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上时聆的步伐,严肃道:“出什么事了?”
时聆直接摘下玉佩,飞快画了个传送阵:“有人在破我的阵。”
片刻后,他们被传到魍离山,时聆迅速朝阵眼赶去。
只见半山腰处,阮娘和几位长老在交谈着什么,听见动静,他们纷纷回头,阮娘惊喜过望:“姑娘!”
但想到发生的事,她又皱起眉,脸色沉重道:“有人在破护山阵,如果没看错,应该是一群道士。”
时聆立即抬手施法,加固了护山阵,顺便将范围扩大了一圈。而另一边似乎感受到有股汹涌的法力传来,都消停了不敢轻举妄动。
她沉着脸道:“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在我面前放肆。”
“对面来势汹汹,怕是有不少人啊。”长老垂头叹气。
时聆嗤笑:“人多又如何?”
只是话没说完,护山阵便开始剧烈震荡。
第9章 道士
◎招魂铃响,生人勿近。◎
飞鸟哄散,狂风卷起一地落叶,还有几个睡眼惺忪的小鬼被吹在空中。
阿成摔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小跑而来死死抱住时聆大腿:“老祖宗救我!”
“这法术……”季陈辞小声呢喃,“怎么这么眼熟呢……”
无数道法力在阵里横行直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时聆就这么冷眼旁观,许久之后,对面还是无法破阵,只能停手。
魍离山重归平静。
时聆冷哼道:“我还以为有厉害呢,没想到这么点法力就支撑不住了。”
她略一挥手,将护山阵藏回地下。隐约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时聆将食指抵在唇前,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仔细分辨声音的方向。
“在西面。”时聆对阮娘和几位长老道,“你们先回去,让大家都躲躲好,别出来凑热闹。”
阮娘想将阿成从地上拖起来,但他抱着时聆大腿,死活不肯走:“我不走我不在,我要看老祖宗打架!”
时聆将他拎在空中,看着他哇哇大叫,手脚到处扑棱:“你个小拖油瓶,被抓了还要我去救你。”
这话可不是随口说说,每次道士打不过时聆,就会抓几个小精怪威胁她,她又不能坐视不理,只能去捞这个捡那个,恨不得将所有看热闹的家伙都踩进地里。
阿成捂着脸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西边就跑上来一群道士,约莫二三十个,为首的小道士气焰嚣张,语气猖狂:“大家快来,妖女在这!”
转眼又看到她身边的人,小道士迟疑了下:“诶,师兄???”
雪白长袍,袖口修着云雷纹样,正是朝天宗的道袍。方才看到那法术,季陈辞只觉得眼熟,但因他们的法术施得稀碎,他没认出来,直到看见那道袍,他才反应过来。
那小道士忿忿不平:“这山里鬼滋源在叩扣群八六一七七三三零四欢迎加入邪肆虐,精怪横行,师兄你竟和妖女同行,实在堕落!”
“善虚真人仅有我一位弟子,你算哪门子师弟?”季陈辞冷冷道,“法术施得乱七八糟,当真是丢朝天宗的脸。”
小道士一张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妖女拿命来!我们非要把这山里鬼怪都杀干净不可!”
时聆摊手,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万物有灵,精怪们因山而生,为山而亡。吃的是浆果野蔬,喝的是甘霖露水,与人类互不干扰,又何必赶尽杀绝?”
后面的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也不知是谁在说话:“我们都听说了,这里有山鬼作恶,死了好几个人呢!”
时聆握紧长剑平静道:“所以你们连凶手都没找出来,就急着杀光山上所有鬼怪?”
“那是自然。”为首的道士义正言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很好。”时聆点点头,转身问季陈辞,“你也是这样想的?”
季陈辞下意识开口解释:“我只抓害人的妖怪……”
“妖女拿命来――”
随着小道士一声大喊,后面几十个人都冲了上来,他们将时聆围在中间,纷纷拿出法器指着她。
桃木剑、三清铃、法尺……时聆大概看了几眼,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东西,一点变化都没有。
季陈辞站远了些,他抱着手坐在树下看戏,想了下还是提醒道:“诶!你下手轻点……”
时聆没理他,只默默环视四周,轻蔑道:“不自量力。”
道士们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交叉食指向外,不断吟诵着辟邪咒语。下一秒,空中出现一个虚无的法阵,从天而降将时聆困在其中。
被法阵困住,时聆只能待在原地,身上仿佛有千万缕丝线紧紧缠绕着,让她无法前行,时聆毫无反应:“念的什么玩意儿。”
时聆在心中默念法诀,须臾,身上的束缚解开,道士们猝不及防地睁开眼,惊愕道:“这……这么快就解开了?”
