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电话的时候,梁云N在看自己手机回复信息,无意偷听她的对话,但还是从听筒漏出来的响声里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他没问这是程诺的谁,只关心了句:“长溃疡了?”
程诺点头:“腮上有一个,已经两天了,我贴了那个药膜,但是不管用。”
梁云N笑了下:“我有个偏方你要试试吗?”
程诺洗耳恭听。
梁云N:“咬破它。”
程诺震惊地瞪大眼睛。
梁云N:“这种溃疡的小伤口好得慢,疼得久,但是你咬破了,创面大了,免疫系统就知道这里有点问题需要加急处理,好得会快一些。”
程诺觉得有点道理,但她实在没勇气咬自己一口,这比狠人还要狠一点,这得是狼人了。
虽然不舍得咬自己,但吃晚饭的时候程诺没再点清淡小粥,她试了试招牌的几道麻辣鲜香的菜式,辣得狂灌冰水,一番“不健康”操作以后,也不知道是被辣麻了还是真得起效了,她感觉嘴里好像不那么疼了。
饭吃得爽快,吃完也没多耽搁,更没去别的地方闲逛,怕被人拍到。
梁云N依旧坐的程诺的车回酒店,程诺助理这次把车开到停车场的电梯入口,他俩一起下的车,但是隔了一趟电梯,先后上的楼。
程诺是走在后面的那个,她等电梯的时候想起来陈长风的电话,感觉他好像怪怪的,于是给他发消息:“怎么了啊,感觉你有事。”
陈长风回她:“感觉你希望我有事。”
程诺:“你最好是没事。”
他们经常这样,揪着对方话里的一个词,开展博大精深的中文多义词造句。
陈长风给她打来电话:“你回酒店了吗?”
程诺:“回了啊。”
陈长风:“你住哪间?”
程诺听他这么问,心里有一些不太确定的猜测,又怕猜错了被他嘲笑:“干嘛,给我定了酒店服务吗?”
陈长风:“嗯,给你买了药。”
程诺一听,果然是她想多了,说了声“好吧”,报了自己的房间号。
电梯里信号差,挂断电话,她对着电梯门上反光的自己照镜子,整理着有些蓬乱的头发,嘟着嘴鼓着腮帮子自我欣赏一番。
嘶,溃疡还是有点疼。
“叮――”
门开了。
陈长风站在外面。
程诺觉得离谱,又觉得心里的直觉果然很准。
走廊虽然没人,但也不适合聊天,她走在前面刷卡开门,领他进了自己房间。
然后才问:“你怎么来了?”
陈长风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玄关柜子上:“不是说了吗,给你买了药。”
是说过了,但是亲自送过来有点夸张了吧?
他不是在参加什么峰会吗?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陈长风忽然压低声音,神色认真地看她。
程诺仰头,看他一身矜贵西装,带着陌生的成熟气质。
他说:“我会瞬间移动。”
程诺:……
成熟个屁!
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脱了脚上银色的高跟凉鞋,换上拖鞋去洗手。
陈长风把西装外套脱掉,挂在衣柜里,空调冷风没吹净他心里的烦躁,他把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也解开,才觉得呼吸自如了一些。
“你也洗手!”程诺喊他。
“来了。”陈长风应一声,走向洗手间。
洗手池前,她已经洗好手漱完口,在拿洗脸巾擦拭。
他从门口进去,便是她正身后。
陈长风看到她牛仔热裤下,白皙的两条腿又细又直。
或许是从小练舞的缘故,她的体态永远优雅,即使放松的状态也不会看着懒散。
程诺擦干净手,把擦脸巾扔进垃圾桶,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陈长风正在看她。
她穿得清凉休闲,短裤黑T。
他却是正式的衬衣西裤,包裹得严实,只除了领口那里微敞。
在他衣料的映衬下,她的皮肉好像格外显眼。
陈长风往前走,走到她身后侧面,“张嘴,我看看你溃疡。”
程诺:“你还会看病?”
陈长风:“久病成医,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刚去美国那会儿,天天溃疡。”
程诺将信将疑地张开嘴,她都没在意自己这样子好不好看,自己扒着一边的嘴唇告诉他溃疡在哪里。
陈长风看了眼她的嘴唇,有残存的口红,也有辣素刺激的红肿,看着可怜又可口。
他定了定神,修长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沉声说:“别动。”
程诺的嘴巴被捏的微微张着,有些无措,又有些悸动。
下一秒,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个小塑料瓶,动作迅速地掰开瓶口,对着她嘴里的溃疡用力捏着把瓶里的液体呲出去。
是在给她上药。
她挣扎,被他死死捏着躲不开。
药液顺着她的伤口落下,一部分被她吞咽,一部分从没闭上的嘴角流出来。
嗯,熟悉的藿香正气水味。
他的手才松开,程诺的胳膊就勒上他的脖子,要勒死他的架势,把嘴角流出来的药液蹭在他雪白的衬衣上,震破耳膜的音波在他耳边咆哮:“你大爷!陈长风你听见了吗,我操你大爷!”
