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奥丽莲娜依稀记得预知梦中,当格洛莉亚宣称自己是真正的圣女时,所有人的欢呼声,想要把她抛向天空疯狂庆祝的喜悦。
可轮到她奥丽莲娜的时候——
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好像还有人暗暗叹了一声。
那声叹息并不出于“真正的圣女为什么是她”,而是“什么啊……神经病”。
于是奥丽莲娜便知道了，全场除了夏佐，没有人相信她。
就连对话都是公事公办。
教皇：“你自称为真正的圣女,那你的固有权能是什么？”
奥丽莲娜很真诚地回答他：“预知。我的固有权能是预知。”
听到“预知”,教皇的脸上更是肉眼可见的无语。
他像是被逼无奈地陪她演戏：“……怎么样能证明？”
奥丽莲娜惭愧低头道：“因为才刚刚从父神那里接过圣女的权柄,我对力量的使用还不熟悉,但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向你展现这个伟大的奇迹。”
教皇：“好吧，我清楚了。”
见教皇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话题,奥丽莲娜猛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他：
“……你难道认为我在说谎吗？”
教皇连戏也懒得演了。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有回上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他冷漠的背影好像刺激到了奥丽莲娜,呆了一下后，她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并伴随着撕心裂肺地悲鸣：
“为什么ʝʂց不相信我——？！”
“我没有在说谎，我就是圣女！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向你们证明的！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明明我才是真正的圣女……”
“难道只有格洛莉亚说自己是圣女时你们才会相信，我就永远不可能是圣女吗？？？！”
“为什么不相信我……”
痛哭声中，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
只有夏佐留了下来。
于是便只有他见证了，当全部人离开之后，奥丽莲娜那一瞬间收起了所有泪水和悲鸣，那堪称变脸一样的神奇画面。
她当然是故意在他面前这么做的。
奥丽莲娜就是想让夏佐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后像其他人那样，毫无迟疑地转身，果断地离开她。
他果然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奥丽莲娜。”
一听夏佐叫她的全名，奥丽莲娜当即心神一凛。
她下意识憋住了一口气，抿紧了唇，准备承受他的质问和怒火。
可在这时，他脸上的愠色忽然消失了，一直凝重的眸光也终于有了温度——于是奥丽莲娜赶紧别开了视线。
因为她实在不想去深究他的眼神中的深意。
好像只要她看不到，那么一切都是不存在。
然而……即便奥丽莲娜忍住不去看、不去想，他的声音还是将所有他对她的心疼难受，又带着些许被骗的埋怨和委屈，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眼前。
他说……
“你受伤了。”
听到他用低沉的声色这么说的时候，奥丽莲娜便知道：那天她在湖边许下的愿望果然落空了。
夏佐既没有忘记她，也没有去恨她。
可是……
他平安地回来了。
“……”
算了，只要他平安回来了，就足够了，那比一切都好。
奥丽莲娜悄悄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不敢把她放松的心情表现出来，而是依然绷着张脸，冷笑着问他：“是的，我受伤了，所以呢？怎么样？你要冲我发火吗？”
面对她的阴阳怪气，夏佐又好像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他无视了她满脸的抗拒，坐在了床沿，霎时间，一股浓烈的铁锈血腥味扑鼻而来，这是连洗都洗不掉的气味，足见他在边境有多么疯狂。
而夏佐明明看到她一瞬皱起了眉头，身体却依然在向她靠近，仿佛这就是对她不守承诺、骗了他的惩罚。
“在边境得知你出事的瞬间，我的确很窝火，气得直接踏平了所有拦路的家伙。”
他的声色是那样沉稳平静，可好像隐隐感受到浓烈杀气的奥丽莲娜，身体就是忍不住抖了抖。
“想着回来之后，哪怕你不愿意，也要带你离开这里。”
“但是……”
话锋一转的时候，身体不断缓缓向她压来的夏佐距离她已经咫尺之距了，奥丽莲娜躲了躲，但终究还是没有能躲掉他的拥抱。
他的脸埋她的肩弯，变得闷闷的声音显得更加委屈了。
“你在这里还有要做的事情吧。”
所以刚才面对安布鲁斯的审问、教皇的质疑，明明暴怒得已经想拔剑在人身上捅几个窟窿出来解恨了，他却忍耐到了一切结束。
“你想杀的人，都已经杀掉了吗？”
“一定要……亲力亲为吗？”
奥丽莲娜的整颗心好像都在颤抖。
是她的指甲死死扣住掌心，才把哽咽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奥丽莲娜：“……圣殿骑士大人。”
“恩？”
奥丽莲娜闭上眼睛。
眼泪全部流倒回了心里。
“请你不要阻碍我，不要去做多余的事情。”
“我不想见到你，请你消失吧。”
……
……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奥丽莲娜有很多想要对他说的话，想问他有没有受伤，想问他有没有想她，想抱着他跟他哭诉，想问他为什么还是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不讨厌她……唯独不是这么冷漠地把他从身边赶走。
可偏偏，心里的话有万千，她却挑出了最糟糕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除了这些话，其他的所有话，她都不能问，不能说。
因为无论她怎么穿梭在预知梦里，也始终找不到一个既能让她留在人类世界、留在他的身边，又能活下去，能迎来美好结局的未来。
不知者无畏。
不知道那么多，才有勇气义无反顾冲向艰难险阻，扑向一片灰暗的前路。
她不是那么勇敢的人。
没有办法明明看到眼前是万丈深渊，却还是抓着夏佐跟她一起跳下去。
所以……
真的拜托了。
“请你离开我吧。”
“……拜托你从我的世界消失吧。”
话音落下后，奥丽莲娜能感觉得到正抱着她的夏佐顿了一下。
