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脸上僵住了,迟迟朝温如蕴转头望去:“你看得见她?”
温如蕴点点头:“嗯……对,阿遥说得我看不见的朋友该不会是这位?”他伸出手精准指向尘见月的方向。
司遥:“……”
“一直都看得见?”
温如蕴:“对。阿遥,怎么了?”
司遥脑中仿佛被面团糊成一团:“……没。”
温如蕴怎会看得见尘见月?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司遥向温如蕴介绍道:“这是尘见月,我的朋友,也是……金城百姓口中的巧神。”
说罢,细细观察温如蕴的神色。
温如蕴神色平平,什么都看不出,只是很自然就接受这一事实:“在下温如蕴,见过巧神。”
尘见月挥挥手:“算下来,你是第二个能看见我的人,别叫我巧神,和司遥一同唤我尘见月罢。”
温如蕴没如愿叫她尘见月,而是始终保持淡淡疏离,礼貌道:“见过尘见月姑娘。”
尘见月:“……”这人真倔。
尘见月怀中两只猫忽的一拱,从尘见月怀中钻了出去,分别跑到温如蕴和司遥怀中。
尘见月道:“你们来之前福福和圆圆只和我亲,你们来以后,连我都不亲了,净想着往你们俩身上钻。”说罢,摸摸司遥腿上的圆圆。
温如蕴轻轻顺着福福下巴,惹得猫儿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在他怀中打滚,丝毫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尘见月一招手,将圆圆和福福召回来,抱进怀里。
第69章
司遥:“没办法, 谁让我招圆圆喜欢。”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完全落下的太阳,氛围一时陷入静默。
直到最后一丝光彻底泯灭, 金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忽的, 城内出现些许星星点点, 忽明忽暗,到后来, 满城人都燃起了火把,顿时城内宛若白昼,明亮无比。
司遥看着这些光源,心想:若是一一天两天还可以支撑, 那如果一个月两个月呢?
痋虫只要未能如愿吃到人,一日不会退, 可这些火把油灯只有这么多,没有供给, 只会日渐消耗殆尽, 届时所有人照样只有死路一条。
唯有尽快联系上范七, 如果还联系不上, 那就只能杀死温如蕴,让他归位。
司遥看着温如蕴, 不知不觉,攥紧了袖子,心中阵阵绞痛。
别过头,司遥站起身, 却听尘见月道:“有东西出来了!”
闻言司遥立刻祭出灵火在掌心, 拉过温如蕴。
看向地面,墙缝以及犄角旮旯一些偏僻的阴暗角落, 不断有白色的软虫冒出,头端是遍布獠牙的大嘴,它们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爬行,朝着人群密集处跑去。
有惨叫声不断传来,或是被这些痋虫吓得,或是一个不慎被咬得。
尘见月眉头皱得更紧了。
司遥提醒道:“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伤到你,小心为上。”
尘见月点头:“好,记住了,你们也小心。”她站起身,依旧抱着圆圆和福福,“我也得去帮他们了。”
他们,指的是金城百姓。
司遥点头,与尘见月告过别后,御剑带着温如蕴回到了客栈,客栈内点满了油灯,里面所有人都拿着一个火把驱虫。
顶着明亮的火光,一时内没有多少痋虫愿意跑到客栈里头,见司遥他们回来,小二拿着火把惨叫着问道:“道长啊,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它,它还会把人吸干!!”
