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清楚自己今晚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许是事情来得太突然,陈松北已经把她最狼狈的一面尽收眼底,可她却完全没做好面对的准备,只想做一只缩头乌龟,把自己封闭起来。
而陈松北却像是全然没了眼力见儿,偏要凑到她身边,然后敲敲她的龟壳说:“喂!快把头伸出来吧,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都要和对方讲嘛!”
“……”几乎是一瞬间就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尴尬处境。
原以为开了门,即便她沉默的不说一句话,陈松北也一定会开口问她,那她应该会顺势回应的吧。
南楠心想。
毕竟她不是真的不想沟通,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等了半天都没听见陈松北说一句话,要不是刚刚的开门声清晰入耳,她都以为是自己恍惚间的错觉了。
身体一动不敢动,被压住的那一侧开始隐隐发麻,再加上自己刚才又躲在屋子里狠狠哭了一通,鼻子也堵得不透气,南楠有些受不住了。
她轻轻翻了翻身,想顺势用余光纫谎鄢滤杀钡降自诟陕铮难不成敲门进来就为了盯着她的后背发呆么?
南楠撑起手肘稍稍侧了侧身,半垂着的眼睫下,眸光直直地落在床边那抹昏暗的身影上。
下一秒,南楠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尴尬又或者是什么莫名的气氛,直接半跪在床边伸手想要阻止陈松北接下来的举动。
因为她发现陈松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揉烂扔在床脚的协议书捡了起来,正打算要拆开看。
南楠慌乱地想伸出手去抢,翻身起来的声响和动作也成功让陈松北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南楠抿了抿唇没说话,依旧倾斜着身体固执地想把纸团抢过来,她打心底里不想让陈松北看到这个东西。
然而陈松北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让她拿过去,在南楠倾身过来的一瞬间就抬高了自己的手,只让她抓了个空。
昏暗的房间里,除了沉默,只有一些肢体和衣料摩擦发出的声响,这种无声的对弈让南楠心里更加没底,索性破罐破摔整个人从床上站起来去够他手里的东西,借助床的高度,南楠轻而易举就能碰到纸团。
就在她打算伸手去抢的时候,整个人却突然有一瞬间的失重悬空,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陈松北直接放下手勾着她的腿弯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也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气氛发酵得有些奇怪,南楠整个人被陈松北抱坐在床边,腰上扣着的大手让她挣不开禁锢,自己的手也因为刚刚下意识的反应还揽着他的脖颈。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
南楠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做怎样的反应。
陈松北看着怀里终于老实下来的人,低低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稍稍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地灯的暖光顺着缝隙摸进来,昏暗又模糊。
他盯着南楠稍稍有些红肿的脸颊和眼睛看了半天,伸手从桌上拿过刚刚包好的冰块。
“闭眼。”
南楠瞄着他的举动,闻言下意识闭上眼睛,眼睫颤巍巍地扑在下眼皮上。
陈松北垂眸看着她乖顺的模样,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轻轻覆上去给她冰敷按摩。
南楠窝在他怀里,忍不住瑟缩了下,冰凉的触感像雨滴落在眼周,却又轻柔无比,大大缓解了她眼睛的肿胀不适。
一直紧绷的神经就这么突然放松下来,南楠不自觉地仰起头,想离这个让她舒适的源头更近一些,耳边却响起陈松北浅淡的话音,听着没什么情绪,但南楠却觉得眼周更凉了些。
“我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南楠仰着头缓缓睁开眼,撞上陈松北平静落下的眸光,她轻声开口,鼻音浓重,……么突然这么说?”
陈松北没回应,跟着他的视线,南楠看到了地上那堆杂乱的纸团,一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有些艰难地开口解释:“不是的,我那时候是觉……
“觉得和我没有以后,随时都能一拍两散,所以提前做好退路。”
陈松北直接替她说了出来。
“……”南楠低着头,沉默即肯定。
陈松北轻叹了口气,重新把冰块覆在她的脸上给她消肿:“疼吗?”
南楠愣了下,随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什么,犹豫再三,她低声问:“我妈被咱们气走了是么?”
“……”陈松北按在她脸颊的力度稍稍加重几分,“现在知道说我们了?”
