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意外,皇阿玛会同意。
却见康熙一顿,看着胤禩的脸非喜非怒,反而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压力,胤禩不由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八哥要求娶陈五姑娘?八哥可是真心真意的?”
胤禩一顿,点了点头:
“真,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碰——”
“关门,快关门!”
“扑通——”
原是一股子狂风直接撞开了乾清宫的大门,梁九功仓皇叫着关门,但那股子怪风直接将胤禩狠狠撞了趔趄,直接栽倒在地立时消失。
等胤禩再度抬起头,胤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胤禩额头又红又肿,好像会发光似的。
“八哥,看来日月不愿鉴你,天地羞于表你啊!”
“十四,你莫要放肆!”
胤禩不由攥紧了拳头,在一抬头,却看到康熙那沉怒的神情,胤禩一愣,随后低下头:
“皇阿玛,十四不敬儿子,儿子一时言语不慎,请您恕罪。”
“哦?朕倒是觉得十四说的不错。”
康熙淡淡开口,胤禩震惊抬头,康熙不紧不慢道:
“东岳庙重建之事,真的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吗?”
康熙这话一出,胤禩顿时汗出如浆,衣裳黏糊糊的贴在后背,心跳奇快,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皇阿玛,皇阿玛他知道了?!
胤禩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康熙看着这样的胤禩,目光如电,语气微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不是老八你以为自己的手段何时高明到连朕都可以骗过去?
朕让老师参你一本,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下,更想知道你欲如何做,倘若你坦诚的向朕陈情,朕尚且可以饶你一回。
亦或是你能想出什么的奇招度过此劫,朕亦会高看你一分,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将主意打到后院女子之身上。
可笑!简直愚不可及!不愧是辛者库贱妇之子,也就只能想些肮脏龌龊的手段!”
“皇阿玛!”
胤禩闻言肝胆俱裂,跌坐在地上,半晌都缓不过神。
“住口!来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剥了老八贝勒尊位,令其回府自省,无召不得出!”
“不,皇阿玛!”
胤禩还要说些什么,可是康熙却不耐烦听了,只摆了摆手,梁九功立刻让人将其拖走了。
胤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说什么是好。
康熙疲倦的阖上眸子,过了好长时间才睁开眼,看到站在一旁的胤祯,他按了按眉心:
“傻呆呆的站在那做事,不是跟朕说你看中了个姑娘,是谁家的?”
胤祯抿了抿唇,吞吞吐吐:
“就,是陈家五姑娘……也就是八哥口中的陈大人家的嫡幼女。”
康熙立时睁开眼,神情莫辨的看着胤祯:
“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昨天。昨个躲钱阎王的时候撞上了陈五姑娘,后来一直想着,今个和额娘说了,才知道,才知道……”
胤祯老老实实的说着,悄悄看康熙一眼:
“阿玛,我不是有意的。我先说,我就是知道八哥想要娶陈五,所以才过来。没想到八哥来的这么快,但是,我没想到会惹阿玛生气,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你会愿意放弃求娶陈五姑娘?”
“那不能啊!不过,人家都说这结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要是我跟八哥一起求上来,您这边不说,陈大人那边也知道怎么选!
我,后院干干净净,愿意以嫡福晋尊位迎陈五,可是八哥有什么?”
前头因为八福晋,胤禩尚有个深情人设立着,可是还没立几年就被他自个给拔了,就算陈大人是个瞎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给谁!
康熙一时沉默,胤祯看着康熙显露出疲态的脸庞,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
“阿玛,是不是不喜欢宝宝对八哥这样?那,以后我不说了,您别气了?”
胤祯已经久不这般自称,此时如此却是彩衣娱亲了。
“朕不气你就可以管住自己?”
“当然!阿玛您明察秋毫,便是我不用籤语,也不怕旁的!额娘说,气大伤身,您缓缓?”
胤祯说着,手脚麻利的给康熙倒了一碗茶水,康熙慢吞吞的喝着,等喝光了才开口:
“行了,此事朕知道了,你且去吧。”
胤祯点了点头:
“那,儿子告退,您要是有什么心里不爽的,趁儿子没走要不您骂一骂?”
“走走走——”
康熙佯怒瞪了胤祯一眼,胤祯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
“出气的机会给您了,您自个抓不住,可别赖儿子!”
