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
这是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啊!
“咳,我倒是没有听说琛郡王可以拔地起高楼。”
这项技能胤祯自个还没有试过呢!要是可行,指不定以后他连修府邸都不用了!
一个工匠提起这事儿,兴致勃勃:
“嗨,听说人家琛郡王乃是锦鲤降世,是天生给大清带来福运的!”
胤祯无奈的说着:
“若真能带来福运,二位又何必发愁?”
工匠忙示意胤祯噤声,谨慎道:
“嘘!后生可不敢乱说,要是被毅贝勒听到你说琛郡王的不好,定要抓你你拷问!”
胤祯闻言轻笑了下,点了点头,一幅受教的模样:
“原来如此,我记下。”
看来四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啊。
工匠笑呵呵的看了胤祯一眼,怎么看怎么顺眼:
“无妨无妨,我瞧着你这后生颇有眼缘,便与你多说些,便是日后你在朝为官,也能多几分保障不是?”
胤祯笑着称是。
春光融融,枝头的嫩叶争相舒展,院中的一棵古梨树梢已有几朵早绽的花苞。
日头已经渐渐高升,除了几个忙碌的工匠外四周静寂无人,胤祯本来想要在帮忙,但被几个工匠拼命拦住了。
一个工匠喘了一口气,擦了擦汗,便看到那随意坐在长街上的少年神情懒散,漫不经心扫视而过,似是在赏花。
“什么人在哪里?!”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也是,胤祯这一身绯袍实在是显眼的过分。
胤祯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袍便服之人疾行而来。
听到声音的工匠们纷纷毁了下来,还忙拉了拉胤祯的衣角:
“后生,快,跪啊,这是你的上官!”
胤祯轻笑一声,顺势扶起最近的一名工匠:
“不必跪。”
其他几个工匠看看胤祯,又看看还戳在原地的同伴,不知如何是好。
胤祯见此情状也不勉强,只抬眸看向来人:
“是我。”
胤祯淡淡的说着,脸上并没有方才和工匠们说话时的言笑晏晏,有些青涩的眉眼中夹杂了几分威仪。
“你,您,您是……”
青袍男子看着胤祯坐在一堆碎石断木之中,随性淡然的模样有些惊疑不定。
胤祯打量了他一下,勾了勾唇:
“青袍便服,官居五至七品,官靴脏污且衣袖紧束,脚步匆匆,是萨穆哈现在官司缠身,派了你来看着?
东岳庙之事不小,萨穆哈能派出来的人有限且需镇得住场子,你是员外郎徐达?不过,这都日上三竿,不知你来瞧什么?”
萨穆哈乃工部尚书,姓乌雅,胤祯听四哥说起过。
徐达闻言冷汗淋淋,拱手跪下:
“下官徐达,叩见琛郡王。”
“琛郡王?你是琛郡王?!”
方才在胤祯面前说的最多的工匠直接尖叫出声,胤祯不由莞尔:
“正是,不若我如几位方才所议那般,开口试试可能平地起高楼?”
胤祯这话一出,本来因为事没办好的工匠面露犹豫:
“这,琛郡王,小的,小的……”
“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言。”
胤祯对于方才给自己透漏了那么多信息的工匠态度很是温和,反而是消极怠工,迟迟前来的徐达这会儿还长跪在地上。
“小的不愿您开了金口!”
工匠闭眼大声说着,说完他紧张的胸口一起一伏的,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看胤祯一眼。
胤祯有些奇怪:
“为何?方才你们不是还曾议过此事,希望我可以一语高楼起以助你们解脱此次困境吗?”
几个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最后还是刚才那个工匠开口说道:
“刚才小的只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利罢了,若要细论,倘若您真的可以在一言之间平地起高楼,那要小的这些人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小的还有将功折罪的想法,可若您一己之力便可以做到,我们这些废人又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虽然他们早就觉得这次的事迟早要送命,可是万一万一有机会活下来呢?
谁不想活下来,蝼蚁尚且偷生。
可若是胤祯任性妄为,断了人家的活路……
胤祯闻言也是一顿,想起四哥自自己幼时起的数次谆谆教导,让自己不要在普通人面前太多显露异象。
这会儿细细回味,方知四哥用心良苦。
“好,你们有这个心,我自不会阻拦,不过在此之前,我便祝诸位:擎天一柱入云霄,百尺高楼自可成。”
“多谢琛郡王!”
“谢琛郡王!”
……
工匠们得了胤祯的祝福,一改先头的死气沉沉,起身忙碌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动作不似先前那般有气无力,像是迸发了无穷的力量,没一会儿就清出了一块干净的地面。
胤祯算着时间,开口道:
“时候差不多,诸位该用午饭了!”
