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也属于三清派管辖范围,只是范围稍远,这枚信号弹乃梧栖山紧急信号弹,只有处境极其危险的时候才会发射。
一般的修仙道门会给所管辖地的每一处村庄城镇都分派几枚信号弹,在遇到危险时就发射信号弹,门派里的人看见后会派弟子前往救援。
信号弹发射的地方离梧栖山实在是太远了,等这些弟子赶到,恐怕人都遇难了,司遥刚好离那处地方近,所以决定前去救人。
信号弹的光在完全消散之前,司遥已经赶到了那处地方。
这是一处村庄,家家户户都燃起了好几个火把放在门口各处,一眼望去灯火通明。
村里的人全都聚集在外面,手持火把慌忙在地上扫荡,丝毫不敢停歇。
仔细一看,地上全是一种乳白色的软虫,拳头大小。这种虫子没有眼睛,只在头部长了张大嘴,里面是一圈又一圈的獠牙,身上沾满了粘液,只一眼,就令人作呕。
司遥看见这些虫子,如坠冰窟,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内心深处的恐惧,厌恶,杀意,通通如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她的理智,掩住她的口鼻,令她呼吸不得。
半晌,一声惨叫传来,有虫子已经爬上了一个村民的手,嘴巴如吸盘一般紧紧吸附在他的手臂上。
那村民手臂剧痛无比,他嚎叫扔下火把,用另一只手拽住虫子使劲往外扯,即便使了吃奶的力也扯不下来。
很快手上的痛感消失了,他往下一望,却见虫子身体一圈一圈逐渐变得肥胖,原本通体雪白的身体也开始有了淡淡地红色纹路。
而他的手臂越来越瘦,越来越细,仿佛里面的血肉正在一点一点被榨干,他发出比先前还要惊恐的惨叫,拽着虫子更加用力了,可就是扯不下来。
丢了火把,其余虫子仿佛找到豁口一般,纷纷朝着他爬来,其余村民急忙聚到他身边用火把驱虫,可这样下来,没有人能空出手帮他。
司遥被惨叫声唤回了理智,她压下心中种种情绪,手中法力一凝,一团蓝色火球凭空出现在掌心,越变越大。
她将这团火球往虫群中一扔,如同水滴溅入湖中一般,火球一圈一圈散开,但凡蓝色火焰所及之处,白虫无一例外全都被烧成黑炭。
剩下的虫群似乎感受到危险,立马撤离此地,全都往阴暗角落处跑,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司遥来到被虫咬的那人身旁,握住他手臂一瞧,手臂的血肉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见没了危险,其他村民纷纷围上来,有感谢她的,也有担忧这男子手臂的。
司遥道:“这虫光靠拔是拔不出来的,他已经吸附到你的骨头深处了。”
男子脸色惨白,额头冒虚汗,可他这只手臂酥酥麻麻,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反而令他更害怕,他哀求道:“求仙子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手臂的血肉已经吸收的差不多,接下来就是身体的五脏六腑了,司遥立马道:“谁有刀?给我一把刀!要想救他,只能断手,否则等他的五脏六腑被吸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立马有脚快的村民从屋子里拿了菜刀来:“姑娘接住!”
司遥接过刀,问他:“要想活下去只能断手,现在我要砍了你这只手,你愿意与否。”
男子闭上眼,大喊道:“我要活命!我还有妻儿,我不能死!您砍吧!”
“好。”司遥果断一刀砍下他手臂。
手中蓝焰冒出,将手臂带着白虫烧成灰烬。
血液喷涌而出,司遥在他手臂周围点了几圈,只能将血液流出的速度减小,有村民从家里拿了布来紧紧给它裹上按压住伤口。
男子睁眼时,发现手臂已经空空,伤口处被一块布紧紧裹着,他双眼呆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这么没了。
已经有人转过身,不忍再看。
“带他去找大夫吧,我只会除祟,并非能够医治这种伤之人。”司遥道。
很快男子被人带走了。
第11章
人走后,司遥冷着一张脸,走到墙脚阴暗处不被火光照到的地方,仔细查看,白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先前只是错觉一般。
村里人们在感谢完司遥后,大部分都散去了,还有一小部分依旧跟在司遥身旁,静静地看着司遥动作。
见司遥站着不动,一直盯着墙角,终于有位老者站了出来,他向司遥拱手道:“敢问姑娘可是梧栖山之人。”
司遥闻言点头,随后问他:“这些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村里可有人遇害?”
