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窈窕——司雨情【完结】
时间:2024-01-03 21:29:55

  “说。”
  赫连煜是个武人,从前从不戴扳指,但他此番过来的新身份是扮的富商,那温凉的白玉扳指被他的体温同化,轻轻揉捻在美人的柔荑之上,把玩着她的手指。
  “之前在虞陵时候挨着北疆,异族样貌来往不算打眼,但现在进了端云惠三州十四城境内,虽然也会有异族游商来往贸易,但数量不多,公子这身形体魄再加上这双蓝眼,怕是有些不太方便藏匿身份吧?”
  秦乐窈的指腹被他摩挲着,揉搓着,有些痒,下意识地往回缩着,又被赫连煜再换了个姿势扣住。
  “这个无妨,我从上京带了宝贝,能藏匿瞳色。”
  秦乐窈有些吃惊地瞧着他道:“竟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二人的视线在同一高度上,如此对视,这个距离下的秦乐窈,香的,软的,亲密的。
  ……
  “嗯,是一种薄如蝉翼的瞳皮,宫里进贡得来的玩意,江湖中传的神乎其神的易容术,相传就是用的这种瞳皮。但这东西罕见,我也只有一对,便在端州用了吧。”
  赫连煜温暖干燥的手掌从秦乐窈的手背上探入,挤进指缝间,合拢握紧。
  秦乐窈点头道;“也是,这算是特殊情况,以您的身份,以后估摸着也用不上这种东西。”
  之前刚去虞陵的时候,赫连煜没让秦乐窈知道太多关于自己行程动向上的事情,将她带在身边多数也是因为刚得的美人舍不下这滋味,但后来这几个月过去,赫连煜觉得自己像是变唠叨了,没事就想多跟她说上几句,尽管这些事情与她无甚关系。
  他捏着她的手指亲了一口,随意道:“端州和之前在虞陵的情况不一样,我会铺排人手暗访,届时上京中的锦衣……”
  男人一边说着,秦乐窈听见了外面似是有人声响动,赫连煜也在同时噤了声,视线忽然转为阴鸷,扫向窗外。
  动静极小,还会屏息闭气,和之前秦乐窈伏在窗棂下偷听时完全不同,这显然是个习武之人。
  赫连煜捡了砚砖飞掷出去,与此同时身形动作极快,一步从案桌跨过,砚砖打破纸窗射出后返回一声闷响,秦乐窈已经被赫连煜大力推到了一边,她隐约听见了男子忍痛的闷哼声。
  赫连煜刚才那一下发力极重,应是打中了。
  凌乱急速的脚步声响起,那人踩着舱外走廊翻下一层去,赫连煜紧跟其后,他跑起来似一头玄色的猎豹,这动静激起了船上潜藏的暗卫,数人并起,追着那逃窜的黑影往船尾而去。
  雨还在下着,整个天地都湿漉漉的,那人脚下功夫了得,身轻如燕又再从一层两脚借力游上了船顶,季风一个大跳攀上二层栏杆,显然要比对方慢上一步,他惊讶于那人的身法之灵活,一边大叫道:“争命,去你那了!!”
  漫天的细雨如针,扎得人睁不开眼,雨水激出的涟漪杂乱无章,季风来不及抹掉满脸的水痕,就陡然听见船舱对面传来哗啦啦的落水声,他赶紧手脚并用爬上舱顶,只见顶上争命的背影一手持刀一手持鞘,回头冲他嚷嚷道:“那人跳水了,快追!”
