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
商焰突然想起了在易奚见面会上，他对姜云晚的表白。
他以为会感动姜云晚，但姜云晚却奚落地说：“你说你爱我，商焰，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懂！”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不在我茶不思饭不想，梦里都是你，我做的这一切在你看来厌恶的举动，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要挽回你，我想要让你回到我身边。”
“难道这还不是爱吗。”
——难道这还不是爱吗？
这句话反覆在脑中回荡。
商焰低笑了声，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到此刻才突然明白当初他对姜云晚说爱时，那么渴望他能爱她的姜云晚会不为所动，甚至否定了他的爱，说他根本不懂爱。
但那时，他只觉得那些话，只是姜云晚不愿意和他复合，不愿意原谅他的一个托词罢了。
今天的靳祁南算是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
他才彻头彻尾地明白爱可以是包容，是尊重，是付出，甚至有时候还是放手。
但唯独不是索取。
在那场爆炸之前，他一直都是无休无止地在索取姜云晚的爱，从未真正付出过什么。
看！
商焰，你多自私。
哪怕在证明你的爱时，你从来都是说的“我想要”，而不是“你想不想要”“你愿不愿意”。
那时候面对姜云晚的拒绝，他不可置信。
他想不通为什么他已经放低了姿态，阐尽了心意和所有的爱欲，但姜云晚依然要否定他的爱。
如今什么都明了了。
只是因为，他哪怕在表白时，依然是傲慢的、高高在上的，永远只把自己的情绪和感受摆在首位。
姜云晚说得没错。
他真的从来不曾懂过什么是爱。
靳祁南更没说错，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
凌晨四点，舒蓝青半夜渴醒了，爬起来喝水。
发现手机上多了一条消息。
商焰发来的。
【舒小姐，你有时间的时候，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看到这条消息，舒蓝青嗤笑一声，聊个屁，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她恶狠狠地回复：【半夜三点发消息来，商焰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夜猫子啊】
商焰好像一直等着的，秒回。
【对不起舒小姐，我就是想问问阿晚抑郁症的事】
舒蓝青一挑眉，那点残存的瞌睡也没了。
她知道这件事姜云晚从来没告诉过商焰。
其实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她和姜云晚意见是完全相悖的，她就是想要商焰知道，凭什么她家晚晚因为他变成这样，他能好端端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未免太便宜他了。
原本舒蓝青不打算理睬商焰的，但是这一刻又改变了主意。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披上睡衣的同时，拨通了商焰的电话。
响了一秒，那边就接了起来。
舒蓝青听到了商焰急促的呼吸声。
“舒小姐。”
他静静地喊了一声，嗓音低哑干裂。
舒蓝青一如既往正要奚落他两句，耳边传来一声软绵绵的声音，“蓝蓝大晚上，你不睡觉要做什么啊。”
舒蓝青一惊。
同时，电话那头也静了，连呼吸声也乍然中断了。
姜云晚醒了，侧躺在床上，睁着惺忪的睡眼望着舒蓝青。
舒蓝青面不改色：“我出去给我家程教授打电话呢，你快睡。”
姜云晚轻轻地哦了声，带着很重的鼻音，嗓音中的揶揄笑意却挡不住，“那你快点啊，你可是孕妇啊，可别冻着我未来干女儿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睡。”
后面姜云晚还说了什么，商焰就听不到了。
因为舒蓝青挂了电话。
即便这样，商焰还将手机牢牢地抵在耳朵上。
一动不动。
夹在指尖的烟，静默地燃烧着，没有烟气，只有一点猩红在寂静的黑夜里亮着。
片刻后，商焰抬手捂住眼睛，唇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他知道他误会了。
怀孕的是舒蓝青，不是姜云晚。
可是即便这样，他心中也没有任何慰藉，这晚上知道姜云晚有抑郁症的事，已经彻底将他拉入了无尽的深渊里。
又等了一会儿，舒蓝青的电话又过来了。
这次她声音大了不少，语气依然讥诮带刺。