第10章 阴阳
程诺恨不得对陈长风“呸呸呸”吐口水,把她嘴里满溢着的藿香正气水味的口水都吐他身上。
陈长风站直了以后掏掏耳朵,被她喊得有些耳鸣,嘴角却不自觉上扬,还有胆子邀功:“你看,你就是火气太大才长溃疡的,喝点药败败火就好了。你不觉得今天的这个藿香正气味道清淡还带点甜口吗?我尝过了,这牌子好喝的。”
程诺郁闷。
什么变态啊,闲着没事还品鉴一下药水的滋味,以为自己神农尝百草呢?
她不理他,气闷地坐到沙发里,两条腿交叠着搭在脚凳上,拿着电视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
而陈长风也不说话,坐在窗边的躺椅上,倚着椅背看手机,拇指时不时滑动,看得挺专注。
长久的安静气氛里,时间慢慢流淌。
程诺按亮自己手机屏幕,已经快十点了。
她打了个哈欠,终于开口:“你今晚就走?还是在这儿过夜?”
她说的“这儿”是指这个城市,但是他要理解成这个房间也没问题,反正沙发够大,应该可以给他睡一晚。
陈长风从手机文件里神游出来,抬头看向程诺,“今晚不走,明天一早走。”
说完又继续沉浸在他的表单里了。
程诺觉得困了,直接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扔他在客厅工作。
等她洗完了出来的时候,没想到陈长风依旧坐在那里,好像没挪过地方一样。
她想起陈长风吐槽陈叔叔是工作狂的话,觉得这工作基因挺顽固,传到陈长风这里也狂起来了。
陈长风扫了一眼正在敷面膜的程诺,开口道:“你先睡吧,我还没看完,一会儿看完我就走,楼上开了房。”
他说这话无比自然,而程诺听着也不觉得别扭。
就算在高中他们吵得最凶的那两年,也时常会在一个房间打游戏看电视,如果熬夜熬得太晚了可能就直接一个屋睡了。
当然不止他俩,一般还有个陈奕安。
是真的和亲姐弟没区别。
程诺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上床拉过薄被盖在肚子上,背对着窗户,关了大灯戴上眼罩先睡了。
陈长风工作了半个小时,把圈出疑问标记的文档发出去,手机只剩5%的电量了,红色的电池标志看着让人很没安全感。
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程诺的充电器,起身过去,轻手轻脚把手机插上电,小心翼翼不吵醒程诺。
充上电了,手机放在柜面上,他低头,看程诺,只能看到她侧着的半张睡颜,嘴巴还嘟着,梦里不知道受了什么气。
多半是在气他那瓶藿香正气水。
说起这包治百病的“神药”,其实并没那么神。药用说明里只介绍它有解表化湿、理气和中的作用,一般用来治疗外感风寒、内伤湿滞和夏伤暑湿。
可陈长风在国外那几年,被他妈投放了几大箱的藿香正气水,那是她们李家药企的招牌,他有个头疼脑热、气血不顺的时候就来一瓶,有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完就觉得病好一大半。
今天傍晚在酒店门口看到程诺和梁云N一起乘车的画面,他心里恼火得不行,给程诺买溃疡药的时候顺便给自己买了盒藿香正气水,喝完了,冷静了,没直接坐车离开,选择在酒店等她回来。
他没想捉弄程诺,虽然这药没说治口腔溃疡,但他觉得程诺嘴里的溃疡既然是上火引起的,那去去火应该也有用吧。
醒着的程诺会跟他打架斗嘴,睡着的程诺倒是蛮乖觉的。
陈长风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心里没生出什么龌龊的念头,却也不舍得离开了。
大少爷躺到她坐着看电视的那个沙发上,面朝着床的方向,枕着自己的胳膊看她,长腿蜷着,一动不能动地在沙发上凑合了半晚。
然后在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来回他开的那间房去洗漱,再坐车回去参加最后一天的峰会。
程诺睡得酣畅,完全不知道半夜的事,早起看屋里没人了,只当他是昨晚工作完就回房睡去了。
她今天还要去电台录个节目,录完就能回家了。
昨天在梁云N和陈长风两人的“帮助”下,她的溃疡真的好了,说话都不疼了。
程诺也不知该谢谁,只是看到洗手池边垃圾桶里的药瓶时,嘴里又生出那令人发指的药味,想要即刻出现在陈长风身边给他两脚。
电台节目的直播时间在下班高峰期,陈长风坐在车里按下前后座的挡板,开了车载电台,听程诺宣传完新片以后就跟主持人一起讨论那些连线里咨询的感情问题。
有个女生问,“男生和女生真的有单纯的友谊吗?”
