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让惠仁和陆明芙一起陪着褚瑶上课,万一这些才子知晓了她们的身份,难保不会有人起其他的心思。
唯有将这些人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叫他们有逾越的举动,才能放心。
左右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看紧些便是了。
况且若这些才俊日后若有高中的,定也会记得他的恩泽,往后为他所用。
如此,裴湛便提议:“夫子既然有心教学,孤自是十分支持。孤在城郊汤泉小镇上有一处温泉山庄,夫子若不嫌弃,可去那里小住,那里较外面暖和温润,对夫子身体的休养也大有益处。孤叫人收拾出一个房间来,摆上书案,这三个月,夫子便在那里授课可好?”
孙夫子笑融融道:“自是极好,有劳殿下费心了。”
他既同意,那些学生自也又惊喜又感激。
在科考之前,不仅能得到孙大儒的授课,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这对他们来说委实如天降福运。
于是不约而同,躬身行礼:“多谢殿下!”
唯一人身子弯得慢了些,直挺挺地站在学生中间,清雅倩俊的脸上,惊愕的表情十分醒目,被身旁的人扯了扯衣襟,才慌忙得躬下身子。
裴湛自是注意到了这位学生的异样,以及方才对方惊愕的目光,分明落在了褚瑶的身上。
嗯?
莫非是认识她?
他转而看向褚瑶,她并未往那堆学生看一眼,只是一直关心着孙夫子的身体,也和孙夫人一起说话。
他叫洪杉过来,吩咐他挨个去问询这些学生,将姓名、年纪、父母与家中情况记录清楚,回头逐一去查。毕竟他们要入山庄学习,若有品行不堪或形迹可疑之人,是万不能引狼入室的。
离开孙府时,洪杉将记录好的册子交给了裴湛。
今日在堂中一共有九个学生,裴湛逐一翻开,他们大多出身官宦之家,家中父辈在或在朝为关,或在各州任职,若情况属实,倒也还算安全。
翻阅至最后一张时,一个颇为眼熟的名字跃入了眼中。
这个名字他曾在许多封信上见过,连笔迹走势都是一样,他一直未曾见过名字的主人是何容貌,却早就得知了他做过的许多事情。
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郎君,与这名字倒也贴合。
褚瑶见他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张纸上,便偏头好奇地看了一眼,一个熟悉的名字跃然于纸上。
“江清辞?”她惊讶道,“他也是孙夫子的学生吗?”
第62章 说服
“难道……方才江清辞也在前厅?”褚瑶低呼一声, 方才在前厅,她的心思都在孙夫子和孙夫人身上,并未去看那些立在堂中的学生。
裴湛一把将那张写有江清辞名字的纸揉成一团, 自车窗中抛了出去:“这个不要!”
“殿下……”褚瑶看着他如孩童般幼稚的举动, 自然知道他又开始吃醋了。只是这醋都是陈年旧醋了,她与江清辞将近半年没见过了, 此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他何必在这里生没用的气, “孙夫子都说要教他们了,殿下却唯独把江衙内摘出去, 日后夫子问起缘由, 殿下要如何解释?”
“就说他品行不端, 不配听夫子的课。”
“他哪里就品行不端了?分明是殿下对他有偏见……”
裴湛不愉:“你这般为他说话, 难不成你还想见他?”
褚瑶差点气笑了:“我怀里抱着殿下的儿子,肚子里还揣着殿下的女儿, 也算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 即便这样殿下对我也不放心?难道我在殿下眼中,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孤没有这个意思,他先前觊觎过你, 这件事洪杉写信给孤说过, 孤只是防着他罢了。”
“殿下多虑了, 他今日瞧见我与殿下一起来探望夫子,定然以为我是殿下的女人, 他又不傻, 怎么还敢觊觎殿下的女人?”