“哟，商大明星还知道晚晚得了抑郁症啊，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呢。”
商焰心脏微缩，垂头盯着地上的一地烟头，艰涩地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
舒蓝青说：“就是精神不好，人瘦了一大圈，睡眠也有些障碍，经常做噩梦，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食欲就更差了，以前无辣不欢的人，现在吃刺激一点的就吐，至于药嘛，每天都在吃，都快赶上饭量。”
听舒蓝青放鞭炮地说完一通，商焰沉默了。
他原本有许多话想问，此刻什么都说不出口。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舒蓝青说，“没事，我就挂了。”
“等一下。”商焰叫住了舒蓝青，“我以前是不是伤害她很深。”
“哟呵。”舒蓝青乐了，“你还知道呢，我还以为商大明星，没心没肝惯了，从来不会觉得伤害了别人。”
舒蓝青越说越起劲，此刻恨不得将当初商焰给予姜云晚的伤害，加倍还回去。
“毕竟当初靠着晚晚做的妆造出圈了，商大明星转眼就和别的女人炒CP，还是我去问她，她才知道这件事，你觉得这是人干的事吗。”
“你又知道那天后，晚晚对我哭了多久吗，她说她好难过，她坚持不下去了。”
“是我早把你挫骨扬灰了，但这个傻姑娘，最后还是跟了你五年，直到后来身体精神都熬不住了，才决定放手。”
“那时候她也是想和你好聚好散的，但是你做了什么呢。”
“你跑到桐城去闹事，还把易奚打了，你就说你做的哪一件事值得原谅的。
商焰：“……”
他沉默地听着舒蓝青的奚落，字字锥心，但他却无比希望她多说一些，让他更清楚地看清自己从前到底做了多少混账事。
也更了解姜云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默默承受了多少痛苦。
同时，他也知道，舒蓝青的那些话，只是冰山一角。
他带给姜云晚的伤害远不止如此。
舒蓝青一口气说完，商焰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冷笑了声，“后悔难过了吧。”
商焰：“对，后悔了。”
但是有用吗。
世上最廉价的情绪就是后悔。
“看你也不是没救，我再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件事吧。”舒蓝青，“晚晚以前还想嫁给你，为此她还为自己设计了婚纱，这事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商焰眸中已经彻底空了。
吹了一晚冷风，他吞咽了下喉咙，喉头都像是碎玻璃渣似的难受。
他听见舒蓝青说：“那件婚纱特别漂亮，寄托了晚晚对爱情的全部幻想，但是最后她又亲手烧掉了。”
那个电话挂断后，商焰还想点烟，但是烟盒已经空了。
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麻痹自己了。
隐忍的痛楚，全部苏醒。
在他每一根血管，骨骼里肆虐碾转，商焰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
他是知道姜云晚有多宝贝爱惜她那些设计草图的。
七年前，在影视城才住下时，她并不知道影视城回南天的威力，那些放在柜子里的草图被潮湿的水汽润湿得皱皱巴巴，上面的草图线条都晕染开了。
发现那晚上，她几乎一晚没睡，将那些草图小心地捧着，在小太阳上一张张烘烤干。
后来，从影视城搬到北城时，许多东西她都没从那间出租屋里带走，但那些草稿图她一张不剩地装好打包，带去了新家。
那时候她经常亮着眼睛说，那些设计图或许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是都是她的宝贝。
商焰不由想，烧掉那张婚纱设计图时，她是什么心情。
一定很痛很痛吧。
所以，他如今这么难受，真的是罪有应得。
_
三月底。
《荒城》剧组正式杀青。
商焰回到了北城。
他偷偷去Tomorrow看了一次姜云晚，姜云晚在工作室一楼和孟意他们一群人在聊天，在她脸上，商焰看到了久违的笑容。
这天，他悄悄来，没待多久，又悄悄地离开了。
《荒城》之后，越来越多的电影剧本递到商焰手中，他还接到了名导张陈中的试镜邀约，虽然不是男主的角色，但看了剧本，商焰还是决定去试试。
四月初，商焰参加了V.G创刊十周年的晚宴活动。
上次他和靳祁南的双人封的封面卖爆了，这次趁着《荒城》杀青的热度，在晚宴上Anna趁热打铁，又约了他六月刊的拍摄。
商焰拒绝了。
Anna一挑眉，“怎么回事，你拒绝，邀请靳祁南拍七月刊他也拒绝了。”她气得都乐出声了，“你们约好了的是吧。”
商焰交叠着双腿，淡淡地说：“可能是上次拍摄那衣服太可怕了吧。”
Anna：“……”
