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几乎是拨通的瞬间,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听着那道熟悉又安心的低磁声线,南楠握着手机,声若游丝:“陈松北,我要死……
*
陈松北赶回家的时候,南楠正蜷缩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屋子里没开空调,温度却很舒服,半开的玻璃窗沿偶尔有风拂过,吹动寂静角落。
黄昏落日下,大片的暖橘色落在室内,似有一层散不开的暖雾笼罩其中。
床上的薄被中间有一块小小的凸起,南楠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有头露在外面。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刘海汗湿粘在额角,黑发散乱,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嘴唇也没了血色,鼻翼时不时发出难捱的气音。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一双微凉的手贴在额头,南楠迷糊地睁开眼,又迷糊地闭上。
……松……再不回来就真见不着我……都疼出幻觉……
陈松北:“……”
“是我。”陈松北喘着气半蹲在南楠床前,抬手试了试她汗湿的前额温度,“有点发热。”
“哪疼?”
“起来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模糊的人影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念,声音还出奇地温柔有耐心,像哄小孩一样,南楠蹙眉翻了个身,试图让自己保持一丝清醒神志。
却不成想那道声音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和现实重叠,让她忍不住又睁开眼瞧了瞧,结果这一下就撞上了陈松北那双黑亮的眼,此刻还带了点焦急的情愫。
“醒了?”陈松北紧盯着她略显呆滞的眼眸,不知道她现在是清醒还是迷糊,别是脑子烧坏了。
“……?”南楠侧躺在那儿,伸手戳了戳眼前人的脸颊,温热弹性的触感让她渐渐回过神来。
下一秒,她整个扑到陈松北怀里,揽着他的脖子轻声哼哼:“你才回来,我肚子疼,要疼死了。”
淡淡的桂花香味瞬间充盈鼻息,柔软的长发贴在脖颈,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来回扫过耳下那片皮肤,下颚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侧头和他说话时,热热的气流似有若无地拂过耳畔。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陈松北愣了一瞬,他缓缓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怎么突然肚子疼了,今天在家吃冰的东西了?”
“没有啊。”南楠有气无力地反驳,语气有点懊恼,“我就是把昨天没吃完的小吃给解决了,谁知道吃完没一会儿就开始肚子疼,还吐了,好难受。”
陈松北皱了皱眉:“夏天的食物隔夜就别吃了,怎么不自己做点吃的?”
本来这会儿就不舒服,整个人云里雾里头晕脑胀的,听着陈松北突然变生硬的语气,南楠立马委屈地控诉:“那你又不回来吃饭,我自己懒得做嘛。”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说完南楠就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过于直白了,撒娇撒得太明显,倚着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还不太适合这么明目张胆的撩拨试探。
但她却丝毫没察觉自己扑到人怀里的举动可比这句话要暧昧多了。
南楠顶着那张通红的脸欲盖弥彰地补了句:“我讨厌刷碗。”
“……”陈松北听完默了两秒,覆在她背上的手一顿,想说些什么,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时机,“抱歉,今天公司有点忙。”
……事。”南楠小声回应。
刚刚还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突然客气起来,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安静两秒,陈松北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先带你去医院,自己能走吗?”
南楠把头埋在他的脖颈晃了晃:“没力气,疼得站不稳。”
“那抓紧我。”话说完,陈松北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人从床上抱起来往客厅走。
南楠搂着陈松北的脖子,身体紧贴着他,两个人之间灼热的温度快要把她烫熟。
奇怪,发烧的明明是她,怎么感觉陈松北的体温比她还要高呢。
南楠稍稍抬起脸,盯着陈松北红透的耳朵看了半天,反应过后无声地弯起唇角。
再抬头,是被室外的热气熏染得喘不过气,陈松北略微弯身打开车门把她放在后座,南楠盯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迷糊间突然想起一件事。
眼看着陈松北打算关上后车门,南楠立马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角,仰躺在那儿眨巴着眼睛看他:“陈松北,我这应该算工伤吧?”
