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原本还想说句什么,结果驸马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外面走去,“殿下如今先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唐韫修此番算是强势,赵瑾对上那双丹凤眼,本来想说的话一时间忘记,停滞了片刻,就是这么片刻的时间,唐韫修已经快要将人送回到衙门,赵瑾也就不挣扎了。
确实,有些事情并不着急。
只是对于驸马迫不及待想要回同床共枕待遇这件事,赵瑾略有迟疑:“唐韫修,瘟疫治疗的药物只是刚研制出来,并不是能让所有人免疫。”
驸马爷一边铺着床,一边道:“既如此,若是殿下传染于我,便治好我,如何?”
赵瑾:“……”
这种人早在以前,她是要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的,现在……算了,她职业道德如今是越来越低。
赵瑾身体虚弱,一躺下很快便睡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睡熟后枕边人却起来了,年轻的驸马动作放得极轻,就这样走入了夜幕当中,随后是衙门内审讯犯人的地方。
本就是深夜,就算是连夜提审,在这种时辰也是安静得吓人。
今夜被抓进来的黄大人依旧嘴硬着,没有用刑,这时候他依旧嚣张跋扈:“劝你赶紧将本官给放了,没有证据,你们要给本官定什么罪?”
在被抓之后,黄县令的府邸已经被搜刮了一遍,而黄大人敢如此大放厥词,自然也是因为自信,自己根本没在府上留下任何把柄,只要他背后的主子没有暴露,说不定还会有人保他。
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他的嘴够不够严实了。
唐韫修进来时,侍卫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任何有用的东西,而唐韫修相对比侍卫而言,权力上大了不少。
黄大人将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忽然开口道:“驸马爷怎么这个时间来这种地方?”
唐韫修微微一笑:“过来与黄大人说说话。”
黄大人却是冷笑:“驸马爷一介闲散之人,倒是操了当官的心。”
“黄大人在官场之上倒是有所见解,就是沦落至今,还想着自己能从这走出去吗?”唐韫修缓缓道,语气里皆是平静,“谋害公主,死罪,意图谋反,诛九族,就是不知道黄大人被运送京城受审时,还能不能再说出如今的话来?”
黄大人似乎被唐韫修的话刺激到,他冷声道:“你不过是一介驸马,权势方面甚至比不上华烁公主,你能做什么决定?难不成是像后院女子一般吹枕边风不成?”
这话说着,若是寻常男子,心中定有不甘,但唐韫修在权势方面的追求,甚至比不上想要与赵瑾时时刻刻一起的欲念。
“黄大人觉得自己能嘴硬到最后,就是不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不是这么想的,”唐韫修嗤了一声,“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住秘密,不是吗?”
黄大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唐韫修便提醒他道:“毕竟黄大人今夜想要杀人灭口时,不也是这个想法吗?”
唐韫修的话似乎提醒了什么,黄大人陡然瞪大了双眸,嘴唇嗫嚅两下,没开口。
“罗大夫没死,”唐韫修缓缓开口,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那眸色里不带任何情绪,“他如今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听了这句话之后,黄大人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片刻的慌乱,不过也只是片刻。
罗大夫,是临岳城本地人,也是最开始接触临岳城伤员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是默默无闻的医师,黄大人愿意给出一定的诱惑,对方便也就愿意上钩,为其偷药方。
只是他就算死也没想到刚刚还给自己画了个大饼的人,竟然一直没想过让他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就算是罗太医也没想到,今夜来偷药方的人竟然是与自己同姓的那位大夫,若不是没半点血缘关系,此番他罗家悬壶济世的名声都得跟着遭殃。
“黄大人大可继续保持自己的忠心耿耿,且看看有没有人管你的死活。”唐韫修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走之前吩咐了狱卒:“不许让他睡着,什么时候老实开口说话了便什么时候给他休息。”
他语气冷漠,对于黄大人,唐韫修的想法估计与对方背后的主子一样,他不会让对方活得太久。
赵瑾这一次纯粹是命大,若是少了那么点幸运,如今是什么光景都不得而知。
“给我看好他。”走出牢狱之前,唐韫修似乎对空气说了一句话。
只是深夜,昏黑的环境里看不出太多的动静,只有夜里的晚风在回应唐韫修的话一般。
这件事收网收得足够突然,像何大人与林知府他们都是半夜在被窝里被人吵醒告知公主不仅活了过来甚至抓到了谋逆的反贼,此人正是这些天来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黄县令。
几位大人哪里还睡得着,深夜爬起来想去公主那里问个明白,主要还是想知道,赵瑾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结果人到了院落前,发现外面好些护卫把守着,根本不让他们进去,也不将他们的话进行通传。
“驸马说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几位大人请回吧。”
“……”
事情不弄明白,他们哪里还睡得着?