南楠疼得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又听他说:“那刚刚怎么就自己站在那儿挨骂。”
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拉他出去挡枪,被骂得哭成那样还要维护他。
陈松北还想说什么,南楠却晃了晃脑袋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我想自己站在那儿挨骂的。”
说话的语调突然变得慢吞吞的,有种诡异的正经感,像个老干部一样。
“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只是出来的早了那么一秒钟而已,不然我肯定是要拉你过去一起挨骂的。”
她停顿片刻,又吸了吸鼻子补充,“所以你别感动得太早了,就算我确实有意维护你,也就,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说完她还伸出小拇指比了个手势给他看,强调道:“就一点。”
陈松北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眸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原本心情还很沉重,因为这件事情感到自责,这会儿却被她傲娇又别扭的性子弄得想笑。
“嗯。”他低应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沉默几秒后认真道,“以后也要这样,永远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记住了吗?”
……道。”脸上的触感轻柔温热,南楠被他专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侧过脸,打算绕过这个话题,“不过你也挺厉害的,明明不是你做的,说的那些话也跟真的一样。反正这次多亏你了,不然我真的要被我妈打死。”
南楠一边说着,搭在他脖颈处正悬空的手指也忍不住来回摩挲做着小动作,“不过你们后来在我房间说什么了啊?我妈骂你了吗?哎,你说我们后面怎么办啊?”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等了半天,陈松北一个也没答。
南楠还以为他也是像自己一样,正发着愁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刚想拍拍肩膀安慰他两句,还没来得及动,陈松北突然出声回应了她。
“南楠,我认真的。”
“啊?”
冷不丁的一句话,文不对题,南楠有点懵。
陈松北扶着她的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盯着她的眼睛耐心地一字一句重复道:“我知道也许一开始你并不认为我们能走下去,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所谓的婚姻合作对象,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刚刚跟你妈妈说的话,全部都是认真的,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想照顾你,想对你好,这是从你搬进这个家来的那天起,我就认定的事情。”
南楠看着陈松北那双漆黑的眼眸,喉咙一阵干涩,她紧张地蜷起手指,内心翻涌。
所以他这算是在告白吗?
那我要说什么呢?答应他吗?
虽然眼下好像并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但自己也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啊。
现在她和陈松北互相喜欢,那就应该是在一起的。
某颗沉寂已久的种子像是终于冲破禁锢照到了阳光,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南楠深吸了一口气,操着有些发颤的嗓音轻声开口:“我――”
“南楠。”
结果陈松北却叫了她的名字,打断了她。
南楠还以为他是有话没说完,抿起唇角低下头,脸色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
这搞得好像她很迫不及待一样。
“你能先别回答我吗?”
“……”
南楠正局促着,耳边适时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别回答他是什么意思?
南楠蹙着眉头想抬起头,陈松北却在这时把她拥进了怀里。下巴被动地靠在他的肩膀,距离近到可以交换彼此的心跳,可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柔到极致的模糊。
“虽然谈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但我总想着,该给你一个真正的告白。”
“给你,给我们的八年。”
第49章 兜圈 称谓
南楠曾经一度认为像陈松北这样性子冷淡的人, 脑子里是不会有所谓仪式感这类东西存在的。
因为高中的时候,她曾试探性地和陈松北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的爱情观沉默内敛。喜欢一个人,简简单单的爱, 始终如一的对她好,仅此而已。
后来高中毕业分别, 她知道, 不管怎样,这些总归和她没有关系了。却不成想未来的某一天, 她会和陈松北重逢, 甚至走到这一步。
一切好像一场梦。
可当看到陈松北出现在松间有雪的舞台上, 周遭喧嚣嘈杂, 他依旧穿着记忆中熟悉的白T恤, 背着那把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木吉他, 这一切又真实到让她想哭。
陈松北站在舞台中央,棚顶的光晕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上,他像是冬日窗沿边一片被阳光晒过的雪,有种难言的温度,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 甚至沉溺其中。
舒缓的吉他前奏响起, 南楠回过神来, 缓缓走到吧台边儿坐下, 静静地听他唱歌。