“郡王爷,小的不饿!”
“就是,小的现在浑身是劲儿!”
一想到不用死,诸人脸上都带了笑。
“不可如此,诸位若是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又如何完成后续的事儿?不管是身体,亦或是其他,需细水长流才是。”
胤祯认真的说着,随后他又偏头看向还跪在不远处的徐达:
“况且,你们就算不吃,徐大人也跪不住了。”
胤祯话都说到这里了,那些工匠们自然没有再拒绝,等工匠们纷纷去,胤祯方走到徐达的身边,语气冷淡的说道:
“走吧,徐大人,和爷聊聊你一大早去了何处?”
徐达:“……”
您这双标可真是玩的明明白白。
胤祯并不知道徐达心里如何想,就算知道他也并不在意。
以胤祯个人来说,虽然他很不耐烦钱阎王总给他派发的任务,可是只要他应下那件事,就会认认真真的去做。
倒是这个徐达,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竟敢明晃晃的玩忽职守,若不是因为他是四哥给的人,胤祯定然当场就让他滚蛋。
是的,这徐达正是胤禛给胤祯名册中的一人。
徐达并未起身,而是磕了一个头开口道:
“十四爷容禀,臣之所以今晨未至,乃是因为臣去屯田清史司核销重建东岳庙之银钱。”
“哦?那你核销出了什么结果?”
胤祯漫不经心的问着,眼神却落在了那含苞待放的梨花上。
徐达没敢抬头,只道:
“臣得知,八阿哥已经将所有工料用尽,且广善库中可以动用的银两已空。”
重建东岳庙之事之所以交由胤禩,除了康熙有意历练外,更多的是此次重建东岳庙的银两出自由胤禩管理的广善库。
“看来八哥还真是废银子啊,不过工料用尽?”
胤祯信手折了一支梨花捏着手中,转身走了几步,指着那块被他特意放出来的琉璃螭吻:
“你随爷来。把这个送到屯田清史司,让他们给爷一个解释。”
“这……”
徐达有些不明所以,胤祯却抬了抬下巴:
“只管去,他们自会懂。”
徐达走了,胤祯这才朝东岳庙外走去,迎面便撞上了提膳过来的杏仁。
“来,你把这个给额娘送去,就说‘儿子把今春的第一支梨花赠额娘,望额娘莫要忧心’。”
“哎,是!那您记得用膳,奴才稍后回来取用过的餐盘。”
杏仁领命去了,胤祯拎着膳盒朝回走,只是覆下的掌心中还有一朵完全开放的梨花。
可是,他送不出去。
想到这一点,胤祯不由头疼的摇了摇头,心里嘀咕着,要是自己这一次差事办的不错,便去向皇阿玛求求让他给自己赐婚。
不过,胤祯又转念一想,八哥这回被自己抢了差事又被自己抢了瞧好的姑娘……他不由摇了摇头,唉,八哥真是惨呀。
不过,不管是差事还是福晋,八哥都非真心,也不怪他会失手。
胤祯一面想着,一面朝吃饭的地方走去。
膳房很好辨认,只消看到烟雾最盛的方向而去就是了。
等胤祯到的时候,就看到那群工匠们或站或蹲的在外头的墙角下捧着碗咕嘟咕嘟的吞吃着。
“呦,几位吃什么好吃的,看着真香!”
工匠们还没有见过胤祯这么平易近人的皇族子弟,这会儿有些尴尬的把碗往前一伸:
“不过是些许薄粥,让郡王爷您见笑了!”
胤祯扫了一眼,抿住唇:
“正午就吃稀粥,那傍晚呢?”
工匠听了这话,端着碗的手一顿,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唉,这不是前面咱们都以为活不下去了,也就没管这些,现在一日三餐有三碗薄粥已经是极好的了。”
“胡闹!爷以后还是要用你们来盖东岳庙的!现在要是累出个什么毛病,到时候爷在哪找人?”
胤祯冷着脸将沉重的膳盒搁在一旁的石几上:
“你们都过来吃。”
胤祯吩咐完,然后迈步走进厨房。
大概是因为方才他在外面的声音有些高,他刚一进厨房,那厨子便心虚的“啪”的一下将靠在墙边的一个柜子锁上。
“红烧肉?身为一个厨子,你自己倒是吃的不错,爷倒是想问问那些干活的工匠们,可有肉吃,可有干饭吃?”
胤祯鼻子动了动,讽刺的看着那厨子。
厨子没想到胤祯眼睛那么尖,干笑两声:
“郡王爷那些个都是办差不力的罪人,眼下皇上没有处置以后也会处置的,这些荤食给他们都是浪费!”