她又嗤了声：“不就是露了点肉吗，那期可是创造了近几年的销量记录。”
商焰漫不经心道：“我现在可不能随便露了，露了怕你们销量会创下新低。”
Anna知道商焰指的是烧伤的事，“真那么严重啊。”
商焰没多大感觉，淡淡说了一句：“反正不怎么好看。”
这还是商焰第一次拒绝V.G的拍摄，Anna又审视地看了他片刻。
前段时间，就有人爆料说商焰表里不一，本人根本不如屏幕上那么温和绅士，上次在影视城遇到粉丝找他签名，他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
那时候商焰的粉丝还出来说，商焰那是还没出戏。
Anna其实也觉得商焰也变了不少。
但是她知道不是没出戏，而是被情所困。
这次六月刊她是一定要请到商焰冲业绩的，不过她也没再劝说，浅笑着喝了口红酒。
商焰坐在二楼VIP包厢，俯视着一楼晚宴场里的衣香鬓影的热闹场景，随口一问：“为什么靳祁南不拍？”
“他经济人说这段时间拍戏太累了，腰伤发作了，需要休养。”Anna顿了下，“不愧是影帝，就是特别不食人间烟火。”
不食人间烟火这个词，商焰觉得用得挺精准的。
拍戏这几个月，他也算是对靳祁南有些了解。他这个人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副好脾气。
这段时间他不由想，或许这就是阿晚能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他总是能无限度地包容她。
这或许是一个抑郁患者最需要的。
正在沉思时，商焰漫不经心的眸光扫过一楼。
视线突然凝在了一处。
大厅门口，走进来了几个人。
五男一女。
那几个男人商焰都面生，既不是明星也不是网红的素人，但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挺新潮的。
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而其中唯一一个穿着正常红色小礼服的女性，正好是姜云晚。
商焰目光黏在她身上，一路跟随着她而行。
今晚的姜云晚真的很美。
红色花苞抹胸礼服，包裹着雪白的皮肤，细细的腰肢显露出来，手里握着一个浅金色的经典款手包。
头发盘起，颊边垂落的发丝烫出卷曲弧度，发梢末尾随着她款款走动，不时扫过精致的锁骨。
比起上次在工作室外遥遥一眼，她的状态看起来更好了。
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Anna注意到了商焰的表情。
也顺着商焰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在姜云晚身上长长久久停留，不吝啬地夸赞，“云晚盛装打扮一下，真的不输一些女明星。”
商焰没回应。
肆无忌惮在望着她。
直到姜云晚和那群人一起行至目不能及的视角盲区时，商焰才收回视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冒出烟，夹在指间时又反应过来，看了Anna一眼。
“介意吗？”
Anna耸肩，“你随意。”
商焰点燃吸了口，才觉得心中翻沸的情绪被压制了些许。
他微眯着眼，再次将视线投向姜云晚消失的那一隅，“六月刊的妆造，还是阿晚做吗？”
不然他想不出来，为什么她会出现在V.G的创刊晚宴上。
Anna摇头:“不是，今天姜云晚算是我们V.G的客人吧。”
她语音一顿，饶有兴致地转眸看向商焰被缭绕白雾模糊的眉眼，那带点颓废的感觉，别有一番味道。
她甚至想好六月刊的主题了。
“你知道汉锦服装设计大赛吗？”
商焰知道的。
以前在影视城时，他听姜云晚说起过，那时候她看着报名简章的时候无限神往，他还试探地问她要不要去试试。
姜云晚却轻叹了一声说，没时间啊，我每天和你一起试镜到处跑，哪有时间去准备呢。
听她这么说的时候，商焰心情是复杂的。
但高兴还是占了上峰。
其实他并不希望姜云晚去参加那个比赛。
那时候他只自私地想要将姜云晚绑在自己身边。
商焰回神。
又抽了一口，才极低地应了声。
Anna又说：“我们杂志今年会和汉锦合作，会有他们的活动广告，他们那边选了这次复赛入围的几位优秀作品的作者。”
她又朝着姜云晚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带着欣赏，“云晚就是优秀作者里之一，等下会有个拍摄。”
商焰沉默了会儿。
眸中露出些许笑意。
离开了他，姜云晚的人生终于走上了正轨了。
看来他是真的不应该去打扰她的。
Anna看着商焰的表情，又抛下诱饵：“汉锦他们广告也是六月刊，你如果答应六月的拍摄，你们就同刊了。”
商焰眼睫跳了跳。
片刻后，他应道：“好。”
-
姜云晚和同期几位入围的选手聊了一会儿，就有些兴致恹恹。
原本她以为遇到了同好，会有很多话题。
但只聊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