“玩玩积木, 换换座位,听听唱片又轮回了几遍。”
…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又透着几分因为话筒的电流声和曲调带来的陌生感。
她发现陈松北是真的很适合唱这种娓娓道来的情歌, 尽管可能比不上专业的歌唱选手, 但却胜在感情充沛, 会让听的人觉得,他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唱自己,大概就是所谓的代入感吧,能让人无条件地“认可”他的唱功。
熟悉的名词在脑内一闪而过,南楠猛然想起几个月前,昏暗的车内,陈松北曾对她说过的话。
“那下次再上台,争取能让你认可我。”
“……”
舞台上,一束追光晃动,正打在陈松北拨弄琴弦的手指骨处,南楠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目光上移,忍不住弯起唇角。
好吧,她现在真的超级认可。
“聊聊是非,吐吐苦水,喋喋不休是时候谈风月。等待误会,熬成约会,重新定位要成为你的谁。”
耳边的音乐还在持续响着,听到陈松北唱到这一句的时候,南楠的呼吸却慢了半拍,原本目光一直在照顾全场的陈松北,也在此刻定定地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南楠像是一只被翻了壳的乌龟,紧张到不自觉地挺直身体,四肢也变得僵硬发麻。
就在她以为陈松北是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却适时地移开了视线,目光短暂地停留,似乎只有一句歌词的时间。
南楠坐在那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失落。
自从昨天晚上听到陈松北说了那些话以后,她就一直在想陈松北到底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和她告白,以至于她翻来覆去地一晚上都没睡好。
结果第二天,始作俑者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早起去了公司,留她自己顶着双浓重的熊猫眼在家里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直到傍晚,陈松北才给她发了一条微信,简短的三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N:【来松间】
“……”
南楠盯着屏幕,如临大敌。
赶来的路上,也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好一阵激动,甚至还在心里演练了好几套陈松北和她告白后她该怎么回应的说辞。
对于自己的所思所动,南楠低头撇了撇嘴。
看来今天晚上陈松北喊她来可能真的只是听歌而已,毕竟告白这种事,他说的那么认真又郑重其事的,应该是需要时间准备一下的,是她自己像只猫似的,警惕又敏感。
南楠一边儿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儿拿起酒杯试图借助外力来制止自己过于活跃的思绪。
抬手的间隙,眼前的光线恰好暗下几度,南楠下意识抬头,发现舞台中央已变得寂然昏暗。
伴奏结束,一首歌唱完,陈松北起身站在舞台上,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动作也影影绰绰,像是在调整话筒高度。
南楠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倾身抵住吧台边沿,想看得仔细些,她隐约觉得陈松北刚刚抬头的一瞬间,视线是落在她这个方向的。
没能细想,安静一瞬的舞台再度响起声音:“希望各位今天晚上在松间玩得开心。”
台下的人被这句结束语带回现实,重新恢复了酒吧夜晚应有的吵嚷与放纵,期间还夹杂着不少的安可声。
陈松北不常来酒吧演唱,偶尔几次,却总能引起不小的反应。
南楠坐在那儿感受着声浪的热情,却不觉得自己这个松间的固定驻唱被抢了风头,反而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像是自家孩子被老师夸了似的,骄傲得不行。
心里默默占了他辈分的便宜,南楠憋着笑,晕晕乎乎地也举起酒杯开始跟着起哄:“安可!安可!”
“……”陈松北在台上看着南楠的举动,微微弯身握住话筒,浅淡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抱歉,今晚就准备了一首,因为,”
“我想用剩下这首歌的时间和一个人告白。”
此话一出,台下的音浪一番大过一番,几乎要把人的鼓膜震碎,大家惊喜于今夜偶得的意外浪漫,也都好奇地议论纷纷。
但南楠却无法再置身事外地做个起哄的看客。她骤然放下酒杯,脸色绯红,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事情,此刻就这么直白地被勾起。
留给她的反应时间太短,耳边再度响起熟悉的声音。
“我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此刻我站在这里鼓起勇气想和她告白,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和她重逢的日子,我时常会想一件事。”
“人在短暂的一生中会被赋予很多称谓,可能年少时你是谁的孩子,年长时你又是谁的父母,我们一生都在背负着各种各样的头衔。但从认识她,了解她,喜欢她,我最想被冠予的称谓,是我是她的男朋友。”
“我们认识了八年,错过了八年,这份告白也,迟了八年。”
…
南楠愣愣地看着台上的人,眼眶突然变得灼热滚烫,视线里的画面却异常清晰起来。
她看到陈松北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甚至冷静淡漠如他,语气竟然也会变得有些哽咽。
南楠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头随意地抹了下眼角,轻轻撇嘴“切”了一声,下一秒却又忍不住上扬,她想哭又想笑。
她觉得陈松北果然是只小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