  时近傍晚,雨下得更凶了。
  一纵近卫在水中上上下下潜游搜寻,两岸能藏人的地方都给翻了个遍,仍是没有找到那贼人踪迹。
  夜幕降临的时候,雨水将甲板棚顶冲得哗啦作响,以季风为首,护卫站了两排,顶着暴雨,个个低垂着头,满脸水渍狼狈,大气不敢出一声。
  赫连煜是军营里打出来的武将,御下极严,此番叫那贼人偷潜至了主人门前,才被他首先发觉。
  这一纵近卫形同虚设,严重失职。
  秦乐窈在屋里坐着,虽然门窗都闭着,但仍能听见屋外的雨声,还有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声。
  秦乐窈闭着眼,这种暴雨天,这种鞭子的闷响,还是在端州这种触景生情的地方,她脑子里的画面感实在太强,全是前几年的那场大涝,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天,她从大牢里将秦忠霖捞出来,气得牙痒痒,下了狠手抽了他一顿马鞭,打得人五天没能下来床。
  但秦忠霖不像外面的那些近卫般训练有素,鞭子抽在身上都闷声不吭。他叫唤起来就跟要死了一样,前后三条街的邻里都能听见他那杀猪似的讨饶声。
  那好像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也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父亲大哥了。
  若非是这次在上京里栽了跟头,原本她也不会有这闲暇时光能跟着一道回乡探亲。
  赫连煜开门的那一瞬间,外面正好起了一道轰雷,青色的电光将他的影子投进屋里,他背后映衬着风雨飘摇的雨夜,面上表情阴沉不善,活像一个要来夺命的罗刹鬼。
  这一瞬间秦乐窈觉得,若非她早年也算见过不少世面,换个闺阁在室的世家小姐,现在估摸着应该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
  赫连煜明显的心气不顺,一脚将门反踢上,护腕软鞭一齐解下,哐当一声丢在桌上,他身上多少淋了雨,领子湿漉贴在脖颈上不舒服,伸手拉了一把,略显匪气。
  秦乐窈在这种逼人的威压下有些无所适从,但她大约也能理解赫连煜此时的心情,若是她手底下很受器重的帐房先生因为大意犯了低级错误算错了帐,她也会十分生气,在其位便要司其职。
  她慢慢靠近愠怒中的雄狮,一双微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学着他之前喜欢的模样,将指尖滑进他的指缝间。
  赫连煜原本正在气头上,见她过来,面色虽仍然阴沉,但指间却是分开了些距离任她滑了进来。
  “公子,你身上淋湿了,泡个热水澡吧,湿衣裳穿在身上也不舒服。”
  直到后来的很多年,季风都觉得,秦乐窈这项能在骁骑大将军愠怒时分搭话而不受迁怒的本事相当了得。
  他们将军就吃她这一套,有夫人在,即便是再大的火,也不会烧出什么实质性的后果来,她简直便是老天爷给他们派来的救星。
  外面雷电交加,浴房里温热的水汽氤氲挡住了大半视线,
  赫连煜的身体是非常显著的北疆男人特征,骨架大,皮肤肌肉紧实,所以往往蕴含着远超视觉预期的强悍爆发力。
  他靠坐在浴桶里,扫眼看着秦乐窈将热水倒了进来。
  美人将一截袖子挽起,一双白晃晃的手臂横在他眼前,诱得人口干舌燥。
  秦乐窈干起活来得心应手,事实上若是有得选,她倒是宁愿这两年时间是个照顾他起居的使唤丫头,好过在床上承宠。
  “水温合适吗。”秦乐窈伸手进去试了一把,感觉差不多了。
  “可以。”赫连煜盯着她,从水中伸出湿漉的手,还在冒着热气,握住她的皓腕,让人没能直接离开,说道:“我平时没动气的时候你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现在这时候旁人都怕我,你反倒是不怕了。”
  秦乐窈知道他说的是游船经过不思蜀的那时候,她眼神稍微左右闪了下,正思忖着如何应答,赫连煜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秦乐窈的手臂绷直,上身不由自主从浴桶上方倾斜向他,赶忙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水桶松到了地上,腾出手来攀着水桶边缘借力,“诶,公子、”