胤祯走的干脆,康熙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这才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十四。”
康熙说完,脸上笑容消失,又陷入沉默,只是今日御书房的气压尤低。
他这个十四子,身负异术,可却心性至纯至佳,纯粹的不像是一个皇家子。
可是康熙就是喜欢。
“梁九功,拟旨——着琛郡王胤祯,即日起督办重修东岳庙。”
“摆驾,南书房。”
康熙命令一条一条发下,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东岳庙又崩之时是压不下去的。
如今唯有借十四的福气了。
不过,现在他要与诸大臣商议罪己诏了,东岳庙崩,未尝不是上天示警。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
康熙四十一年, 三月十三。
康熙帝下罪己诏,其情切切,以陈东岳庙建而复崩之罪, 求上苍指点迷津,以图谅解。
三月十四日, 年仅十四岁的十四阿哥首次奉命独自办差。
这一次, 德妃在永和宫也坐不住了,只站在宫门口泪盈于睫,看着胤祯殷殷叮嘱:
“万事以安全为重,若是无法解决修书一封给额娘,你四哥也成。”
胤祯少年心性, 第一次独立办差的激动多过对额娘的不舍, 这会儿虽然不住称是, 可心早就飞了:
“哎呀, 额娘, 来回不过一个时辰的事儿,您啊就安心在宫里等着儿子回来哈!”
康熙下过罪己诏后, 犹豫再三, 没有来送胤祯。
胤禩一事上,康熙未尝没有算计,便是当时胤祯情急之下没有思考那些谈话细节, 可这么多时间也足够胤祯想明白了。
总而言之,康熙的阿玛包袱过重,不愿意让自己单纯的傻儿子觉得自己阿玛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嗯, 就算是发现, 康熙暂时也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但是康熙人没有来, 却是送来了一面“如朕亲临”的金牌, 允胤祯遇事后便宜行事。
当然,这对于其他年少办差的阿哥来说,是谁都没有的待遇。
“嘿,我就知道阿玛待我最好啦!梁总管,你让阿玛等我的好消息吧!”
胤祯说完,遂翻身上马。
暮春的晨雾朦胧清淡,天光暨白,一轮红日徐徐而升,今日是个极好的天气。
满天盈目的绿意被日辉度上一层灿灿光晕,跨骑白马的少年身后斗篷猎猎作响,映下一抹浅淡的剪影。
“驾——”
风在吹,白马上的绯衣少年衣袍翻飞,意气飞扬,肩上的黑狐皮斗篷厚厚压下,添了几分沉稳。
忽而,胤祯急急勒马,而后翻身疾走迎上,满面笑容:
“我就知道四哥不会不来送我的!”
胤禛抿了抿唇,从袖中取出一个纸筒,不容拒绝的塞给胤祯:
“拿着,里面的人都是可用的。”
“四哥,我要这个做什么?”
胤祯没有推拒,只是有些奇怪,胤禛叹了一口气:
“你这差事是截老八的,不说我,便是皇阿玛也不许你大大咧咧去的。
我如今虽在工部任职,到你我血脉至亲,我该避嫌便不能给你助力,否则恐给老八逃脱之机,届时这差事就不是好差事了。”
胤祯闻言只觉得怀里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有些发烫,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吗?
胤禛看着胤祯恍然大悟的样子,摇摇头,表情严肃可动作温和的摸了摸胤祯的头:
“不过,十四长大了,也该想想你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了。这次的差事过去,你正好想想以后该如何。”
“四哥,我……”
胤祯有些懵懂的看着胤禛,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这一步踏出,便会有什么改变。
“去吧,你不管你会做什么决定,都有四哥在。”
胤禛轻轻推了胤祯一把,胤祯揣着那纸筒上马。
胤禛目送胤祯远去,向来静若幽潭的眸子添了几分锐利。只要十四愿意,莫说是截老八一个差事,便是旁的他亦愿倾尽全力,
胤祯等走远了,看不到胤禛的影子时,这才打开纸筒,里面并不是什么名字,而是人像并一些用绘画方式表现的名字。
胤禛能这么做,显然是只让胤祯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倘若没有这纸筒,胤祯也不过只以为自己此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办差。
可是四哥是自己亲哥,当然不会坑自己,胤祯顺着胤禛所提之事一细想,只觉得细思恐极。
然,少年人便是胸中自有长虹,即使因为胤禛的提点多了几分忧虑,可也不过顷刻便抛之脑后。
半个时辰后,胤祯骑马至朝阳门外,也不知是否是康熙方下过罪己诏的缘故,今日的朝阳门分外冷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押着皮子,货物的商人有过。
等他们瞧见高坐在白马上的胤祯后,眼神一对,立刻像被蜂蛰了似的,风驰电掣的收回目光,低着头弓着背逃也似的离开了。
胤祯:“……”
他应该没有那么可怕吧?