小二指了指门口那具干尸问,神色惊恐,依旧死死握住手中火把。
这具干尸面色扭曲,四肢不成样,想必死前经过一番剧烈挣扎扭动,或许是还没来得及点燃火把,又或是对于巧神说得危险不放在心上,这才瞬间丧了命。
反观四周人,聚在一起,手中火把骤亮,神色皆是惊恐难挨,对于痋虫全都怕得不行。
司遥道:“这虫吃人血肉精气,你们拿好火把防身,这虫便不敢来。”
说完急匆匆上了二楼,手中灵火依然燃烧不止,驱散袭来的痋虫,走到门口,司遥进屋子,温如蕴却顿住了脚步。
司遥转过头便看见站在门口的温如蕴,蓝色火光照亮他半颊,另外半边脸没入阴影,却掩盖不住他眼中的光亮。
“阿遥,外边人们总会有危险的时候,我要去帮他们。”听温如蕴道。
司遥望着他。
往日平平淡淡,无欲无求的他,像是一个假人,没有自我,总是附在司遥身边,同一个背景板般。
这一刻,他仿佛点了灵,变得鲜活起来,有了自己的性格,也更加接近上天庭那个一心为子民着想的守护神。
司遥:“你去吧,你想做什么便做,不用问我,遵从你自己的心就好。”
温如蕴淡淡一笑,他忽的问道:“阿遥,若是此次劫难过去,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司遥点头:“我答应你,什么事?”她望着温如蕴。
温如蕴只是摇摇头:“到时候再说。”
司遥道:“好,你等着。”她从墙上取了一个火把,用灵火点燃,那火把火焰燃烧的颜色便成了淡蓝色。
递给温如蕴,道:“莫要丢了这火把,注意安全。”
温如蕴接过:“好,谢谢阿遥。”
得到司遥肯定的回答后,替她掩上门,如愿转身,刚准备走,脑中又是一记重锤。
“温如蕴,又在弹琴呐?”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一道人影,脸看不真切,女子笑得欢快,坐在窗口打趣他。
“你是谁?”温如蕴伸手想爪住她,扑了个空,女子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手空荡荡的走廊,以及空空如也的掌心。
温如蕴撑着墙柱,熬过这一阵头痛,未等细想脑中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份,忽听客栈下方传来惨叫,温如蕴赶忙下楼。
就见一痋虫趁人不备咬上了一人手臂,那人手已经瘦如干柴,只剩一层皮,痋虫身子不断在变大。
“啊啊啊救命啊!道长救命啊!!取不下来,我取不下来!”男子崩溃喊道。
温如蕴下意识将手中火把贴近男子手臂,听得滋啦一阵响声,那肥胖的痋虫立刻松了嘴,掉落在地,不断蜷缩着身子,不一会儿,便化作一摊齑粉消散。
男子的皮肤却完好无损,并没有被灵火灼伤。
饶是如此,他的手臂也要不得了。
里面的血肉精气已被痋虫吸完,且胳膊上绕满祟气,如果不及时砍手,无论是手臂坏死感染,亦或是祟气顺着手臂侵入心肺,照样会殃及性命。
温如蕴跑到厨房找了一把菜刀,对其他人道:“劳烦诸位替我摁住他。”
那人捂着手臂慌道:“道长!你要做什么?这虫子已经掉了啊!”
温如蕴直接将缘由讲与他听:“你的手臂已经坏死,上面还附满了祟气,如果不砍掉,等祟气顺着手臂入了心肺,到时候只剩死路一条。要手还是要命,你选一个。”
一番挣扎,男子最终作出选择:“要命,呜呜我要命,道长砍吧!”他紧闭双眼,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身边人帮忙摁住他,温如蕴快速将菜刀一挥,那人胳膊瞬间落地,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有胆子小的,已经转过头去。
温如蕴从袖中摸出一张止血符拍上去,暂时止住鲜血,男子全程一声不吭。
温如蕴心中不禁佩服这男子,胳膊断了也一声不吭,下一刻却听男子道:“道长,还、还不动手吗?”
“……你没感觉?”温如蕴问道。
“啊?”男子睁眼,看见地上的手臂,下意识看向自己臂膀处,空空如也。
“我、我的手?”他一愣,“这是我的手?”
旋即又道:“那虫咬上来时痛了一下,后面就彻底没感觉了……”说罢,在巨大的冲击与刺激之下,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被周围人托住。
没感觉么?这虫竟有麻痹人体的效果。
温如蕴冲剩下几人道:“这人就请你们照顾一番,等天亮后再送他去看大夫,记得,火把不离身,那虫就不敢靠近。”
“记住了,记住了,多谢道长!”
