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反而更像是想让谁下不了台一样。
赵瑾眯了眼,倒是认真打量起了这位贤妃之女。
就连唐韫修也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一句“小姑父”原来喊的是他,只是如今身上还带着少年气息的年轻驸马并没有被这问题难倒,他轻笑一声,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我选公主。”
在场明明这么多个公主,显然,他口中的公主只有一个。
驸马的答案可谓标准,桌上带着女儿出席的一位公主笑了声:“驸马对公主可谓是一心向明月。”
这句话算是解围。
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演绎,探花郎在面临选择时,演员退场,留下了个钩子。
而此时此刻又到了富家千金以及其家人的拉扯,老爷要让其与某官家公子定亲,小姐坦言自己已有心上人,老爷一听不过是一介书生,当即就决定了要棒打鸳鸯。
小姐苦苦哀求,愿为爱情受苦。
台上的小姐在为了拖延订亲的日期,不惜淋雨受风寒,脸色煞白,但换了妆容后的演员依旧貌美,但演技实在是还不错,观众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谁也不知道,富家小姐的这一番付出,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
在座的皇室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连桌上的菜肴都顾不上,男主角也没有辜负女主与观众的心。
在小姐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时,新晋探花郎来到其府邸提亲。
商贾之家,如今却有几分高攀之意。
原来是曾经的穷书生,如今的探花郎,拒绝了与高官结亲的好事,与这富家小姐共赴白头的承诺。
老爷看着前途无量的探花郎,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于是两家喜结连理,成就一段佳话。
这出戏,便算结束了。
演员退到幕后,这楼里的灯再度恢复明亮,众人脸上的神色各有不同,但大多的都是怅然若失。
这固然是一个美好的结局,但因为表演形式与其他戏曲有所不同,更加贴近现实,也会更容易引起思考。
“瑾妹妹,”隔壁桌的一位公主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这演穷书生的戏子,是何人?”
这位主儿开口一问,赵瑾的眼皮子下意识跳了一下,她倒不是认不得这位姐姐,正是因为认得,所以才咯噔了一下。
宜和公主,先帝贵妃之女。
这么多年来,也算是京城里面最有权势的公主之一,但最为人熟知的,自然是这位宜和公主府上的“文客”。
写作文客,读作面首。
哪怕是赵瑾,都略有耳闻。
“皇姐是也觉得我这台柱子不错?”赵瑾轻笑,“我前几日将几位公子姑娘的画像给皇兄看了眼,他也夸我的眼光不错,看来皇姐的目光同皇兄的,倒是差不多。”
这话一说出口,不说宜和公主,其他人都明白了赵瑾的意思。
她有意交好,但不代表是可以任人拿捏的包子,皇帝一抬出来,所有人也便明白了,为何赵瑾可以这般有恃无恐,原因便是皇帝在背后当其靠山。
若是其他人,想要便要了,赵瑾管不着,可是她悦娱楼的人,却不是开口就能要了去的。
宜和公主哪里听不出这句话是对自己的敲打,只是太后在场,她亦是赵瑾的靠山。
先帝早已经驾崩,宜和公主的生母太妃也在前几年薨逝,如今的皇帝虽然也是她的皇兄,但亲疏有别,同父同母与同父异母,终究还是不同的。
宜和公主荒唐了些,却不是个傻子。
她笑了声:“瑾妹妹这悦娱楼,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赵瑾顺着台阶往下走:“我这悦娱楼可不止如此。”
于是,在这出戏结束后,台上的布置再次恍然一新,又出来了几个分别抱着琴、琵琶、长箫的男男女女,他们身上的服饰主要集中红、蓝、绿、黑、金几种颜色的搭配。
花容月貌,风流倜傥。
其中弹琴的男子,正是方才还站在公主们身边充当解说员的小厮,如今行头一换,便真真是让人看出些不同来了。
俊俏是俊俏,那双桃花眼,实在是勾人得很。
声乐绕耳,幕帘后出现一群姿态轻盈的舞女,开始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红裙中透着飘逸的英气,女子脸上的妆容精致,舞姿更是陌生,整齐划一,连脸上的表情都十分震撼,场景布置上更是花了心思,精彩时分台上陡然出现了白色的烟雾,人在烟雾中穿行,在神秘中摇曳生姿。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抛开以往对青楼女子的偏见,她们竟然惊讶地发现,这舞,这曲,简直是视觉和听觉的双重盛宴。
哪怕是皇宫设宴,也难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这小小的一座楼里,却做到了。
一曲结束,满座惊叹,掌声如雷。
下一个节目,悦娱楼为数不多的美男齐齐上阵。
美男们在搔首弄姿方面学得不算过关,起码连驸马平日里勾搭公主的五成功力都没有,但好歹生了一张不错的脸,能歌善舞。
两侧温润如玉的公子弹琴吹箫,中间的公子穿着轻薄的布料舞刀弄剑,健硕的肌肉与硬朗的脸庞互相映衬,看得人口干舌燥。
几个未出阁的郡主看得小脸通红,太后她老人家倒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然而,好/色乃人之常情,男女都如此,没有例外。
美色撩人。
几个同样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公主郡主甚至是大大方方地盯着看,目光打量着。
在场观众中唯一的男性,唐韫修趁所有人不注意,微微侧头在赵瑾耳畔边咬牙切齿:“殿下,很好看么?”
