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楠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然后张开紧握的拳头替他开了门,换上一副淡然又略显惊讶的神色问他:“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七点?没拿钥匙吗?”
只是她佯装得再淡定,一连串的问题和过快的语速也着实让她暴露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南楠侧身给他让出了路,陈松北长腿迈进关上门,不动声色地回复她的问题,“翘班,没带钥匙。”
他身上还裹挟着从外面带回的余热,关门的瞬间被气流推涌而入,衬衫也跟着鼓起。
似有若无的暑热气拂面而过,混着他身上松木的气息,南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木柜,瞪大双眼啊了一声,显然对他这个答案感到震惊。
与此同时,陈松北转过身想把手臂上挂着的外套放到柜子上,却发现南楠站在那儿挡了个严实,视线也被她侵占,但似乎是觉得这里的光线不错,他没提醒,只是就着这个方位认真地看了南楠一眼。
柔顺的长发被她扎成了高马尾,发尾微卷,悠悠垂在空中,刘海被她用一字夹撇到一边儿,露出白皙的前额和自然色的眉毛,眼睛瞪大的瞬间像颗黑亮的葡萄,还是刚从冰箱拿出的那种,覆着一层氤氲的水汽。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T裙,领口较大,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细窄漂亮的锁骨泛着自然的肤泽,印着卡通猫咪的棉质围裙系在身上,让她整个人显得极为俏皮可爱,又有种安定的温柔感。
陈松北缓缓倾身凑近,坏心思地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在南楠下意识要捂住头的瞬间转换方向,撑在了柜门的把手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南楠一跳,她还想往后退,却发现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可以躲避,不得已地抬眸看向他,就听见一道清浅松散的声音落下。
“老板不仅会摸鱼,还会翘班,所以――”陈松北垂下眼和她对视,“让让行吗?”
“……”
南楠这才发觉自己有些碍事地挡住了柜子,她微红着脸局促地侧开身,……我先去做饭了,你也不说你会提前回来,我都还没做好呢。”
她嘟嘟囔囔地往厨房走,站在琉璃台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陈松北刚刚那句话是在回应她不久前发的微信。
南楠在心里冷哼了声。
这人,是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
但是他竟然还敢吓唬她,南楠独自背着身在那儿生着慢了好几拍的闷气,视线盯着被她远远放在一边儿的白瓷碟,里面盛得是一团火红的辣椒段,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南楠恨恨地抬手拿过碟子,在沸腾的汤锅里做了个放入的假动作,然后甩手倒进了一边儿的垃圾桶里。
她心情舒畅地指着汤锅小声说:“再有下一次,绝不放过你,我现在可是知道你最大的秘密!”
陈松北自然是不知道南楠这些莫名的小动作,他刚刚进卧室换了身衣服,顺带用冷水洗了把脸,等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南楠掐腰站在那儿,一手翻动着锅里的菜,漂亮的侧脸微动,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视线向下,是她裸露的小腿和脚踝,昨天被烫红的地方已经恢复了自然肤色,隐约还能看到一点点红痕。
依j 饭菜的香气一阵阵扑鼻而来,烟火气十足的画面和一旁窗户外渐渐变粉的傍晚晴空交织在一起,看上去异常温馨和谐,让他心口一热。
陈松北不动声色地走到南楠身侧淡声问:“要帮忙吗?”
但南楠的心境却和他迥然不同。
因为刚刚还在说他坏话,这会儿当事人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后面,南楠拿着锅铲的手抖了抖,只觉得陈松北怎么无处不在,脑子里有,耳边也有,身侧也有,哪哪都是他,好烦哦!
心里那点还没发泄完的情绪和莫名的燥热烦闷感激起了她好久不犯的大小姐脾气。
她撇着嘴皱起眉头,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就把陈松北往外推,但力道属实微乎其微。
“你走你走,这里这么挤放不下两个人,你好碍事的!影响我发挥知不知道!”
语气凶巴巴的,一点道理都不讲,明明陈松北什么都没干,连碰都没碰到她,明明这厨房宽敞得都能蹦迪了。
但她才不管,她说碍事就是碍事。
柔软的手覆在自己的腰上和胸前胡乱推着,陈松北见她这副炸毛的模样也不生气,双手微微抬起配合她挪动脚步往后退,然后整个人就被她从厨房推到了客厅沙发上。
“……”
陈松北被迫坐下,后背惯性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衣服也被她弄得稍乱,宽松的运动裤褶皱上方,T恤卷起了一点边儿,露出了健康紧实的肌肤。
昨晚看到的画面仿佛重现,偏他现在还是一副随意淡然的模样倚在那儿看她,额前碎发微湿,眸色清亮,不慌不恼的,就像是知道她是个外强中干的主,掀不起什么风浪,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
……
简直,更生气了。
南楠别过脸转身,音调又抬高几分:“你就在这里坐着!”