“你吃的这般肥头大耳,却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反而克扣工匠们的伙食,让你活着岂非更浪费?!滚吧,爷这儿不留你这种废物!”
胤祯冷着脸说完了,厨子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胤祯索性将手扣在腰间,最后手腕一抖,腰上缠着的那边软件顷刻间直接显了真容。
等泛着寒光的剑,架在脖颈上,那厨子才慌忙磕了两个头遁走了。
胤祯皱了皱眉,拿剑砍了那锁,将里面的一小盆红烧肉也端了出去。
厨房外,胤祯刚一出去,就看到几个工匠们只端了里面的素菜用了一盘,剩余的菜肴都给胤祯尽数留着。
胤祯一挑眉,看着那些不停咽口水的工匠们心里倒是颇有好感,难为他们可以克制住本能。
“吃啊,愣着做什么?吃完歇一歇,晌午过了还要开始干活的。这些是那厨子克扣你们的荤食。”
胤祯将那一小盆红烧肉放在了石几上,几个工匠看见肉的眼睛都变绿了。
看着他们大吃大嚼的模样,胤祯却没有食欲,长眉不展,似是在沉思什么。
早在接手这件事的时候,胤祯就已经做了不少揣测,可是真真切切到了实地,除开工匠口中那神乎其神的传说之外,胤祯猜测更多的可能是贪墨。
只那螭吻上少了的一把剑,便要省多少银钱?
而贪墨从来都是自上而下,远非一人可为。
只是等真真切切看到连一个厨子都敢贪墨了工匠们的口粮,胤祯只觉得难怪东岳庙要崩。
倘若这次他没有,这些工匠迟早会因为饥饿劳累化为东岳庙下的皑皑白骨。
少年原本明亮的双眸在这一刻变的暗淡了一点,红润的唇抿了抿,胸中憋了一口气。
胤祯想着事儿没有吃东西,过多久一盘精致的梅花糕便被放到了他的手边:
“郡王爷,你若是没有胃口,先用一些糕点垫垫吧,这糕点闻着就行,一定好吃哩!”
胤祯没有拒绝,点了点头,打探道:
“几位也不用和我这么客气,你们也都知道我为什么来此。除却螭吻一事外,不知你们可能察觉到其他问题?”
“这……不晓得。小的们本也不是挑大头之人,这个中问题您还得问刘工。”
“对,问刘工,刘工他指定知道!”
“刘工?这是何人?”
对于工匠们积极推崇的这人胤祯很是好奇,工匠们便一言我一语地向胤祯解释:
“郡王爷您有所不知,刘工乃是我们中唯一一个识字之人,诸如此类构建东皇庙的图纸一直只有他一人可以看懂,我们只需要听其吩咐,便是只不过,前些日子东岳庙塌了后,刘工便一病不起……”
“是啊是啊,当时那螭吻之事,也是刘工第一个向八阿哥说过!可是后来八阿哥叫刘工入内详谈后,刘工便不再多劝了。”
“唉,刘工这一次的病应该是心病,要是当时他多劝一劝,八阿哥指不定就没有这次这桩事了。”
“有道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八阿哥是什么人,刘工又怎么能劝住?这一次这般我其实并不怎么怪刘工,盼他可以挺过去。”
东家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倒是胤祯心里勾勒出了一个识文断字,认真负责,老实严谨的工匠形象。
等到众人的说话声渐轻,胤祯放在大腿上的手掌握成拳,他忽然站起身:
“好,那我去见一见这位刘工!”
“郡王爷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这是刘工目前身染重疾,您若是贸然前去空会给您过了病气。”
“这样……那我带他以前去,隔着窗户与他说话可好?”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工匠说完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上胤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胤祯看了一眼,心里却跟明镜一样的,想来方才他们那般推崇这位刘工,也是有一半的原因是想让自己为刘工瞧病。
虽然如今工匠已是民籍,可是有东岳庙崩在前,即便是负责修建的工匠之首想来也无人敢去请大夫给他瞧病。
胤祯心里思索着,却也没有忘记将杏仁来去用过的膳盒时吩咐他带一位太医过来。
一个时辰后,张太医赶来。胤祯听到是张太医,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位张太医他可是神交已久,若非是从这位张太医身上窥见些许端倪,引发的后续之事,想来今日在这之人还不会是他呢。
张太医对于胤祯的眼神有些适应不良,总觉得这位十四阿哥瞧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但是主子瞧自己是自己的荣幸,他又哪里敢多说什么?
张太医心里起了嘀咕,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要叩拜的时候被胤祯扶起来,指名道姓让他去给一个工匠瞧病。
张太医向来贯彻医者仁心,对于给工匠瞧病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