道理虽是这样, 可是她越是为江清辞说话,裴湛越是不愿意松口。
“孤心意已决, 你莫要为他求情了。”
见他不为所动,褚瑶也没有办法,只能小声嘀咕一句:“殿下真是个小气量的男人……”
裴湛冷哼一声,装没听见。
既然已经同孙夫子承诺要在温泉山庄设学堂,回去之后,裴湛便立即安排人着手去布置房间,安置书案。
他让人将学堂一分为二,中间垂着竹帘,后又觉得帘子太轻太薄,便叫人又搬了四扇屏风过来。
若非考虑到隔音的问题,他真想在中间垒一座石墙。
屏风西侧放置了八张书案,东侧放置了四张。
那八张书案自是给孙夫子的那八名学生用的,东侧的那四张,除了给褚瑶一张,另外三张他原是打算给惠仁、陆明芙和四弟的。
为此他进宫说服了他们三人,因着皇宫距山庄路程较远,所以特意收拾出三个厢房来,她们三人各一间。
若不愿意住在山庄里,也可每日往返回宫,因为孙夫子和以前一样,每日只授一上午的课,下午要休养身体。
惠仁得知不仅可以继续听孙夫子授课,甚至还能住进皇兄买的温泉山庄里,上午读书,下午就可以泡温泉,委实妙得很,自然欢快地答应了。
三日之后,山庄的学堂已经布置完善,裴湛特意告假一日,亲自去接孙夫子来山庄授课。
与孙夫子一起走进学堂时,学生们起身行礼迎接,裴湛第一眼自然往褚瑶那边看去,却安康郡主竟坐在原本属于四弟的位置上,四弟却并没有来。
暂时按捺着不悦,裴湛不露声色退出学堂,让孙夫子安心授课。
待上午的授课结束,学生们结伴离开,裴湛将惠仁叫过去,问她为何把安康郡主带来了?
惠仁岂非不知道皇兄将褚瑶养在这里的事情,她也是不得已的。
“母后说,安康郡主远来是客,先前一直与我和明芙在文思阁上课,如今有机会能继续听孙夫子的课,万没有将她单独留在文思阁的道理,若是叫靖南王知晓了,还以为我们故意孤立他的孙女儿呢……”
“那你为何不早说?”
“母后不让我跟你说,怕你不同意……”
母后让安康郡主来此的用意,自然不言而喻,不过是想让他与安康郡主多些接触的机会,不想让安康郡主真的嫁给二皇子。
如今人已经来了,行礼也带了一马车,顾及着她身后的靖南王,裴湛便不好将人赶回去,只能暂且忍下了。
“殿下,”褚瑶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兄妹之间的谈话,“夫子想见你,说有事同你说。”
“好,孤这就过去。”他扶着她的腰,顺便关心了几句,“坐了一上午,身子可还受得住?胃里可还是不舒服?”
褚瑶笑笑:“只顾着听夫子讲课了,倒把这些不适抛在脑后了。”
他目光缱绻:“那就好。”
惠仁公主看着太子哥哥忽然变的柔软的目光,明明方才对自己还疾言厉色,变得可真快。
“褚娘子,听皇兄说,你又有身孕了?”惠仁关心了两句,“你就没打算先问皇兄要个名分吗?”
褚瑶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我还没有想好……”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一直留在裴湛身边?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眼下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日后如何,且留着日后再烦恼吧。
惠仁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抱歉地看着她:“安康郡主……不是我故意带来的,我其实挺希望你能成为皇兄的太子妃的,你如今又有了身孕,我也不想带她来给你添堵,可是我拗不过母后……”
褚瑶并不以为意:“没关系的,既然都是来听孙夫子授课的,哪有什么添堵不添堵的?”
“你倒是想得开,就是不知道那安康郡主是怎么想的?”惠仁撇撇嘴,“明明宫里都传她会与二皇兄联姻,可是母后提出让她来这里听课,她也没有拒绝。明知道这里是太子哥哥的山庄,若是她真的想嫁给二皇兄,定然是要与太子哥哥避嫌才是,如今倒好,巴巴跟着过来了,实在叫人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想了,”褚瑶无意去知晓安康郡主究竟想做什么,于是岔开了话题,“我知道公主要来,特意叫人准备了葡桃酒和梨酒,下午公主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喝,温泉与冷酒,最是相宜……”
惠仁公主到底还是玩性中,听着便已喜笑颜开:“那太好了!”