  手臂靠近赫连煜的身体,就越是被那升腾上来的热气蒸得有些发烫,他将她的手往自己腰身上带,越握越上,从手腕到小臂,另一只大手就这么湿漉漉地扣上了她的后颈。
  那股热腾劲仿佛顺着后颈直往脑子里钻,秦乐窈硬是被他拉的半边身子都悬在了水面上,眼对眼脸对脸,以一种极为微妙得距离,就这么屏息对视着。
  倏然间,秦乐窈的半截小臂沉入水中,温烫的,被夹在他的胳膊下固定。
  挽上去的袖子也被浸湿了,潮意从胳膊一路贴上来,赫连煜扯开了她的腰带,几乎是贴在她的唇边说道:“进来,一起。”
  散乱的衣衫是怎么剥离下来的,秦乐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浴室里太潮热了,视线朦胧着,让人的反应也一并变得迟钝。
  最后一层里衣是下了水之后才被扒下来的,湿了个透,又从水里被甩出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船上这简陋的浴桶显然跟无乩馆里的没法比,容纳赫连煜一人时候尚且不大宽裕,两人入内更是显得逼仄狭窄。
  秦乐窈跟他贴的很近,眼前便是那诡秘飞舞着的图腾纹身,张扬地落在男子的胸腹上,一半浮于水面,一半隐于水底,随着胸膛呼吸微微起伏着。
第49章 聒噪
  “……这位置太小了, 我还是出去吧。”秦乐窈觉得呼吸有些压抑,偏头避过想要转身。
  “先别动。”赫连煜拉住她的一双胳膊展开,向后搁在了浴桶边缘上, 似在打量她露出水面的那半片肌肤。
  秦乐窈到底还是在他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并不太愿意展开自己,她下意识缩着肩膀,将自己尽量往水中藏了些, 平直的锁骨出现了一双下陷的颈窝。
  赫连煜水下的大手扶在人的细腰上,比划感受了半晌,忽然感叹道:“生得这般莹白,不在身上添些颜色可惜了。”
  话本里说, 男人最爱看的就是良者入风尘的禁忌感,看圣洁者跌落尘泥,孤傲者卑躬屈膝,这是天生的劣根性。
  秦乐窈被他说得有些僵, 但赫连煜却好像只是有感而发的这么一句, 并非有所预谋, 稍微揉了两把就俯身与她亲吻在了一处。
  他水下的大掌拍了拍她的腿侧,温声道:“盘上来。”
  外面的暴雨还在下着,浴房里的热潮越发叫人沉溺, 飘摇的水浪承托着船体的晃动,直到天明时分雨停了,方才安歇。
  端州的初夏总是带着馥郁的花香, 楠竺从漓水两岸一直开进主城里,随处遍地可见, 招蜂引蝶,香飘十里。
  游船停靠在漓水岸边, 层层叠叠的楠竺开着一簇簇粉白的小花,将船体遮得半隐半现。
  这是同福赌坊的后场,背靠着漓水,不进城直接从水路走反倒快些,这条路秦乐窈再熟悉不过,那些年的风里雨里,秦忠霖没少在这里挨她的打。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臭的味道,和楠竺的香味混在一起,怪异又难闻。
  秦乐窈掩着口鼻,拿手扇了两下,奇怪道:“什么东西烧着了。”
  赫连煜站在船头,视线凝望着远方的某处,浓烟窜起的毫无征兆,正好就是那同福赌坊的方向。
  不多时,黑烟挟带着嘈杂喧嚷的人声彻底扩散,火光将楼阁上方的树叶都给燎着了,秦乐窈惊诧地盯着那处走水的源头,也认出了地方,“怎么会……烧的这般厉害。”
  整条街上的百姓游商都出来一道帮忙来回抢水,火势终是慢慢得到控制,未曾牵连到左右邻里,但这赌坊却也是给烧了个面目全非。
  季风率先回来给赫连煜复命,于岸边揖手道:“主子,咱们去晚一步,同福赌坊被烧了,火势很大,暂时情况暂时控制住了,但仍有余火在烧,咱们的人和上京派来的那纵锦衣卫汇合了,正在暗查搜寻周围,还有没有剩下什么证物。”
  “这么沉不住气,这是慌的跳了脚。”赫连煜眸光深沉,“那赌坊看来有大问题,我亲自去看看。”
  赫连煜带人下船离开了,秦乐窈远远瞧着天边还在往上冒的浓烟,心里到底还是惦记,待到赫连煜的身影走远之后,她便也下了船去。
  “姑娘要去哪?”负责跟随保护她的两名近卫从船上跟着一道跳了下来。
  秦乐窈揖手如实道:“我家的铺面也在那条街上,我不放心,去看看。”
