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其实也一直在期盼,成为他的太子妃吧。
*
褚瑶回到宫里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永和宫。
彼时宫女刚送来了一个食盒,说是永安伯爵府的嫡女沈初宜亲手做了些家乡小食,特送进宫来给皇后娘娘品尝。
皇后知道这孩子是在讨她欢心,自己也十分受用,还未品尝便先夸起人来:“初宜这孩子就是有心,瞧这甜食做的可真招人稀罕……”
皇后喜欢沈初宜,这孩子出身功勋世家,端方淑慧,娉婷仪静,有垂仪之范,且才貌兼具,知礼仪,识大体,小嘴儿也颇善言辞,比起那没见过世面的褚瑶不知好出多少。
更难得太子对她也有几分青睐,前些日子送进宫里的画像,太子唯独对沈初宜和安乐候的幺女多看了几眼。
那安乐候的幺女自是也不错,只是她眼下一颗美人痣,给那美人面上添了几分媚气,许是个娇媚之人,怕是不适合做太子妃,故而皇后便略过了她,转而对沈初宜多亲近了几分。
今日送来的这盒小食,皇后正打算叫人给东宫那边送去一些,便见嬷嬷一脸急色走了进来,俯身与她禀报:“皇后娘娘,老奴听说,褚娘子回来了……”
皇后一惊,捏碎了手中的糕点:“怎么会?”
“是真的,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带回来的……”
皇后搁下手中的糕点,结果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有些烦躁地擦拭着手上的碎屑:“真是命大,都消失了那么久,怎么找回来的?”
前些日子太子好不容易松口要选太子妃了,还把她找回来作甚?
留她在东宫,那沈初宜若知道了,还会愿意嫁进来么?
皇后吩咐随侍的宫女:“去,把这盒小食送去东宫,必须亲自送到太子的手上,就说是沈姑娘特意做的,请他品尝……”
宫女领了吩咐,提着食盒下去了。
只是才出永和宫走了没多久,迎头便瞧见太子往这边走来。
想着皇后嘱咐的,便上前与太子行礼,将手中的食盒恭敬递了过去:“太子殿下,沈姑娘特意做了小食送来宫中,娘娘让奴婢给殿下送一些,没成想在这里便遇到殿下了……”
裴湛瞥了那食盒一眼,便知晓了皇后的意图,想来是听说了他将褚瑶找回来的消息,所以送这些东西来给他们添堵。
幸而在这里碰到了送食盒的宫女。
“扔了,孤不吃!”
他脚步未停,继续往永和宫走去。
原本只是打算将鸣哥儿抱回来的,如今看来,须得和母后多说几句才是。
宫女没了主意,只好拎着食盒跟在他后面一起回永和宫了。
皇后正与嬷嬷说着褚瑶的事情,嬷嬷说:“那褚娘子被人劫走,流落在外半个多月,谁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情?太子殿下怎能还将人接来宫里呢,万一她在外面,不干净了……”
裴湛走进来时,刚好听到了嬷嬷在非议褚瑶。
“浑说什么?”他抬眸去看那嬷嬷,眼眸阴寒之极。
这老婆子,要不是当初她给皇后出馊主意绑走了褚瑶,褚瑶也不必遭这后面的劫难。
先前不与母后和嬷嬷计较这件事,是因为那时褚瑶下落不明,虽然知道幕后之人是裴易他们,但是褚瑶在他们手中,若是强行要人,怕是他们不仅不会承认,甚至可能对褚瑶下手。思及此,只能从陆少淮那边入手,让陆少淮加大找人的架势。他们既然选择用褚瑶讨好陆少淮,那么看到陆少淮这般重视褚瑶,他们至少留着褚瑶的性命。
且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他装作沉迷政务,不再过问褚瑶的事情,甚至母后拿了许多女子画像给他看,他明知是要为他选妃,却也只能加装配合,随意指了两个女子,让对方以为以为他真的不在意褚瑶了,才会选择再次利用褚瑶去笼络陆少淮……
这一场戏,他足足演了半个多月,眼下褚瑶已经平安找回来,且她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于他来说已实属万幸。
偏母后还不知错,那嬷嬷更是用心险恶,竟还敢如此编排褚瑶。
嬷嬷被裴湛的目光迫得直低头。
“你心术不正,怂恿母后伤害褚瑶一事,孤已报给提刑司,先前不与你计较不过是因为估计褚瑶的安危,你当真以为孤会放过你?”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戾气暴涨,“今日提刑司便会来拿人,再追加你一条‘造谣生事’的罪名,也不会冤枉了你!”