旁边的道士磕巴道:“法器…还有法器……”
说完,他颤抖着手拿起三清铃,左三下右三下地摇晃着,边摇便念咒语:“一斩灵,二避阴,三应如我四伴声,五生行六见真,七路当避,八方肃清――”
“叮铃――”
铜铃之声清脆悦耳,安魂宁神,对鬼怪来说却是尖锐刺耳至极。铃声悠远,山林间几只法力低微的精怪正捂着脑袋,嚎叫着在地上打滚。
而时聆却若无其事,甚至挺享受的,她哼了两声小调,笑吟吟道:“挺好听的,要不你再摇大点声?”
摇铃道士满脸惊恐扑在另个人身上,声线发抖:“齐羽师…师兄,这鬼…她不怕铃啊,怎么办啊…要不降神吧……”
那个被唤做齐羽的道士,便是先前最嚣张的那位,只见他深恶痛绝,低吼道:“那你来降!”
降神者,需五感通灵,与神共识。宗门内只有飞升的鉴真道人成功降神过,他们这种普通的内门弟子,怎么可能会降神?!
“降神?”时聆闻之哂笑,“神明亦要避我三分,你们什么身份,敢来我面前放肆?”
“别怕!”不知是哪个道士喊了一声,“我们一起上,她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
其他道士都附和道:“就是就是!”
他们将时聆围在中间,默念口诀,扔出一堆符,只是这些符还未靠近她,就被鬼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道士们又掏出桃木剑,齐齐向她刺来,时聆轻身一跃,袖中飞出两条红绫,卷着数十把剑往外推,道士被接连推倒,桃木剑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时聆悠悠然往中间一站,高高在上宛若神o:“怎么,你们道士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东西?”
小道士咬了咬牙,往她身上撒了一堆东西。
时聆低头望去,一堆……糯米?
“不要浪费食物呀。”时聆惋惜道。
扔糯米的小道士崩溃了,他拉着身边的人痛哭流涕:“齐羽师兄,这鬼什么都不怕,她什么都不怕啊!!!”
齐羽狠了狠心,咬破中指画了张血符,将全部法力注入到符中,并以此为阵眼,布了个法阵。
霎时间灵光乍现,卷起一阵疾风,时聆忍不住抬手挡了挡。衣袂翻飞,遮住了眼前景象,只听齐羽冷声道:“此乃血光阵,入阵者,人死为鬼,鬼死为。”
时聆脚边出现一个血红的法阵,她召出长剑,握在手心狠狠一划,灵力瞬间在剑身弥漫,剑柄处的铭文恍惚明灭,她对着长剑轻声呢喃:“寒霜。”
寒霜剑顿时发出“铮铮”的剑鸣声,剑身微微颤动,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齐羽举起三清铃轻轻摇晃着,自以为胜券在握:“三清铃又名招魂铃,拨人招鬼,你打得过我们,打得过这数万亡魂吗?!”
“叮铃――”
招魂铃响,生人勿近。
“叮铃――”
招魂铃响,万灵俱来。
“叮铃――”
招魂铃响,神鬼莫侵。
天色变得猩红,诡异而旖旎,血光阵中涌现无数亡魂,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有只鬼伸着爪子想去够时聆,被她一剑斩了胳膊。
时聆脚步轻盈地踩到恶鬼的脑袋上,握着剑的手腕略微旋转,寒霜剑迅速划出一道剑气,将面前的鬼魂全部驱散。
一波散去,一波又来。时聆掌心燃起鬼火,幽蓝色的鬼火倏然变成红色,朝四周飞去,鬼魂被火烧着,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鬼魂惧怕她的威力,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往前。齐羽见状脸色一凝,又咬破另个手指,将血全滴了进去,摇铃也愈发急促。
恶鬼们瞬间兴奋起来,叫嚣着往时聆面前走去。时聆点剑而起,挥着剑从鬼魂身边闪过,所到之处魂飞魄散,哀叫连连。
长剑折射出冷冽的寒光,时聆不断在阵中穿梭着,快到看不清身影。她迅速穿过鬼群,将寒霜剑狠狠插/入阵眼,刹那间血光浮现,恶灵退散。
齐羽摔在地上,捂着心口不断喘气,他朝树下的季陈辞喊道:“师兄,救我!”
季陈辞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身受重伤,实在是无能为力。”
时聆飞至齐羽面前,提剑劈下,他下意识抬手一挡,只见胳膊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汩汩涌出。
“就这?”时聆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姑奶奶玩招魂的时候,你祖宗都没生呢。”
齐羽脸又红又白,咬着牙不吭声。
“滚。”时聆寒声道,“再惹事,就不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小道士们将齐羽搀扶起来,他咬牙切齿道:“走!”