  同福赌坊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大半是看热闹的过路人和街坊邻里,还有不少利益相关者糟了这天灾人祸,在门口哭天喊地心疼损失。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哭得最惨,三个小厮都没能搀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捶胸顿足哀嚎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场子啊、哪个天杀的引的火,扒皮抽筋沉湖难消我心头之恨啊――”
  秦乐窈不知道赫连煜他们从哪里摸进去的,她没有那些好本事,只能站在街对角往里面瞧了一眼,梁柱上全是被火燎黑的痕迹,形如鬼爬焦臭难闻,这么往里乍看一眼主结构倒是没有烧塌多少,只是烧没了看相,想要重新修缮装潢的花费,不是一笔小数目。
  两纵官兵姗姗来迟,粗鲁将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遣散,秦乐窈的视线也跟着一道清明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气冲冲地逆向从人群挤了出来,冲到了那赌坊门口。
  秦忠霖看着里面黑漆漆的惨状,两眼一黑险些直接撅过去,赶紧蹲在那肥胖老板面前寻求保证:“金老板,这、这、天灾人祸的我不管啊,酒我是已经给你送到了,你这不管东西保没保住,那这、这赊的尾款可得如数付给我啊!”
  街上人声噪杂,秦乐窈隔得又远,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但见那金老板眼睛滴溜溜的转,二人在门口一番拉扯,显然是起了口角之争。
  从她酒窖里查出来有罂华开始,一路的辛酸全是这草包哥哥惹出来的,秦乐窈压了许久的怒火现在看见秦忠霖这张脸就生气,他甚至到今时今日,仍然还在傻呵呵地跟这些不清不楚干些杀头勾当的人扯在一起。
  秦乐窈气得牙关直哆嗦,上京城里修炼两年多的圆融心性全没了,她左顾右盼找着能上手打人的物件,身后跟着的近卫面面相觑,又看了眼自己的佩刀,两人都觉得自己应该理解错了,秦姑娘平白要他们的刀干什么。
  但秦乐窈还没来得及开口借刀,对街赌坊前就又出了变故。
  那纵官兵头领听了前来跑腿报信人的一阵耳语,振臂一挥朝手下吩咐:“此案情节严重,恐有蓄意纵火之嫌,涉案相关人等全部带回衙门另行审问!”
  那满脑肥肠的金老板立刻就被两个官差给架起来拉走了,秦忠霖还跟着快步追了两脚,一边追一边强调道:“金老板我等你五日,五日啊,这边官爷的事情了了,你就赶紧让账房给我把银子送过来。”
  那胖老板装没听见不应声,秦忠霖被官兵拦下,跳起来又瞧了两眼,拿扇子往自己掌心敲了敲,叹息道:“哎,流年不利啊。”
  男人转身准备走,岂料身后又再上来两位官差竟是将他也给拦住了。
  “沉香酒庄秦忠霖。”官差瞧了眼手令上的名单,很快就对上了号,“是他,带走。”
  “诶诶官爷!不是,这是干什么呢,我和这事儿又没关系!”秦忠霖一边嚷嚷着一边被强推着后背给带走了。
  这赌场门口围聚的生意伙伴不少,和同福赌坊有贸易往来的店家都被一道扣走了,抓了有四五个,都被官兵围在中间驱赶着往前走。
  秦忠霖大聪明没有小机灵不少,一看苗头有些不对劲,小声跟人打听道:“魏兄,可知道这赌坊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了?我感觉,这看着不像是去调查纵火这么简单啊。”
  “我怎么知道,你不若直接去问那金老板。”
  一行人被押进了小路去,离开了繁华的闹市,周围的游商小贩越来越少,高大的白墙青瓦将小巷衬托得有些安静阴森,只能听见他们经过的脚步声。
  “官爷。”秦忠霖打量着周围的路,警觉道:“这端州城府衙我也不是没去过,这方向好像走的有点不大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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