于是决定先去监狱审讯黄大人,结果去提审的时候,唐韫修安排的守卫更是直接将他们都拦下来了。
林知府:“……”
这衙门如今究竟是谁的地盘了?
如今要弄明白的事,首先是华烁公主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其次,黄大人谋逆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治疗瘟疫的药物是否真的已经研制出来?
前者还需要明日才能得到解答,后者却是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于是今夜郑舟与罗太医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瘟疫一事,确实已有解决之法,赵瑾本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这临岳城终于也将要告别了这样一场灭顶之灾,开始重新建设。
翌日。
赵瑾睁开双眼时还恍惚了片刻,前几日被死亡笼罩的阴影始终还在,昨夜梦里又是自己病榻床前奄奄一息的模样,人至将死,才发现自己留恋的比现象中的多。
身边忽然有人将手收紧,赵瑾只觉得一只手没有隔着任何布料轻轻摩擦着她的皮肤,像是下意识的行为。
头顶响起略沙哑的嗓音:“殿下醒了?”
赵瑾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唐韫修顿了一下,片刻后回到:“应该巳时了。”
赵瑾终于是在听到这句话后清醒了,她陡然坐起来,又因为起得太猛,头重脚轻,恍惚了一下。
见赵瑾起来,唐韫修自然也没有再继续躺着的意思,他起床,在赵瑾要召人进来伺候时,便想要帮她梳妆打扮。
赵瑾:“唐韫修。”
“殿下?”
“有些事不必你做的,可以不做。”她的语气略无奈,昨日已经让紫韵在跟前哭过一场了,若是让她知道,驸马如今连伺候梳妆打扮的机会都不给她,又该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怀疑了。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唐韫修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伺候殿下,不就本是我的分内事吗?”
这三言两语之间,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交汇,暧昧横生,只是唐韫修口中的“伺候”与现在的伺候似乎不应该是同一回事。
总之等赵瑾穿戴整齐走出去时,便看见了齐齐一排等着召见的官员,几位大人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像是昨晚熬了夜的大冤种。
“……”
而这样活生生的赵瑾出现在众人面前,才叫做真正的惊吓,她竟然真的没死,那前几日焚的尸又是谁的?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掉马甲(二合一)
瘟疫之下死的人有多少根本难以计数, 那日焚尸时没有人会想到,赵瑾居然耍这样的心眼。
一个向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主居然为了将背后害己之人引出来,不惜给自己筹划了这样一场假死的戏码。
“几位大人一早在本宫门前守什么?”赵瑾轻轻挑眉, 根本不像是明白他们意图的样子, “有事?”
“……”
这话问得,倒是天真。
几位大人一时间恍惚,开始看不懂这位公主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下官祝贺公主。”沉默片刻,倒是何大人先上前一步了。
“贺本宫什么?”赵瑾反问,“贺本宫大难不死, 还是贺本宫差点没被临岳城的区区一介县令当成平步青云的棋子?”
这话声音不大, 但威慑力显而易见是存在的, 公主毕竟是公主, 就算只知道醉生梦死的皇室, 那也是浸淫皇宫近二十年的女子, 陛下尚且是一代明君, 他的妹妹,又怎会一窍不通?
又或者, 如今这一出,背后的人正是陛下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 几位大人不禁心底生寒, 陡然跪倒在赵瑾面前。
“请殿下明示!”
赵瑾冷眼看着跪倒在跟前的朝廷命官,正想说句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倏地换了个说法:“几位大人倒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此事与你们无关的,本宫自然不会如何, 但临岳城虽远离京城, 但却是武朝极其重要之地, 在此处竟然能出现像黄文秉这样的乱臣贼子,想来将此事禀告回京,临岳也该查一下了。”
她这句话并非是威胁恐吓,朝堂的事情赵瑾虽然不接触,但以前也算是学过点政治历史,后来上书房那十几年虽然没学多少正经东西,但君臣那点事被少傅他们反反复复在耳边强调,也算是耳濡目染,其实认真深究起来,复杂又不复杂。
林知府作为地方官,此事他算是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他陡然抬头:“敢问殿下,黄文秉究竟所犯何罪?”
何罪?
这个大概还是能好好掰扯的。
“黄文秉意图谋害公主,那晚百姓动乱时,将病人放入本宫所在的院子,又设法将本宫的护卫引开,若不是本宫命大,那场瘟疫足够要命,昨夜,他又纵人前去偷取药方,人赃俱获。”
赵瑾说得神色淡淡,何大人却陡然抬头:“殿下的意思是,此次瘟疫,真的可解?”