道士们仓皇而逃。
时聆拎着寒霜剑,一步步朝季陈辞走去,鲜血顺着剑身滴在地上,衬得她身如鬼魅。
她用长剑挑起他的脖子,剑尖的血滴在他衣服上,时聆蹲下/身凑到他面前,柔声道:“你也想杀我么?倘若你也是这个想法,就赶紧跟他们一块滚下山去,别自找麻烦。”
声似魔鬼低喃,季陈辞直视她的双眼,从容道:“山中生精怪,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若是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对他们下手。”
“你不是想杀我吗?”
“倘若你不吓人、不作恶、不杀生,我永远不会抓你。”
时聆收回剑,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半晌之后,她轻笑出声。
“好啊。”
作者有话说:
时聆:看姐1VN
小季:吃瓜,看脑婆打架
第10章 雷劈
◎“好久不见。”◎
她转过身变出一块罗帕,轻轻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眼神专注:“先前走得急,忘记知会城主一声了。”
季陈辞站起来,拍了拍衣上的灰尘,随口道:“我跟他说过了,出了点急事需要解决,他不会深究的。”
“那就好。”时聆微微颔首,“既然来了,就把山上的事先处理了。”
凭空出现的尸体中,并没有周衡和宇文贺的,这也就意味着,城中所谓的“怪事”和山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直接关联。
至于那些尸体,已全部转移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中,刚至洞口,就感觉阴气森森,空中弥漫着尸体腐烂后发出的恶臭味。
虽然恶心,但还是要比在百骨岭好上许多,季陈辞憋住气,缓步前行。
看他表情难受,时聆将罗帕扔了过去:“闭息丸没有了,拿着凑合用吧。”
这不是她方才拭剑的那块吗,季陈辞内心纠结片刻,还是选择用帕子捂住口鼻,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没走几步,一大片黢黑的蝙蝠扑棱着翅膀往外飞,季陈辞抱着头蹲在地上,等它们飞过了,才慢慢站起来。
再往前一看,时聆已经走出老远。
季陈辞连忙跟上,洞中的路崎岖难行,隐隐听见有“嘀嗒”的水滴声,空中飘着几团幽蓝的鬼火照亮,勉强能看清前路。
时聆站在尸体边仔细打量着,有人穿着上好的织花绫,有人只能穿麻衣粗布,甚至有的衣裳被洗到褪色,上面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补丁。
贫富悬殊。
死者年龄各不相同,上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下至刚出生的婴孩,男女老少,胖瘦皆有。
非特定人群。
再看死相,有人烈火焚烧致死,有人缺胳膊短腿,甚至有人万箭穿心。
死法各异。
时聆细数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具,她解释道:“一百八,佛家常用的数字,含义深刻。”
“莫不是那东西用活人作祭,来提升法力?”季陈辞揣度道。
“鬼佛毕竟是佛,就算是灾厄佛,也不会造这种杀孽。”时聆迟疑道,“但两者之间肯定有干系,只是我们还没找到罢了。”
说着,时聆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又是这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季陈辞向后退了两步,提防道:“你想做什么?”
时聆微微一笑:“借我张符。”
“没了?”季陈辞将信将疑,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给她。
时聆还是笑:“借我点血。”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季陈辞叹了口气,认命地咬破手指:“画什么?”
下一刻,手指被她捏住,轻轻地往符上带,微凉的触感,伴随着指尖划过纸面的粗砺感,让他心神不宁。
手指被松开,季陈辞回过神来,符上画了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他没见过的符号。
而此时,时聆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脸红什么?”
“咳……有点热。”
季陈辞心虚地别开眼,然而一阵阴风吹过,他又打了个寒颤。
望着四周阴森的环境,时聆神色复杂:“你不是热吗?”
他支支吾吾道:“又……又冷了……”
人类本就容易生病,他又灵力全失,身体比普通人还虚弱,一想到这儿,时聆立刻关怀备至:“你没事吧?”
季陈辞吹了会风,脸上没那么热了:“真没事。”
“那就好。”
时聆放下心来,虽说这人也是个拖油瓶,但起码也是个有点本事的拖油瓶,要是生病了还得找人照顾。
她将符贴在地上,寒霜剑将其刺穿,再将随身携带的玉佩挂在剑上,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咒语:“三魂临,七魄降,开山着意,大道灵来!”
一个简易的招魂阵布成,亡魂们断断续续走来,时聆随便挑了个胖胖的家伙问:“你是哪里人?”
胖鬼一言不发,眼神呆板,哈喇子滴滴嗒嗒地流着,弄得满地都是。
时聆嫌弃地退开几步,又找了个年轻的瘦子:“今年是哪年?”
瘦子歪着脑袋,将手指往嘴里塞,一双手被他啃的只剩骨头,“咯哒咯哒”地响。
时聆按耐住心中的不耐,蹲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柔声道:“还记得什么吗?”
小姑娘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口齿清晰:“光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