那嬷嬷吓坏了,忙跪下去求皇后:“皇后娘娘,老奴、老奴没有……”
有还是没有,皇后自然心里十分清楚。
她怒而去看裴湛:“太子,你这是在打本宫的脸?”
“母后若要护着这刁奴,便莫怪儿子不念及母子之情,不若母后也随这刁奴去提刑司走一遭,毕竟她出的主意,也是经母后点了头的……”
“逆子!”皇后气得脸色铁青,“本宫送走那个女人也是为了你好,你留她在宫里,哪个世家大族肯将女儿嫁给你?你何日才能娶上太子妃?”
“孤已决定,将太子妃之位留给阿瑶……”
“本宫不同意!”皇后怫然大怒,“她一介村妇,凭何能做太子妃?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若是你父皇知道了,你这储君之位还要不要?”
“我会说服父皇,不劳母后费心。”
皇后冷笑着断言:“你父皇不会同意的!”
“太子妃之位我决意要给她,若父皇母后皆不同意,我日后也不会再纳其他女人进宫。所幸我已有一子,为皇室绵延子嗣,若日后鸣哥儿不成材,皇室宗亲之中也不乏其他优秀的孩子,总也不会断了皇室的香火……”
“你……”皇后抚着胸口,气极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裴湛话已说完,转身便离开了正殿,去偏殿将鸣哥儿与奶娘带回去了。
才至东宫,便闻到一股醇和的奶香气,其中又有几许薄荷的清新气味。
是褚瑶在小厨里煮牛乳薄荷。
她那会儿吃了两颗蒜,味道一直在口中散不去,怕待会儿熏着鸣哥儿,便来小厨找些能祛味的东西。
偶然瞥见小厨里有新鲜的牛乳,想起那日出宫时与洪杉聊天,他说想喝那道牛乳薄荷,褚瑶便索性煮了一锅。
厨娘找了些细碎的茶叶,让她放在口中嚼一嚼,说是能去大蒜的味道。
她嚼过茶叶之后,又喝了一碗薄荷牛乳,发现味道竟然出奇的好,于是便往锅中尚还沸腾的牛乳中撒了些磨碎的茶叶沫。
熬煮一会儿后,她叫洪杉等人进来品尝,他们喝过之后都说好喝。
恰好此时裴湛抱着鸣哥儿回来了,她盛出一碗来,端来给他品尝。
“殿下尝尝……”
裴湛就着她的手,低头抿了一口:“嗯,很香。”
第37章 偿还
深秋迟暮, 寒意将至,褚瑶迷上了围炉烤肉,小脸终于又吃得圆润起来。
阿圆也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除她之外裴湛还安排了一位叫程鸢的女子给褚瑶, 说是程鸢会些功夫,能保护她。洪杉那些人终归是粗心了些, 有时也不便近身保护,叫她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带上程鸢。
而后裴湛开始帮她物色夫子的人选, 同时也腾出空来开始收拾裴易他们。
起因是后宫的一位郑姓嫔妃被诊出了身孕,但推算怀孕的时间, 却与起居注上不符, 怀疑郑姓嫔妃对圣上不忠。
后将其暂时关押于掖庭, 搜查其所居宫苑时, 翻找出一枚“仙人驭凤”的玉佩,有人称, 曾看到过三皇子裴易把玩过这枚玉佩。
这把火自然就烧到了裴易身上。
算算郑姓嫔妃怀孕的时日, 刚好与三皇子进宫探望母妃的时间重合。
裴易的嫌疑无疑更大了。
不过为了顾及皇家颜面,这桩丑闻还是很快被压了下来。郑姓嫔妃自入了掖庭便再也没有出来,三皇子裴易则被软禁在了承奉司, 反省己过。
裴易一直都是二皇子裴瑞的臂膀, 裴瑞在外一向是脸软心慈、谦恭仁厚的形象, 他的双手不曾蒙尘,那些脏事坏事, 都是他授意裴易去做的。
如今裴易被软禁, 自己如同失去一条臂膀, 可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将他救出来。霍乱宫闱是大罪,这会儿谁也不敢替裴易说话。
不只是裴易, 如今连他也身陷囹圄,先前他命令心腹从宿州秘密调集三百精锐骑兵,安插在各个坊市之中,打算将他们慢慢充实到自己府上,这件事情不知被何人秘奏到父皇那里,父皇将他叫过去很是责备了一番,并将替他那心腹流放到通州。
如此又几乎是折断了他的另一只臂膀。
甚至多年来他利用诗会酒宴招招揽的一批为他出谋划策的智囊团,其中几位谋士也相继爆出丑闻,被驱逐出京……
他知道这是太子对他的反击,也知自己走错了一步棋:他不该轻易去动那个女人,没捞着好处不说,反惹了一身腥。
相较于二皇子的进退维谷,被软禁在承奉司的裴易却是过了一段难得休闲的日子。
纵然没了自由,纵然每日只有一碗清粥果腹,可也不必再为二皇子做那些腌臜之事,心中便觉舒畅,尤其听闻他的心腹也被流放到通州时,裴易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这些年,他早就受够了二皇兄对他的颐指气使,可又没有能力反抗。
他想过去投靠太子,可惜对方根本看不上他,甚至厌恶他,想置他于死地。