*
学堂中,孙夫子还未离开,捧着书卷准备着明日授课的内容。
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书颇有些费力。又因着前些日子受了伤,肺腑受损,时不时会咳嗽,所以案上一直续着润嗓的茶……
“夫子,阿瑶说您找我。”在对方面前,裴湛鲜少自称“孤”,一直对他尊敬有加。
孙夫子耳力也不算好了,人都走到跟前和他说话了,他才发觉:“殿下,今日来听课的学生少了一位叫江清辞的,不知是何缘由?”
裴湛答道:“夫子,这江清辞德行有亏,我便没让他过来……”
“哦?他如何德行有亏?”
“先前他的父亲在绥州做通判时,纵容家人欺辱过百姓……”
“这样啊?”孙夫子捋了捋胡子,“欺辱百姓确实不该,当时清辞那孩子也参与其中?”
“算是。”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如何说‘算是’?”
裴湛见夫子如此较真,不好糊弄,便如实道:“他虽未参与其中,但事情却是因他而起……”
当初他在绥州时,对褚瑶颇为殷勤,被江夫人知道后,派人去褚瑶的甜水铺子里闹事,行事做派,十分猖狂。裴湛便是借着这件事,暗中运作,明升暗贬,将江通判调职去了儋州。
孙夫子摆摆手:“殿下存心与老夫打哑谜,老夫听不明白,但是凭老夫对这孩子的了解,他绝非是会欺辱百姓的人。他他轻财好施,与人为善,更难得谦虚内敛,光而不耀,是块难得的精金良玉,明年科考,凭他的聪慧才智,金榜题名必定有他……”
孙夫子敦敦教诲裴湛,“殿下,切莫因小失大,埋没了人才啊……”
裴湛躬身受教:“夫子教导的是,我这便派人去告知他,叫他明日来此听课。”
虽然心中并不情愿,但一向严苛的孙夫子既然对他如此赞赏有加,想来确实是个可造之材,便看在孙夫子的面子上叫他过来,若还敢对褚瑶有什么不轨之心,再打发出去便是了。
翌日便叫人抬了一张书案进来,安置在西侧最后面。
孙夫子进来瞧了一眼,这学堂被中间的屏风相隔为二,但两边大小却是一样的。西边放了八张书案,空间刚好够用,如今多添一张,便拥挤起来。
东侧只四张书案,宽松得很,只是除了褚瑶以外,其她三位都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若是平常,自是要避防些,不过孙夫子信得过江清辞的品性,也有心借他敲打一番其他学生,便与他道:“清辞,你搬着书案,去屏风东边坐……”
此言一出,堂中果然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屏风东侧坐着的是金尊玉贵之人,当今陛下的女儿,当朝的惠仁公主就在这里,还有靖南王的孙女,今年得陛下册封的安康郡主,以及因陆二郎护驾有功,前些日子刚晋了伯爵的陆府三娘子……
他们虽是读书人,但其中不乏有几个会生出攀龙附凤之心,只是太子殿下防范得紧,虽同处一个学堂,但中间有屏风隔开不说,甚至东西两侧各开了一道门,他们只能从西门入,万不能踏足屏风以东……
如今却是叫江清辞捡了个便宜,虽比他们晚来一日,却因祸得福,被夫子指去了东侧念书,委实叫人眼红。
孙夫子听到他们嘘声一片,便用戒尺敲了敲书案:“你们来此读书是为着明年的科考,若是谁生了别样的心思,莫要怪为师不讲师生之情,将其撵出去了事!”
学生们便立即不敢出声了。
江清辞搬着书案走上前去,对孙夫子俯身行礼表示感谢,而后绕过竹帘与屏风,转身便撞入了四双明晃晃的清澈水眸中。
除了褚瑶,其她三位小娘子俱是用好奇的目光看他着,江清辞不敢多看,低头行礼:“各位贵人娘子,在下叨扰了。”
而后抱着书案走到了最后面,轻轻安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