她双手紧握,整个人僵硬又用力地往厨房走。
陈松北直起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秒,突然又放松下来往后靠,仰头对着天花板,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胸腔不停地震颤。
不过他也真听了南楠的话,一直没离开沙发半步,只是打开电视,然后调成静音,听着南楠在厨房忙碌的声音,看着面前不知道播着什么剧集的画面。
大约过了能有半小时,南楠关了火,盛出已经炖得十分软烂香甜的玉米排骨汤。
陈松北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见状直接起身准备去帮忙端碗碟,谁成想刚刚一直趴在阳台上休息的小黑不知道几时跑到了玄关的柜子上,正翻着身子抬爪不停地扒拉着他放在那儿的西装外套玩,衣服越拉越往边缘靠,重力作用影响下开始缓缓往下坠。
啪嗒一声。
一个类似金属制品的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发出清脆声响。
养猫的人对这种声音会异常敏感,果不其然南楠听到后快速转过了身,问:“小黑摔坏东西了?”
她站在厨房,门口正是视觉盲区,于是她不放心地想过来看看情况,却被陈松北出声阻止。
“没什么,就一个铁艺小摆件,没坏,我去捡起来就行了。”
他说得自然,脸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反应,南楠放下心来应了声好。
见她转了身,陈松北抬脚走到玄关,半蹲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在小黑的注视下,坦然地放进裤兜里。
然后微微弯腰抬起一根手指刮了下它湿润的鼻子,用气音说道:“想害我是吧。”
第24章 赌约 戒赌吧你
小黑蹲坐在那儿歪了歪头,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而一跃跳上陈松北的肩头,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陈松北摸着它的头扯了下嘴角, 抬手稳稳地托住它的猫爪,起身往厨房走。
南楠一回过头, 就看见这一人一猫站在那儿, 满脸都写着求投喂,她不禁弯起眼睛笑出声, 没了脾气, “你们这是什么啊, 叠猫猫嘛。”
她把盛好的汤放到餐桌上, 又转过身, “马上就能吃了, 等我盛一下饭。”
陈松北把小黑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走过去帮她:“我来吧。”
像是知道南楠要出声拒绝,他又说:“都做完了,我盛个饭应该不能影响你了吧。”
“……”
南楠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只得把碗交给他, 然后像是不服气, 走了半步又转回来刁难, “我的那碗米饭只要中间最好的那块儿, 里面太软的我不吃, 表面那层太硬的我也不吃,米饭的量也要刚刚好没过碗面,多一点不行, 少一点也不行, 就这些要求, 你看着盛吧。”
“……”陈松北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勾起唇角无奈地笑了笑。
南楠说完就扬眉吐气地转过身,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完全把自己今晚有求于他的事抛到了脑后。
然而坐在椅子上还没高兴到一分钟,陈松北就把按照要求盛好的米饭放到了她眼前,悠悠道:“吃饭吧,大小姐。”
明明也算是正常的语气,但最后那三个字还是让她瞬间红了脸,感到有点羞耻。
南楠捧过碗低头,也没了找茬的心思,尴尬地往嘴里送了口米饭,……客气,你,你也吃吧。”
余光瞥见陈松北侧身走到餐桌对面坐下,南楠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抬起头瞄他一眼。
她屏着气看陈松北端起碗,抬手夹了一口眼前的菜放进嘴里,两颊缓慢鼓动做着咀嚼的动作。
南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动的唇瓣,像是生怕这张嘴下一秒就会吐出让她气到吐血的刻薄词句。
陈松北被她盯得发毛,只得被迫开口,却也是此刻的真实感受。
“好吃。”他抬眸和她对视,“厨艺不错,什么时候学的?”
其实对于南楠说她会做饭这件事,直到刚刚把菜吃进嘴里的前一秒,陈松北都是持着怀疑的态度。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以前周末在图书馆给南楠补习完,她都会拉着自己去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吃饭,她似乎特别喜欢这家做的小炒肉,每次来都会就着吃上一大碗饭。
有一次他没忍住,问她:“这么喜欢吃就自己学着做,要是以后这家店不开了你怎么办?”