见他没反应,南楠又惨兮兮地补了句:“我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你可别扣我工资啊。”
第32章 医院 傻子
实在搞不懂她这脑子里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 刚刚还哼哼唧唧地搂着他占便宜,这会儿就能联想到工作上去,陈松北暗自笑了声。
看样是没烧糊涂。
也许他还得庆幸, 自己竟然招了一个这么有责任心的员工。
嗯,对自己的责任心。
看着那只抓住自己衣角的手, 陈松北抬眸对上她湿漉漉的眼, 无奈地说了句:“知道了。”
南楠见他答应了,这才放下手重新捂住肚子缩成一团:“说话算话, 不讲信用的人是会变丑的。”
陈松北:“……”
回应她的是车门关闭的声音。
正值傍晚高峰, 路上还挺堵的, 怕南楠躺在后面会晕车, 陈松北也不敢开太快, 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硬是被变相拉长到四十分钟。
医院里乌泱泱的一片,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嚷不堪。
陈松北小心护着南楠去排队挂号,又哄着人抽了血,折腾了个把小时总算有了结果,是急性肠胃炎。
医生拿着化验结果见怪不怪, 毕竟夏天是这种病的高发期, 男女老少一天能碰上不少个, 他开了点口服和注射的药, 嘱咐道:“这小姑娘的症状看着比一般人要严重一些, 今天晚上先住院吧,几瓶点滴打下来也要几个小时了,早上起来再看看情况, 还有晚上就别再吃东西了, 吃了也是吐。”
“……”听到这话, 南楠吓得打了个哆嗦。
“好,麻烦您了。”
陈松北接过单据带着南楠去拿药办住院,但是入夏以后住院的人数激增,一时间不得床位,只能暂时待在急诊室输液观察。
护士利落地打完点滴就离开了,陈松北看了看四周床位上的人,抬手拉上了隔帘。
眼前的光线暗下来,虽然还能听到四周的人声,但对于两个人来讲却也算是片刻的安宁与独处。
南楠躺在那儿,打着点滴的手搭在床沿,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她盯着陈松北的动作,见他坐下这才轻声嘟囔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隔夜食物了。”
“知道就好。”话到嘴边也不敢说重,陈松北抬手替她掖好被角,只问了句,“现在感觉怎么样?”
南楠说:“好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打上点滴之后她就觉得没难么难受了,只是高烧一直不退,整个人还是像虚脱一样没什么精气神。
安静了会儿,南楠突然觉得这样一动不动的姿势躺的后背有些僵硬,汗湿的衣料紧紧贴着皮肤,好不舒服。
她稍稍动了一下身体,侧身面向陈松北,输液那只手的手指也跟着挪动了几下,无意间刮蹭到陈松北放在她床边的大手,触感温暖干涩。
要是放在平时,南楠绝对会因为这点凑巧的肢体接触而脸红窃喜,这会儿却是有些尴尬地定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怎么了?”陈松北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肚子又开始疼了?”
“不是。”南楠咬了咬唇,下身涌出的热流让她感觉有点难为情,……能不能帮我――”
她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陈松北不得不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倾身凑近。
“买包卫生巾。”
一句话听完整,陈松北愣了一瞬,反应过后,耳根渐红。
而南楠说完以后自己也觉得好尴尬,她生理期还没结束,这几天的量还挺多的,下午出门的时候都快疼晕过去了,根本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但是又不能一晚上都不换,夏天的衣服本就单薄,潮湿黏腻的触感不仅不舒服还很不卫生,甚至会弄脏衣服和医院的床单,到时候更难处理。
南楠低头抠着手指,长睫扑朔,时不时用余光瞄着陈松北的反应。
他一手撑在床边,上半身覆在她的身侧,两个人离得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和清浅的呼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浅淡柔和的声音落在发顶。
“好,那你自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有事就叫护士,我马上回来。”
“那……陈松北刚想起身,南楠突然抬起另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扯住他,头埋得更低,“我可能需要一包夜用的。”
感觉到陈松北的手臂僵硬了下,就在她想解释一下什么样是夜用的,怕他买错的时候,陈松北却直接应下掀开隔帘往外走,说了句:“好。”
“……”
南楠透过长帘缝隙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怔怔,直到视线里彻底没了人影才缓缓闭上眼睛浅眠等他。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期间护士还来给她换过一瓶新的点滴,却迟迟不见陈松北回来。
医院里冷气开得很足,后半夜的风凉飕飕的,饶是南楠还发着高烧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颤,她抬手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感觉有人在耳边叫了她几声,南楠皱着眉头睁开眼,视线中央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是陈松北。
南楠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眶轻声问:……怎么才回来啊?”
