腹中的孩子……」她噙着泪,狠不下心。
「跳下来!」对他而言,她比什么都重要。若她跳车,至少还能保住性命,若是掉了下去,恐怕难免是个一屏矫的结果。
「少奶奶,快跳吧!」
小孟子控制不住马儿了,他马缰都快勒断了,但马不停就是不停,他索性由前头爬到后头,硬生生将厚厚的车帘扯下,粗鲁地围住她,接着喊了声失礼,便抱住她往车外一跳。
「啊――」
李昶妮的尖叫声,伴着小孟子跳车的动作响起,此时马车正好抵达山谷边缘,马车哗啦一声直接坠入山谷,小孟子用身体护着她,和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不幸的是,他们滚的方向,却是山崖的方向,而小孟子此时根本无能为力让两人停下了。
「初真!小孟子!」武聿擎策马来到,急忙抛出马绳一套,恰恰好套住小孟子的脚。
两人滚下了山崖,幸好全身是伤的小孟子仍紧紧抱着少奶奶,而她早已昏迷,两个人就靠武聿擎手上的绳子撑着。
一身蛮力的他,靠着自身与马儿的力量,试图想将两人拉起,可是因为他先前为脱困中了一刀,已有些乏力,因此这个动作做来十分艰难。
还来不及松口气,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一记冷箭由背后射中了武聿擎,疼痛令他无法施力,绳子便出了掌握。
「不――」他喷出了一口血,胸口剧痛,在血花之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落入了山崖,带走了他仅存的意识。
第9章 (1)
牧场暂时打退了来敌,但敌人并未退却,而是成包围之势紧盯着牧场,令牧场里的人无一刻能放松。
武聿擎肩头中了一箭,被牧场的人救了回去,但他却无心治疗自己的伤势,一心只想着落入山崖的妻子与小孟子。
当他醒来之后,知道只有自己被救了回来,整个人几乎陷入疯狂,在牧场里大吼大叫、大哭大闹着,口中凄厉地喊着妻子的名字,身上的箭伤渗出血来也顾不得,令所有人闻之心酸。
直到老成持重的秦阅在当时硬着头皮劝谏,告诉武聿擎眼下牧场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他才慢慢地冷静下来。不过他并未放弃搜索营救妻子与小孟子,只要一天不见到铺澹他就抱着一丝希望。
每日、每日,武聿擎都站在牧场的了望台上,指挥抵御着敌人的零星攻击,由于牧场位置正位于关外进入京城的要道上,若敌人能攻下此地,无异于在朝廷的要害上插了一根针,其后只剩下边关防军这最后一道防线,京城岌岌可危。为此,他不敢大意,却也疲惫不堪。
不管是保卫牧场,或者是保卫国家,他都当成自己的责任!
一边忙着战事,另一边,他还担忧着妻子与随从,派属下秘密地在万马谷搜寻下落不明的他们,蜡烛两头烧,都快教他心力交瘁了。只是男人坚毅的意志力让他撑着,如今两边都少不了他,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倒。
「场主!你休息一下吧?」
今日已是马车坠谷的第十五天,秦阅担忧的看着武聿擎略显苍白的脸,旁边一干属下们也关心地劝说着。
这几日身与心的劳累,令场主的箭伤几乎没有好多少,伤口甚至还有恶化的倾向,足见他几乎不在意自己的伤势。这显然是因为少奶奶生死未卜,造成他觉得日子了无生趣,不在乎自己性命的心态。
「我无所谓。」他冷冷地打断秦阅等人的话。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关怀与安慰,他要的是消息,不管是好消息或是坏消息。「外头的情况如何了?」
「启禀场主,敌人的行动还是一样,会在寅夜或清晨派人来偷袭,最近一次是前天。」秦阅沉吟了一下,「不过最近他们似乎有聚集的迹象,炊事时的灶火突然变多了……」
「竟然如此」武聿擎眉头一皱。难道对方在集中兵力要猛攻了?
若是对方愿意与武聿擎正面硬撼,他豁出性命都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因为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他很不希望相信她已经死了。
然而他身为牧场场主,除了要顾及牧场的存亡,更要在乎弟兄们的生命。
或许……该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议事的屋内一阵寂静,武聿擎凝重的表情,似乎让清冷的屋内都快要结上一层霜。这时候管事在外头请求入内,语气似乎很是急迫。
秦阅在武聿擎的示意下开了门,管事一进门,表情相当难看,欲言又止地说:「场主,万马谷搜救的弟兄们……找到一些夫人的东西……」
「什么?有初真的消息了吗?」武聿擎拍案站起,比起方才谈论战况时,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许多。
「不是有夫人的消息,而是弟兄们找到这个……」管事呈上手中的东西。
武聿擎死死盯着管事的手,却迟迟不敢接过。那是一大块布,是和初真穿着的裙子花色相同的布料。可怕的是,这块布上,沾着一滴滴已然变为深棕色的血迹,十分怵目惊心。
几乎是抖着手,他才能强迫自己接过那块布。然而这块布彷佛比铁石还沉重,一拿到手里,他几乎就崩溃了。
在万马谷下是一条急流,当初派人搜索只找到一些马车的残骸,其他的东西,包含马儿都被冲走不见踪影,初真与小孟子自然凶多吉少。
何况,她还怀着身孕,这片带着血迹的裙摆,代表着什么?
武聿擎不敢去想,但事实却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让他无法逃避。
原本他还为一个即将来临的新生命而欣喜,然而一场战火、一支利箭却改变了这一切,这究竟应该怪谁?
是该怪外头那群可恶的敌人?还是要怪优柔寡断,怕她身体不适,不敢催促她启程的他?
两者都很该死啊!
紧握着的拳中,染血的布料更加刺眼,武聿擎索性闭上眼,但表情却是极端的痛苦,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却又被他硬生生吞下,肩上的箭伤隐隐作痛,却怎么也比不过他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