老者道:“是于今日突然钻出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些虫子从哪儿来。”
“有人无意将油灯打翻,发现这些虫子似乎怕火,所以我们找了许多火把来驱虫,然后放了信号弹,目前除了老许断了一臂,并没有人遇害。”
老许就是先前被虫咬的人。
也幸亏水坞村背靠深山,平日里总会有许多野兽毒虫出没,野兽怕火,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备上驱虫药和火把来防身,不然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如此多的火把。
想到到上一次痋虫出现时的情景,司遥闭眼,倒吸了一口气:“这些虫子怕光,明天晚上还会再来,你可知这虫子的危害?”
一听虫子还会来,老者脸色一变:“还会来?恕老朽愚钝,不知这虫是为何物。”
司遥道:“此物为痋虫,怕光,常在夜晚出没。喜吸食人体内血肉精气,别看它体型小,一旦附上人身体,会一直吸取这个人体内的血肉,直至将人吸得只剩骨架和皮,才会松口,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司遥看向老者:“而它的体型会不断变大,直到把自己撑死为止。这种虫早已灭绝几百年了。”
五百年前,处于姑苏的一个小国,梵音国,突然爆发虫灾。
一夜之间,国中几万百姓霎时折损大半,天亮之后这些虫如潮水般退去。
众人松了口气,以为安全了,便想着逃出国内,去往仙门道家求助,却发现,整个梵音国不知何时早已被一座巨大的结界笼罩住,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甚至连信号弹都放不了。
梵音国彻底成了人间炼狱,短短三天,国内之人尽数被屠,只剩满地骨架干皮,直到国内再无一活口,这些痋虫凭空消失,在此后几百年里,再也没出现过。
这种虫一旦附上人体再也不松口,顽固至极,直到把人活活吸死,才肯松口,因此后来的人命名为痋虫。
老者连带着身旁几人脸色奇差无比,老者问她:“那可如何是好?姑娘可有解决办法?”
司遥看出这名老者被众人簇拥着,应是村中首领,她道:“您是村长吧。”
村长道:“老朽正是这水坞村村长。”
“痋虫还会再来,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从现在起,每家每户必须多备上一些火把,夜幕降临以后立马点燃火把防身。”
“这种虫群一般会有一个母虫在操控,我会趁此去寻找母虫,将其消灭。这样剩下的虫群自然会死去。”
村长连连点:“只需火把即可吗,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
司遥摇头:“只需保证自身安危即可。”
“好!好!夜色已深,姑娘若是不嫌弃,可暂住我们水坞村。”村长道。
最近的客栈据此也有十几里,来回一趟消耗法力,更别说还要预防痋虫突然出现,思及此处,司遥点头道:“自然不会,那便叨扰了。”
村长突然看向一旁庙宇,司遥跟着转头,借火光看见庙门口有两个人,一蓝衫男子坐在庙门槛上,斜靠在门框,看着地上发神。
男子生的极为好看,五官立体,脸型流畅,一根深蓝色的发带将发丝束在脑后。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脸侧,此时他正垂着眸似乎在想什么,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
他身前站着一个紫衣少年。
少年抱着手站在原地,面对着他,脚下是正在燃烧的火把。
男子想伸手去碰地上的火把,被紫衣少年一把抓住手腕,少年警告道:“别乱碰危险东西。”
男子抬头看向少年,没说话,司遥这才发现他眼睛明亮,清澈如水,如同刚入世的稚子一般干净而又纯粹。
他歪了歪头,并没有听懂少年在说什么,只是乖乖地任由对方擒住手腕。
耳旁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像是年迈老妪在叹息,又好像只是错觉。
司遥一愣,看向四周,其他人都面色如常,似乎都没听见这声叹息。
她压下心中古怪。
这时村长道:“现在村中只有明烛先生家有多余的客房,姑娘稍等,我去询问一番。”
说完村长走到那少年身边,与他交谈,半晌,少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冲村长淡淡点头。
司遥借这一眼看清了他的长相。
少年乌发紫眸,容貌昳丽,额间一点朱砂痣,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上生了一层淡淡的薄膜,显得瞳孔有些无神,一眼望去如同一个精致的傀儡娃娃。
看起来是个盲人,可是方才他看过来眼神与她精准对视,绝对不会是盲人。
村长走回来,指着庙宇那二人道:“这几日姑娘就先暂住在明烛先生家,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老朽一定尽力满足。”
司遥点头,转而又问道:“那蓝衣先生……”
村长解释道:“这位正是明烛先生,是我们水坞村的一位大夫,经常免费替人坐诊,接济穷苦人家,是个极好的人啊!”