她讲自己跟好朋友的故事,说他们互为彼此最好的朋友,也有好感,但是不恋爱的原因是怕分手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就会失去这最好的友谊。
但是她又不甘心他跟别人在一起,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诺就跟她说了最近自己口腔溃疡的事,讲梁云N的那个“咬自己一口”的偏方,“可能你们真的是太熟了,即使有一些不舒服的地方也能忍过去,你们现在需要的是一点刺激,一点疼痛,把小问题放大了,认真对待解决。”
陈长风听她头头是道地替听众出主意,托着腮看着窗外的车流发呆。
好像人总是对别人的迷雾一针见血,对自己的困境一叶蔽目。
他也是闲的,给电台打电话申请连线,编了个爱上女主播哐哐砸钱当榜一大哥但是发现女主播已婚生子的无聊故事,成功骗过了接线员,给他接通了对话。
同样的故事,他复述一遍。
才说两句程诺就觉得这声音熟得很,再听到他说自己姓陈叫“破浪”的时候,她戴着耳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好无聊一男的。
陈长风把故事说完了,男主持人替他捋了捋,问:“那你是想要让我们帮助你什么呢?把打赏的钱退回来吗?”
陈长风:“不用,钱我不要了,我就是想问问程诺啊。”
程诺保持上班状态,声音甜美地接了一声:“嗯嗯,你说。”
陈长风:“口腔溃疡的话喝藿香正气水管用吗?”
程诺觉得自己已经愈合的创口又隐隐作痛了,她用舌头舔了舔腮帮,回答他的无聊问题,“生病的话还是要看医生遵医嘱,别自己瞎吃药呢。”
主持人感觉这问问题的男的有点莫名其妙,给导播打了个手势,等程诺说完这句就转移了话题挂断电话切进去音乐。
一个多小时的节目录完,程诺觉得自己嗓子都有点累,喝着矿泉水润嗓子,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陈长风发消息:“有病?”
陈长风:“有病的人说别人有病。”
程诺给他回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她跟工作人员告别,坐上助理的车去机场,百忙之中还抽空跟陈长风斗了十几个回合图。
陈长风:“哪个朋友告诉你溃疡咬一口就好了啊,不会是云N叔叔吧?不会吧不会吧,那么大的人居然能说出这么没常识的话吗?”
程诺:“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陈长风:“不愧是有克妻体质的天选大叔呢,照他的办法来一口,回头小病变大病,细菌病毒一起感染,口腔溃疡变口腔癌,你怕不怕?”
李家是做药企的,柚柚姨本身也有医药专业背景,程诺对陈长风的话还是挺信任的。
可他一口一个“叔”,茶里茶气的好讨厌。
程诺忍不住故意和他作对:“我不怕,人家是安慰我呢,什么偏方啊生活经验啊,我就喜欢成熟有阅历的。”
陈长风心塞,他没安慰她么?他给她送了一袋子药呢!偏方他也有啊,藿香正气还不够偏?
他觉得自己要生气了,单恋的男人不如狗,根本得不到对方的尊重。
陈长风在会场上意气风发地作报告,在情场上皮青脸肿地撬墙角。
还他大爷的撬不动。
程诺比陈长风早两天回沪市,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家里空落落的。
大概是习惯了住在这的时候有陈长风的吵吵闹闹。
她有几天休息时间,没外出,在陈家待着的时候听到了琴房传来琴声。
程诺起身去琴房,倚着门框看陈奕安弹琴。
小时候陈奕安的身体不好,不像陈长风似的到处疯玩疯跑,就坐在家里弹琴消磨时间。他音乐天赋很高,又沉得下心,不像其他小孩要被衣服架抽着练琴,自己一弹就能弹一天。
现在他大学也学的是钢琴,才大三,专场的演奏会已经办过好多场,陈家上下对这个心脏不好的二少爷都是偏爱的。
陈奕安看到程诺了,对她笑了笑,又转头向演奏之中,闭上眼睛投入情绪。
常规的练习时间结束。
程诺坐到他的琴凳上,一只手按在键盘上,单手弹了个《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她会弹的不多,也就几首儿歌,都是小时候陈长风教她的。
陈奕安让她随便弹几个音。
程诺就一副大师作派地双手在琴键上瞎按一通。
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按的是什么,可陈奕安却把她那一小节旋律扩展成一段悠扬动听的琴曲。
程诺崇拜地看着他,“好厉害,你还能再弹一遍吗,我录下来。”
陈奕安从善如流地又弹了一遍。
程诺:“这一首有名字吗?”
陈奕安随便弹的,不过他现编了个名字:“就叫《浪花的秋日午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