赵瑾点头:“何大人不信可以去看看,罗太医他们还在继续钻研,但如今的药方已经足以治好患者,本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对应着赵瑾的这句话,此番临岳的灾祸,终于是要落下帷幕了,只是另一层遮盖了许久的阴谋也逐渐浮出水面。
赵瑾假死的消息与黄大人意图谋逆的消息是一同传回到京城的,这几日一直被礼部追着给公主追封的皇帝盯着手里的奏折看了许久,终于开口:“来人,给朕现在去上书房找少傅借一根教鞭,朕等些日子要清理门户。”
皇帝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刘公公根本分辨不出来君主的心情,他忐忑地抬眸问了一句:“陛下,这教鞭是为哪位小殿下准备?”
这皇宫哪里还有什么小殿下啊,就算现在开始有那也用不着这么快就开始准备吧?
刘公公没看到密报上的内容,只知道华烁公主离世对圣上来说是一大打击,还以为陛下如今是打击过重,有些失常。
然而他这句话问完后,皇帝却冷笑一声:“为一个二十岁的小殿下准备的。”
二十……华烁公主不就二十?
鞭尸?
陛下,华烁公主就算犯了什么错也罪不至此啊!
只不过接下来皇帝似乎便将此事揭过了一般,将丞相太师等人召入宫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就不是刘公公一介宦官可以听的,只是他离殿前,皇帝吩咐了一件事。
“去仁寿宫给太后报安,说华烁公主还活着,还有让礼部那几个给朕听着,再拿追封的事来烦朕,小心他们的乌纱帽。”
刘公公领命而去,走到半路才陡然反应过来,华烁公主没死?
那先前传回的死讯,岂不是欺君?
如此说来,公主挨打,应该的应该的。
太后自从听闻女儿死讯后便一病不起,数次哀怨皇帝将自己妹妹派去如此危险之地,说是以泪洗面也丝毫不为过。
身边的人都小心翼翼伺候着,太后身体贵重,如今茶饭不思,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刘公公来到仁寿宫时,等了好一会儿才被通传进去。
太后就在床上,隔着帘帐,刘公公恭敬道:“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的声音传来:“可是陛下有什么事?刘公公但说无妨。”
刘公公依旧低着脑袋:“启禀太后,陛下让奴才转告您,前几日说华烁公主染瘟疫去世一事是假的,公主殿下确实染了瘟疫,如今已经治好,相信不日便可返京。”
“刘公公,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曾想,那帘帐被太后一把扯开,身边的嬷嬷忙是上前伺候。
刘公公抬眸,才发现向来端庄得体的太后这几日憔悴了许多,这么看,华烁公主此番玩得实在太大,礼部那几位大人若是知道自己追着陛下说了几日华烁公主葬礼的事,最后却发现人根本没死,还不知道要在心里想什么呢。
眼下,临岳那边用几天时间便治愈了大多染上瘟疫的病人,接下来更加要注重的便是城中的建设,还有临岳江的治理。
朝廷赈灾的力度赶得上,临岳本又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庶之乡,封城这么久以来终于可以解封,百姓争相敲锣打鼓。
赵瑾这么些天来,也算是成了衙门的半个主人,林知府有事都会过来找她商议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本应该无所事事的嫡长公主,身上的气势气势不输任何大权在握的男人。
何大人每每看见她,又想起如今皇室的困境,数次在心里摇头,若是圣上的弟弟,有了这次赈灾的功绩,立下其为储君,便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可惜了,是个公主。
“殿下,下官今日收到一批捐款,是临岳这边比较出名的胭脂水粉店铺的老板所捐赠,下官看那老板的意思,是想当皇商……”
当皇商的好处都有什么,根本不需要多说。
赵瑾顿了一下,随即才缓缓道:“若是东西够好,也不是不可以给宫里的娘娘们用,钱,林大人可以先收下,一个皇商的身份,向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有赵瑾这句话,林大人便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多说了两句:“那位孙老板从前并不经常出现,听闻各处都有产业,这次赈灾倒是积极。”
赵瑾没答话,战略性喝了一口茶,顺便转移了话题:“林大人可还有其他事?”
林知府:“此番下官来,也是想问一下如今临岳已经解封,黄文秉等人不日也要随何大人他们一起到京城受审,殿下打算何时回京?”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上了。
被抓进去的黄大人一直死鸭子嘴瘾,誓死不承认自己有谋逆之心,对于偷药方一事,说不过是想出风头,那位罗大夫自然没那么嘴硬了,尤其是得知自己险些被杀人灭口之后,只是他知道的东西实在是有限,全部吐出来也不过是表层的东西,没有证据,赵瑾不可能让人动刑,一介公主,确实不应该将手伸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