赵瑾:“……”
作者有话说:
赵瑾:小样儿,这都拿不下你?
第47章 养孩子
赵瑾默默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视线, 桌底下握着唐韫修的手,拇指指腹在其左手虎口处摩擦了一下,以示安抚。
然而这点小动作似乎根本不不够, 驸马反手抓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禁锢在手心。
这一来一往的拉扯,全在桌布和宽大的袖子之下,然而表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唐韫修也坐直了身子。
一个小小的悦娱楼,里面的绝色几乎比整个京城的其他青楼南风馆的加起来还多。
确实与诸位皇室女子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这又是看戏, 又是歌舞, 时间慢慢过去, 太后也困乏了, 她倒是明白了, 赵瑾这悦娱楼就是个休闲娱乐之地, 既不干那皮肉生意, 也不干些见不得光的营生,公主出嫁, 有自己的营生很正常。
赵瑾搀扶着太后起身,冲着所有人道:“诸位贵客, 我先随母后回去了, 但这悦娱楼的节目还未结束,诸位愿意可以留下观赏。”
晚上的节目, 自然更加精彩。
有人起身离开,也有人继续留了下来,太后离开前问了同桌两位待字闺中的郡主的名讳与生辰八字, 她们二人的生母顿时喜出望外。
太后的名头当然好用, 赵瑾这一出, 皇室女子中抗议的声音就少了,虽不至于完全没有,但无所谓,太后都不吭声了,她们闹什么也不会断了赵瑾的财路。
然后这悦娱楼,终于也迎来了女性顾客。
道理很简单,这么些皇室女子纷纷光顾,又没有避讳着众人,悦娱楼本来就在京城繁荣的地段,多少人看见这么多公主郡主进去?
就算是好奇,也该进去瞧瞧了。
贵妇们生怕自己跟不上皇室女子的潮流,也都叫上了家丁相随,来了一趟悦娱楼。
有些地方,确实一来,便回不去了。
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始。
华烁公主前期做的事到此为止,当老板的人,自然是不会面面俱到,否则手底下的人,要他们何用?
算算日子,距离使臣前来,又近了些。
太后在女儿女婿这过了几日舒心的日子,她在宫里是太后,出了宫也依旧是说一不二的人,但面对女儿女婿时,自然是多了不少宽容的,唯一的要求,大概是想早日抱外孙。
虽然抱外孙这个念头的初衷并不那么纯粹,但太后动了心思,皇帝又不排斥的话,赵瑾的肚子足够争气,诞下长子,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储君。
姜嬷嬷就是太后派过来的眼线,赵瑾是人尽其用了,但在夫妻夜间生活方面,确实不太喜欢被人盯着。
与驸马之间有多少爱意暂且不提,但夫妻生活方面还算和谐,赵瑾也是抱着认真的态度相处的,抛开成亲这个仪式不提,两个人也算是经历了相亲—恋爱—同居的阶段。
赵瑾原本是想着接太后出来住几日,她那便宜大哥就该有意见了,结果太后一住便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便宜大哥除了帮忙加固了公主府的安保工作以外,丝毫没有要请太后回宫的意思。
这也就导致了这样一个问题:在太后入住公主府半月之后,公主驸马成婚不到两月的时间,公主府迎来了宫中的御医。
这御医也不是旁人,正是前不久还见过的徐太医。
徐太医是受太后懿旨而来,跟前除了太后,便是华烁公主与其驸马,他今日的任务——是为二位检查身体,看在生育方面是否有困难。
在宫中侍奉多年,在生育问题上,简直就是徐太医职业生涯滑铁卢。
宫中多年无所出,徐太医给各位娘娘调理身体,给皇帝调理身体,问题出在谁身上,他也都清楚,若是说全然没希望,又不至于如此悲观,皇帝这些年来的身体还算不错,只能说是皇帝不走运,宫中的娘娘不走运。
此时此刻,徐太医心中忐忑。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华烁公主、驸马。”
徐太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一抬眸,便对上了华烁公主打量的目光,隔壁驸马的神情看起来格外玩味。
徐太医:“……”
总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太后神色淡淡:“徐太医平身吧,哀家今日喊你来,是想让你给公主与驸马调理一下身体,他们二人年轻,成婚近两月了,为何还没有动静?”