她稍稍直起身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了,距离陈松北出去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可她明明记得傍晚来医院的时候在附近看到有好几家正在营业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一包卫生巾而已,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似乎用不着花这么多的时间。
就在南楠关了手机困惑地抬眼看向陈松北时,他将拿在手里的塑料袋递到两人中间,解释道:“找了很多家店,一直没找到你用的那个品牌,后来问了超市的导购人员,她说没听过那个牌子,没办法我只能先在货架上找了一款跟它包装比较像的,你先试试看舒不舒服,不行的话我再去买。”
“你……”南楠像是有点不敢相信,瞪大眼睛张了张嘴,结果刚发出一个字音就顿住了,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听到这句话后的心情。
她顺着陈松北的手臂向上看,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他此刻的模样。
怎么说呢。
有点狼狈。
原本干净利落的短发变得杂乱无章,前额的汗珠肉眼可见地把刘海沾湿,苍白的皮肤泛着红,嘴唇也有些干裂,说话时的嗓音低哑得不像样,像是被烧红的石子碾过喉咙。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出去夜跑了一万米呢。
南楠抬手接过那包东西看了看,眉眼微动,下意识伸出手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说了句:“傻不傻啊你。”
没料想到南楠会直接用手给他擦汗,陈松北愣了下,稍稍侧身抓着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脏,先去换上吧。”
“……”
南楠被他扶着下了床,陈松北抬手把点滴瓶从架子上拿下来举高,陪着她往外走。
到女厕所门口的时候,陈松北想找护士帮忙,南楠见状直接摇了摇头,伸手想要接过自己的点滴瓶:“别麻烦人家了,我自己能行。”
陈松北抬了下眉,没把瓶子递给她,身高压制,南楠也拿不到,他整个人居高临下地垂眼睨她,显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南楠发现陈松北有时候是真的比她还固执,不禁叹了口气,“我自己真的可以,那之前没有你陪着的时候,我来医院输液都是自己去厕所的,已经摸出经验了,不会回血的,放心。”
两个人站在那儿僵持了会儿,陈松北突然垂下手把输液瓶放到南楠手心,妥协道:“那我在门口等你,有事就喊我。”
“好。”南楠点点头进了卫生间,她走进其中一个隔间关上门,把瓶子挂在一侧隔板的挂钩上。
输液的那只手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只得用另外一只手艰难地打开卫生巾的外包装,从中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换好。
下身舒适干爽的肤感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整理好衣服,她弯身从置物格上拿起那包卫生巾放在手心盯着看了两秒,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其实刚刚是个撒娇的好时机,但她却没那个心思,身体上不舒服,心里突然也乱乱的,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整理情绪。
她是真的没想到,陈松北会把她这个习惯记了这么久。
高中那次在图书馆补习时突然来姨妈,她其实是没察觉到的,是陈松北先发现她浅色牛仔裤的后面有一块小小的红色。
当时听懂陈松北隐晦的提醒后,她立马窘迫地坐下,试图遮住痕迹,尴尬又不知所措。
就在她脑袋懵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突发情况的时候,陈松北主动提出帮她去买卫生巾。
南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兀地转头看他,却不成想陈松北僵硬地坐在她旁边,耳朵红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看她,就直直地死盯眼前那块桌板,看上去简直比她这个出糗的当事人还要紧张。
对比下来,南楠就觉得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她这个人吧,和陈松北很像,骨子里面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劣根性。
鉴于陈松北平日里对她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她就是很想看他打破原则,急张拘诸。
所以对于陈松北的提议,她一口应下,甚至还做了些刁难。
她说自己体质比较特殊,只用得惯一个品牌,用其他的都会过敏起小红疹。
其实这件事倒也不算瞎掰,她确实只习惯用固定的那款卫生巾品牌,其他的不是没尝试过,或多或少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一些添加了薄荷成分的,她用过后私密的地方确实起了一些吓人的小疙瘩。
所以为了让他不要买错,南楠还特意在草稿纸上粗略地给他画出了外包装的形状和特点。
画的时候她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一想到陈松北要拿着这张纸去货架上一一比对,那个画面想想就觉得很搞。
索性当时这个话题比较私密,陈松北并不敢和她对视,不然她那点小心思是一定会被发现的。
画好以后她就把纸递给了陈松北,直至见到他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可惜她当时大大咧咧地根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是件好玩的事儿,是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中能够让她得到短暂快乐的调味剂。
直到前段时间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南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陈松北当时的背影有多局促,她做得有些过分了。
所以这次让陈松北帮忙,她没提任何要求,只让他买一包任意夜用的就行,却不成想,陈松北竟然还是按照她那时候的要求去买的。南楠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看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