谁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整个人瘫在那儿,摸了摸有些圆滚的肚子懒懒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会得多做得也多,我啊,宁愿点一辈子外卖也不要学做饭。”
一句话说出来,潇洒得不得了,却又会在结账的时候,双手合十搭在唇边,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看,见他掏出钱包付了钱,就又恢复了笑嘻嘻的嘴脸,俨然一副唯我主义者的模样。
恍惚间陈松北觉得南楠这种性格似乎也挺好的,洒脱自在,永远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困住。
记忆中那个鲜活可爱又狡黠赖皮的小姑娘仿佛就在眼前,陈松北不禁勾了勾唇。
但下一秒,耳侧又响起另外一个回答,截然相反的答案与之交织,让他一时分辨不清回忆与现实。
“高中毕业我就学着自己做饭了。”南楠垂着眸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外卖好贵的,吃不起。”
陈松北倏然回过神,回想起昨晚南楠和他说过的那些事情。
起初他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拉近彼此的距离,但南楠那种时时刻刻都要和他保持礼貌距离的姿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于乱了阵脚。
而伤疤再度被揭开,她的回答越是轻描淡写,就越能证明那段她极力遮掩的过去有多难熬。
陈松北不敢想,他闭了闭眼,努力抑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适时换了话题,说话时的嗓音却是无法遮掩的低哑,“你妈妈今天给我打过电话。”
“啊?”南楠顿了一下抬起头,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又找你干嘛?”
“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瞬间就没了胃口。
南楠放下筷子思忖半天,说道:“那你别管了,我去和她说。”
“你打算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南楠眉头紧皱,显然烦得不行,“就说我们还想再相处一段时间,不想一时冲动就这么草草地办了。”
“总之――”她犹豫两秒说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南楠在心里自嘲。
协议婚姻还要装模作样地办个婚礼,这跟演戏有什么区别,简直笑掉大牙。
陈松北盯着她的表情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低语:“确实是还需要再相处一段时间。”
“什么?”南楠心烦得没听清。
“没什么。”陈松北抬了抬下巴,把刚刚给她盛好的一小碗排骨汤推到她眼前,“好好吃饭。”
“……”不知怎的,这个举动让南楠的心情莫名好了些。
她哦了声,没再追问,接过小碗喝了一口,咽下去的瞬间,咕咚一声响。
她这才想起今晚要说的正事。
南楠放下碗舔了舔唇角,默默观察了陈松北好几分钟,见他心情无恙,神色平静,碗里的饭也快见底,这才试探性地开口:“那个,我今天去你们酒吧面试了。”
陈松北拿碗的手一顿,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丝不解。
南楠坐在那儿,心就像他此刻的眉头一样,跟着揪了起来。
他这是什么反应,怎么好像没明白似的,难道她说得不够清楚吗?!
“我。”南楠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重复,“今,天,去,你,们,酒,吧,面,试,了。”
“是么。”陈松北随意地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他刚刚确实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大概率是他今天中午和程牧说完后,店里有了一些行动,就是不知道南楠怎么会突然愿意去他店里面试。
因为还记得南楠对于他刚提出这个建议时的抵触情绪,所以陈松北尽可能地装作不在意,他不想因为一件事让她生两次气。
谁知对面的人听过后眼睛亮了亮,弯起嘴角回他:“挺好的,我初试过了,你们那个店长程牧说还需要你确认一下,所以我就想问问――”
“你会考什么啊?”
最后一句话的音调明显降了下来,她还和以前一样,求人的时候喜欢双手合十靠在唇边做许愿状,也不知是在求人还是求上帝,但上帝向来视而不见,只有他会一次次为之妥协。
陈松北挑了挑眉,忽而问她:“想走后门?”
“可以吗?”
“我也想帮你。”陈松北侧过脸,不去看她无辜的眼,“但很可惜,你的考官不是我。”
“?”南楠放下手,疑惑地问,“那是谁啊?”
默了几秒,她听陈松北说了四个字。
“你的听众。”
*
晚上,南楠躺在被窝里,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和陈松北打赌这事儿。
当时她听到陈松北说面试官不是他而是顾客的时候,心理上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
开玩笑,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日常好吗,要是观众不买账的话,她也不可能在酒吧坚持这么久,早就喝西北风去了,所以基于过往丰富的演出经验,她不但自信满满,还硬是给自己提升了点难度。
她跟陈松北保证自己一定能拿到全场安可。
大话脱口而出,南楠心虚得不行,冷静下来之后她其实很想收回自己这句不过脑子的话,但是她没有。
因为陈松北那副显然也不太相信她能做到这件事情的神情让她觉得有些碍眼,几乎是一瞬间就激起了她昂扬的斗志。
她可以自己说自己不行,但是不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说她不行的话。
没错了,她就是这么双标。
所以她当时拍了下桌子,准备豪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