这句话说出,徐太医不觉观察两位当事人的神色,公主眸色游离,显然在走神,驸马倒是有认真听,但嘴角有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在看戏的神情。
“……”
成婚两个月没动静这不是正常的事吗!
太后您看看这俩当事人的态度,他俩看起来像想生的意思吗?
若不是太后的身份在这里压着,徐太医甚至都想一走了之!
徐太医硬着头皮给二位把了脉,给赵瑾把脉时,徐太医正要将手帕搭上其手腕上时,突然听到跟前人道:“徐太医,不必这般麻烦,直接把脉吧。”
徐太医一愣,又听公主道:“医者眼中无男女,不必如何繁琐。”
一句话,让徐太医今日出诊都不算一无所获,平日里给宫中娘娘诊脉,自然是需要避讳的,但显然,直接把脉的诊断结果自然是更加准确。
驸马就在一旁,对公主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徐太医于是一一替二位把了脉,最后得出结论:“回禀太后娘娘,公主与驸马身体健康,若是想要孩子,顺其自然便可,无须担心。”
徐太医原本听闻华烁公主体弱的传闻,还觉得此番得抓药好好为其调理,结果一把脉,脉象平稳有力,徐太医甚至觉得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公主能一拳揍死一头牛。
虽有些夸张,但徐太医却可以断定,这对年轻的皇室夫妇,身体健康,以后想生几个都可以。
太后此番是有些心急了。
哪怕是徐太医这么个不相关的人,都隐隐有些能猜出太后的用意。
太后哪能不心急,既然问题不在身体上,那她目光便落在二人身上,片刻后又落在徐太医身上,“那同房的次数方面,可有需要注意的?”
此话一问出,徐太医又是一顿。
他自然明白太后作为皇帝的生母,宫中的妃子包括皇后,自然没有对她不敬的。
哪怕明知生子方面不仅仅是女子的问题,宫中无所出的妃子也不得太后的好脸,包括皇后。
贤妃与德妃二人有时候甚至更讨太后她老人家的喜爱。
但如今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女儿女婿,手似乎是伸太长了。
徐太医垂头:“禀太后,微臣以为,顺其自然便好。”
人家小年轻房里的事,瞎掺和什么?
太后不再说什么,而徐太医走之前,也留下了些药方子,都是些寻常的补药,也是调理身体的。
太后回了自己的院子,而赵瑾与唐韫修也回了房中。
“殿下不高兴了?”唐韫修走近,梳妆镜前的女子面无表情,但他偏生就是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满母后插手?”
赵瑾垂眸:“倒不是。”
倒不是仅仅如此,她对这个朝代的整个社会秩序不满。
但她只是区区一个人,她改变不了这个朝代。
人贵有自知之明。
但起码,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其中被礼教束缚的那位。
“殿下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现在要孩子?”身后的人俯身,脸贴着赵瑾的侧脸,亲昵地蹭了蹭。
不等赵瑾回复,唐韫修又低声道:“我与婚前的答复一般,殿下不想要,那便不要。”
赵瑾闻言,与其镜中对视,忽然开口道:“若永远不要呢?我怕疼。”
女子生育,乃鬼门关。
这话倒是让唐韫修沉默了片刻,不过片刻后道:“不生便不生,唐家也轮不到我传宗接代,能与殿下白头便可,何况我兄长有孩子,殿下想养的话,我去借来养一段时日?”
想到那个明显粘人的小肉墩儿,唐韫修有些不太乐意,但想了想,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子,又是个男孩儿,他揍起来不太心疼,倒也可以。
这下轮到赵瑾沉默了。
孩子这玩意儿,还能有借有还?
这话原本听起来更像是驸马哄公主的话,然而没几日,倒成真了。
不是唐韫修借来的,而是唐世子亲自抱上门的。
回京半月的唐世子到了该回边疆的日子,然而就在这时候,向来活蹦乱跳的孩子却染了病。
正是芦絮乱飘的季节,小公子不慎染了风寒,又咳嗽不止,大夫请来看了只说,孩子如今不适合车马劳顿,需要静养。
偏偏边疆不等人,圣上的意思是让世子早日回边疆戍守,使臣将至,边疆决不能在此时出问题。
永平侯夫人这时候提出将孩子留下府中照料。
哪怕不被两个原配之子承认,她如今也是永平侯夫人,世子一走,这孩子自然是由她来照料。
唐韫锦一想,随即将儿子裹成球,亲自抱上了公主府,请求弟弟与公主代为照料。
赵瑾看了一眼唐世子怀中的小肉墩儿,大抵是病了两三日了,不见好转,肉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