温如蕴出门,往人群多的地方跑去,这么多的百姓,其中不乏老弱病残,总不可能人人都能顾及自己,难免会被痋虫找到漏网之鱼,他想着,总之能救一个是一个。
房间内,司遥将灵火变大一圈,彻底照亮整间屋子后,继而放在身边,确保痋虫不敢进来,她继续摆符阵,不断尝试联系范七。
在不知失败了第几次之后,终于看到法阵冒出一缕微弱的青烟,却未能如愿化作人形。
青烟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大人!”
司遥赶紧道:“范七!总算联系上你了,你马上去上天庭找菁华神君或者帝君,我们现在位于坠金国金城,现在整座金城都被一个结界笼罩着,痋虫已经出现了。”
范七道:“感知到了,大人您那儿结界有些厉害,我竟进都进不来!传送阵也没有用,就连分身都勉强到您跟前。”甚至人形都维持不了,只能保持一缕青烟的形象。
变相表明这幕后之人实力不容小觑,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无论是五百年前,还是现在,司遥根本想不通。
司遥:“……原来你也打不破。”
“……大人。”范七略显迟疑的声音传来,“您先别紧张,我已经在路上了,坠金国比较厉害的神官有些少,若要找到厉害些的神官支援,至少得两天。”
“但是这次咱有准备,不会再像五百年前那般,只要有火,定能撑到我们赶来。”
司遥知晓范七是在安危自己,起初在义庄看到干尸的那一刻,司遥确实受到不小刺激,有过害怕。
比起在水坞村直面痋虫,她更怕看到被痋虫害死之人,害怕面对这些死者时,那种无能为力之感,因为这会令她想起五百年前。
可真当结界罩顶,黑夜降临,痋虫出现的那一刻,看着一个一个燃起的火把,司遥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心中竟意外的冷静。
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金城每个百姓都有了对付痋虫的准备吗?
司遥起身推开窗户,望着已然挂上半空的明月,下头是四处涌动的痋虫,可它们进不了人身边,因为人人手中都有一个火把,散发着令它们惧怕的火光。
如今的金城,还会有雨吗?
一场,灾雨。
五百年前,姑苏有一小国名唤梵音国,处于各国之间,处地水软山温,物产丰饶,灵气富裕,连带着此处的人们无论男女都生得白皙水灵,性子温和。
国主未曾娶有妃嫔,只有国母一个发妻,二人恩爱和睦,先后孕有一女一子,公主名唤司遥,太子名唤司寒玉。
每年上元节是梵音国最重要的日子,要举行祈福大典,以求梵音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定。
在司遥十九岁那年,照常进行了祈福大典中公主点水那一项,而异常,就是自公主点水后出现的。
点水完毕,神官降福。
往常每年水神浮尘都会在这时撒下祝福金光,可这一回,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浮尘的祝福金光。
第70章
原本热闹的氛围蓦然陷入一片寂静, 百姓纷纷停下欢呼,放缓了目光看向天上,万里无云, 并没有祝福金光撒下。
“祭天完毕, 点水已矣, 请水神降福!”祭司又喊了一遍。
……
依旧没有动静。
人群已然开始躁动。
“怎么没有反应?”
“不知道啊,水神大人在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金光撒下来?水神难不成抛弃我们……”
话未说完, 被身旁同伴捂住嘴。
“说什么呢你!”
反观台上司遥,也有些纳闷,为何今年没有出现祝福金光?
祭司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他喊了许多遍, 也没有等到浮尘的祝福金光撒下。
反而等来了一场暴雨。
狂风呼啸,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朝着梵音国的天空席卷而来, 顷刻间天色如墨,光明不再。
风刮得愈发大, 吹得人发丝飞舞, 人们切切交谈的声音也被打得稀碎。
百姓纷纷对于这异变大惊失色, 下一刻, 暴雨倾泻而下,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打得人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下大雨了!”
“快走快走!”
不一会儿,祈福坛下所有百姓全都朝着外面,往自己家的方向奔去。
祈福大典就这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
司遥站在原地, 受雨水冲刷, 看着四处奔涌的百姓,看着这场大雨, 心中既疑惑,又隐隐不安。
雨水打在头发和身上,如今身上沉重无比,特别是头发,灌满水后变得更加沉,扯得人头皮生疼 。
她被人一把揽住,司寒玉褪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手中还撑着伞:“阿姐!别看了,快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