无奈他只好回来继续帮二皇兄做事,当二皇兄提出要他绑架褚瑶去试探陆少淮的态度时,他就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太子查出来。
但是他还是去做了,他喜欢看到两位皇兄互相撕咬的样子,最好咬死对方,谁也不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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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褚瑶并不知道,裴湛也不想让她知道。
她回来之后,曾问过几次,关于她莫名其妙被人绑走,莫名奇妙被送给陆少淮,又被莫名其妙囚|禁了二十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湛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要怎么说,是皇后安排人绑走了她。
又要怎么说,裴易安排人又将她中途劫走,是因为他们得知陆少淮喜欢她,把她当成试探、笼络陆少淮的礼物送给了他。
他不能让她知道陆少淮喜欢她,毕竟他可没有忘记,那日在栖霞山庄,他以陆少淮的身份拥抱她时,她并没有拒绝。
是以他只能说这件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更是不知道她因何会被送给陆少淮。
她追着问:“那陆郎君可知道这其中缘由?不若我们去问问他可有查出些眉目,顺便与他说声谢谢……”
说起来上次在驿馆她不小心晕过去了,没能见到他,还未曾与他道谢呢?
她知道裴湛不想她见陆少淮,所以特意说的是“我们”而非她自己去见。
他垂眸看她,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悦:“你不必见他,孤已经替你谢过他了。”
“殿下已经谢过他了?如何谢的?”
“孤给了他很多银子……”
褚瑶默了一瞬:“殿下给了他多少银子?”
“几千两。”
好多……
她还不起,登时就没那么硬气了。
裴湛倾身,打量着她心虚的表情:“所以你现在不欠陆少淮了,你欠的是孤。孤的这几千两,你要如何还呢?”
褚瑶小声道:“我没钱,我身上就剩几十两了。”
裴湛起了逗弄的心思:“没有钱,孤也接受其他的方式偿还,比如……”他点了点她的唇,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这里,十两……”
而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唇:“亲这里,五十两……”
手指随即划到自己的脖子上:“这里,一百两……”
最后指了指自己:“孤,一千两一次……”
褚瑶被他气得脸红:若他们现在是夫妻,她定要选那一千的。可惜现在他们不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分,她连十两的都不会选。
不过他既与她论起钱来,她也有一件事情,要与他好好掰扯一番。
“殿下如今动辄就能拿出几千两,那为何当初我与殿下和离时,殿下只给我五百两?”
以前她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拿了五百两也觉得很多。如今得知他对旁人竟这般大方,几千两说给就给了,对比给她的那五百两,简直寒碜。
裴湛被她问得一怔,万没想到这会儿她竟然想起来和他翻旧账了。
“孤那会儿还要打仗,没那么多钱……”
褚瑶不信,扬起脸来与他理论:“那为何殿下把那些古玩字画买回去的时候,却又痛快给了我一千两?”
“那一千两,是同别人借的。”
那话又绕回来了:“既然能借到,为何当初只给我五百两?”
裴湛瞧她这般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不由气笑了:“和离是你提出的,孤那会儿并不愿意,予你五百两已算是仁义。”
“那不行!当初是你们骗了我,我才与你和离的,这件事归根到底不是我的错,就算是我先提出的和离,那你也不能只给我五百两就打发了我。你说你先前你没有钱,我便信了,如今有钱了,须得补偿我……”
裴湛一直盯着她那张叭叭说不停的小嘴。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温婉乖顺,同他说话轻声细语,满是柔情蜜意,是决计不可能这般不依不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