胤祯停步下马,缓缓行去。若说如今的京城,就没有胤祯不了解的地方。
只是往日东岳庙修缮,等闲人不得入,胤祯也依稀记得外头人来人往的热闹劲儿。
可这一路走来,除过风声,鸟鸣,叶响外,竟是听不到旁的声响。
胤祯心中满怀疑窦至东岳庙外,便顿住脚步。
只见翠色琉璃瓦下缀宝蓝镶金匾额,上书“东岳庙”三个大字,端的是大气磅礴,朱漆大门大开,里头清幽无比,一眼看不到头。
静,太静了。
等胤祯瞥了一眼,没敢多瞧那上头的字就进去。
这外头不是挺好,怎么就建而后崩了?
胤祯有些不解,但还是走进去,笔直而入过四门方见到主殿岱岳殿。
此时此刻,岱岳殿只有一地残恒断瓦,几个工匠正低着头将那些碎石,断木,琉璃瓦碎等清理。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清理着,有人突然叹了一口气:
“皇上都下了罪己诏,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咱们了?”
“东岳大帝他老人家难得显灵,想来也是气愤所至。”
“是啊,那八贝勒怎么一点不听劝呢?不然指不定还没有这桩事!”
“哎……可人家是皇子阿哥,龙子凤孙,就是惹了东岳大帝震怒,也有皇上护着,咱们……”
胤祯听着工匠们的低语越来越轻,不由走近了些。
“你!你是何人?胆敢擅闯东岳庙!”
工匠被吓了一跳,胤祯忙摆摆手,小跑着上去帮着他们将一块不小的石块搬上独轮车,听到问话眼睛一转,含含糊糊道:
“大人让我过来瞧瞧,方才听几位说话入了迷,不是有意惊扰几位。”
工匠看了胤祯一眼,胤祯发誓他从里面看出了同情。
“啧,这活计就是个火坑,你这后生家里可有长辈,要是有,还是趁早想些法子让把你调出去吧。”
几个工匠似是觉得有东岳庙崩一事在前,他们想来没有活路,说话也并不顾忌起来:
“对啊,对啊,现在东岳庙重建一事已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也不知道是谁把你指过来,指定没安好心!”
康·没安好心·熙:“……”
胤祯自然不能听人说自己阿玛的坏话,连忙打了个岔: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万一要是有别的法子吗?不过我刚才倒是听几位说这一次出事是因为八哥,八阿哥没有听你们劝,这是什么说法?”
“啧,反正我们也是没有几天好活的人了,既然你这后生开口问了,我们倒是好给你解一解惑,省得着朗朗青天之下,竟无人懂我们的冤屈。你且瞧瞧你手上的石块——”
工匠一边说,一边顺手给那石块抹了抹灰,随后那灰扑扑的石块才显露出那碧莹莹的真面目来:
“此为螭吻,双螭吻脊有镇邪避火之妙用……”
那工匠慢吞吞的说着,胤祯听了这话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真的吗?你别驴我!
工匠看到胤祯这幅模样,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这后生,这是什么眼神?是不相信我的话?若是如此,咱们不如一拍两散便是!”
“没有没有,您继续说!”
胤祯看看左右无人,索性凑过去小声的说道:
“这就我一个人,几位也累了吧,不如坐下歇歇,边歇边说。”
胤祯说些,自个先捡了一处台阶坐下,其余工匠这才纷纷坐下。
“你倒是个好官,就是……哎。”
那工匠一边说,一边长叹一声,胤祯的脸色也变得奇奇怪怪。
就是什么?就是太倒霉了些?
工匠对此事不做评价,反而就方才之事继续说起:
“不过依着我们的讲究这螭吻定身负一剑,此剑乃是许真君许逊之剑,可使螭吻安分守屋。
可是啊,后生不知,咱们这一次的螭吻都少了这一把剑,建的时候我们就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没想到……”
工匠一面说着一面又压低了声音对胤祯说道:
“后生,还有一事。你怕是不知道三十九年这东岳庙为何失火吧。便是因为当时一道天雷击碎了这螭吻身上的辟邪剑,所以没了约束自个跑去玩耍,这才导致东岳庙失火。”
“这么神奇?”
胤祯心里惊奇极了,工匠不住点头:
“自然,这种事儿我们能骗人吗?可惜这八贝勒不知其中避讳,一意孤行。”
“不过要我说,这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知您有何见解?”
工匠听了胤祯这话左右看了看,这才神秘兮兮的说道:
“这不是咱们大清还有一位琛郡王吗?别说咱们是些小民,在民间这么久,可也总能听到琛郡王的丰功伟绩。
琛郡王的本事连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都招架不住,若是让琛郡王来随随便便说句话,这东岳庙指不定自个就建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