村长又叹了口气,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晚第几次叹气了:“只可惜……前些日子先生半夜突然出门,谁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等到第二日,天南出门寻人,才在河边发现了昏迷的他。”
“等人醒后,就成这样了。实在是可惜啊……明烛先生今年才二十有二,都还还未娶妻。”
司遥一直以为那紫衣少年是明烛,这么说来,坐着的那个人才是明烛,而那少年,应该是他口中的天南。
司遥道:“确实可惜……”
她一眼看出,明烛是被人抽了生魂,体内只余几缕残魂碎片,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距离被抽魂已经有些日子了,若是早一些来,或许司遥可以顺着残余的痕迹帮忙找回明烛的魂魄。
现在只道可惜,凶手留下的痕迹已完全消失,估计凶手已经将他的生魂消化的差不多了,等明烛寿命到了尽头,魂魄彻底消散,连投胎都不能。
村长道:“天南一会儿就来带您去客房,姑娘稍等片刻。”
见村长大把年龄杵在这,眼底青黑,脸上满是疲色,司遥道:“回去以后放心睡一觉,今日安全。”
“多谢姑娘,老朽告辞。”
村长与其他人走后没多久,天南拍了拍衣角,俯身从地上拿起火把,一把牵起明烛,带着人朝她走来。
天南来到司遥面前,道:“跟我走。”语毕,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司遥沉默跟在身后。
回到家里,天南把人带到客房,里面被子茶具应有尽有,他道:“你住这儿,其他地方不要随便乱跑。”
说完,他带着明烛走了出去。
天南话很少。
司遥此刻坐在木椅上,还在回想着先前听到的叹息声,范七的传音就到了:“大人,话说您什么时候回来啊?找到判官笔的具体位置了吗?”
司遥有些头痛,现在重要的不是判官笔,她必须弄清楚水坞村的怪事,以及……这些痋虫的来源。
“归期不定,回来我会叫你,你自己打发好温如蕴吧,就这样,我睡了。”司遥掐断传音,扶额思索。
她眸光冰冷,泛着森森寒意,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片刻过后,她合衣躺回床上,决定明天一早去一趟庙宇,看看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次日一早,屋门被敲响,司遥起身下床开门,就见天南站在门口,手中端着托盘,里面有简单的白粥和咸菜。
天南道:“早餐。”
司遥接过托盘,道:“谢谢,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敲门,我会出来吃。”
天南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司遥已经习惯了天南的淡漠,等吃完早餐,她端着托盘出屋子,院中有一个石桌,桌上有水盆。
明烛此刻正坐在石桌旁,手放在木盆里玩水,天南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替他擦拭脸,随后把他的手拿出来擦干。
“天南。”司遥叫他。
天南抬头:“嗯?”
“厨房在哪?”
天南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你将碗放好,待会儿我来洗。”
司遥点头,看出了天南的不适应,她顿了一会儿,道:“我叫司遥,你可以叫我司遥。”
天南一愣,随即点头:“记住了。”
到了厨房,一旁有水缸,她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把碗洗干净放好才走出去。
此时天南已经收了木盆,正在给明烛束发,明烛无聊地拽着天南的衣角把玩。
司遥出了天南家,来到了昨晚的庙宇。
仔细一看,庙宇不大,内有一座石雕,雕工颇为粗糙,看不见身体,可从手背干枯精瘦的纹路来判断,这座石雕刻的应该是一名老者,奇怪的是,她没有五官,直背挺腰,身上披着一件斗篷,肩上还挑着一个担子。
司遥从未见过这样奇过的石雕,不过这神官的法相怎会是这副模样?
恰好此时有一名瘸腿老者手里提着篮子,准备入庙,司遥上前询问:“老人家,您可知这庙宇供奉的是哪位神官?”
那老人停下步子,和善笑道:“这庙啊,叫做婆婆庙,里面供奉的是撒钱婆婆,不是什么神官。”
“撒钱婆婆?”
老人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
第12章
司遥从老人口中得知,村里在半年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怪事,每到半夜时,在村口河边常常会有一位穿着黑斗篷的老人。
她手挑着担子,一手拿瓢,将担子里的水往河里撒,神奇的是,这些水一旦入了河里,就变成了铜钱,等担子里的水撒完,人就消失了。
有人瞧见了这一怪事,就跑去河里把这些钱捡走。
到了第二日,有些人捡的钱在怀里成了粪,巨臭无比,而且身上还会有一股粪味,怎么洗都洗不掉,会持续三天三夜才消散。
有些人却不同,他们捡的钱到了第二日依旧存在,并且刚好够他们渡过难关,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穷苦人家。
此后撒钱婆婆不时会晚上出来撒钱。
受了恩惠的村民修建出一座简陋的庙宇,照着撒钱婆婆的样子雕了一座雕像,作为她的法相,渐渐的,经常有村民前来朝拜,上香,并尊称她为撒钱婆婆。
听完后司遥沉思,看来这撒钱婆婆应该是某些山野精怪化身,并且内心纯善,因此才回来到这里帮助这些村民。
至于那声叹息,司遥还是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