她多么希望他能用力地把她推开，接着质问她、对她感到失望，最后摔门离去，永远不会再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夏佐没有。
愣了愣后，他只是体贴地扶着她重新靠着枕头坐好，又拿了一个新的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旁边。
最后迎着她冷冰冰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
“知道了，我这就离开了。”
夏佐转身离开的时候，奥丽莲娜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叫了他一声。
“夏佐。”
他瞬间回头，沉静的眼眸中有光在悄然跃动。
奥丽莲娜：“这次远征之后……你对恶魔的痛恨会不会没那么深了？”
夏佐的回答对奥丽莲娜而言，像是另一个地狱。
“即便踏平魔界，我对他们的仇恨依旧不会消失。”
奥丽莲娜觉得窒息。
“……你走吧。”
于是他眼中的光又消失了。
夏佐：“娜娜……”
可世界上已经没有他的娜娜了，夏佐的眼前……
只有即将投入恶魔阵营的人类圣女奥丽莲娜。
奥丽莲娜：“我让你走啊！”
他默了默，安静地转身走了。
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夏佐从门缝间看了她一眼。
他什么都没能看到，什么都没能等到。
只因奥丽莲娜已经闭上了双眼，没有再分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吧嗒”
门里门外，是两个伤心人。
……
……
昏迷了大半个月，奥丽莲娜不想再睡了。
也不是说不困，只是一睡着的话，如果不去控制，各种各样的死亡预知梦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涌来，所以她依然很讨厌睡觉。
梦里梦外都是冷冰冰的。
不能更讨厌了。
夜半更深，她依然在点灯练习神术。
忽然间，一阵诡风吹过，桌上的油灯呼啦一声灭了。
奥丽莲娜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从阴暗处走出来的人影。
她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奥丽莲娜：“你来了。”
“调开一直守在您门外的圣殿骑士大人花了一点功夫。”
对方向她行礼。
“圣女大人。”
第41章
奥丽莲娜知道安布鲁斯一定会来。
他不可能不来。
即便今天白天,从她口中吐出的所有话，哪怕是一个语气助词，他都没有信……
他也绝对会来。
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拒绝,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救命稻草。
……
和白天时候相比，夜晚的安布鲁斯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恭敬、谦卑,小心翼翼。
对于这样的待遇,奥丽莲娜确实受宠若惊了。
她忍不住把重新点起的夜灯高高提在手上，凑到安布鲁斯的跟前去,像是欣赏雕塑一样,细细打量每一个细节。
在她就炯炯有神的视线下,安布鲁斯保持着弯腰恭请的姿势,一动不动。
即便是奥丽莲娜像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孩童，拽着他的头发往外扯，把头皮扯得生疼,他也纹丝不动。
“原来这就是格洛莉亚一直享受的待遇吗？”
奥丽莲娜眨眨眼感叹：“真神奇。”
安布鲁斯：“对于您过去遭受的待遇……我感到很抱歉。”
奥丽莲娜笑着说了声没关系。
而没关系的原因是：
“反正我和你们谁都逃不掉的。”
安布鲁斯接不上话,抿唇不语。
事到如今,他差不多已经确信了,不管是苏菲亚的死亡事件，还是圣骑士团第十分支的全军覆没，全都跟圣女奥丽莲娜撇不开关系。
以奥丽莲娜目前的精神状态……
不止是圣女殿、教会,恐怕整个神圣都，乃至全人类世界,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是他只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奥丽莲娜：“就像卡罗琳小姐一样无辜吗？”
听到“卡罗琳小姐”的瞬间,安布鲁斯的瞳孔顿时紧缩。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连带着声音都变得震颤。
安布鲁斯半跪在她的身前。
“我愿意为您做所有事情。”
“只求您可以把……卡罗琳死亡的真相，告诉我。ʝʂց”
死去的恋人名字从安布鲁斯口中道出时,口吻是那般生涩，又充满了悲伤。
奥丽莲娜只是不禁想，也许有一天，她叫出夏佐的名字时，或许也会像他一样。
于是连带着奥丽莲娜的声音也不禁变得唏嘘感伤起来。
“帮我做三件事就够了。”
“你知道圣女试炼吗？”
“我要在迷宫遗迹里举办圣女试炼。”
……
……
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关押奥丽莲娜的小栋后，安布鲁斯被夏佐抓了个正着。
……这么说也好像不对。
因为夏佐明明看到了他，却没有什么反应。
显然，根本不存在什么“被调走”，夏佐是自愿离开那里，给他们创造出交谈的空间。
安布鲁斯魂不守舍的状态好转了一些。
当突然记起了奥丽莲娜最后对他的吩咐，于是变得更加清醒。
安布鲁斯：“……和她保持距离吧。”
夏佐没有吭声，只是眉头微皱，看了他一眼。
安布鲁斯：“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她好，和奥丽莲娜保持距离吧。”
夏佐的眉心收得更紧了，也终于出声了。
“我和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在这一刻，安布鲁斯忽然理解了奥丽莲娜的煎熬，他暗叹一声，接着做无用功。
“虽然这是不能透露给你的情报……”
“但你看到这个镇魔圆阵还不懂吗？”
“奥丽莲娜已经被教会定性为恶魔了。”
夏佐：“她通过了净化仪式。”
安布鲁斯：“因为她使用了狡猾的手段。”
夏佐果然暴怒：“你们为什么非得把恶魔的罪名安在她的头上？！”
久违地体验了一次衣领被揪住、整个人被提起，快要窒息的安布鲁斯面色沉静地叫了他一声。
“圣殿骑士大人。”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如果奥丽莲娜真的是恶魔的化身，或者与恶魔有勾结，真到了那一刻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继续固执地自欺欺人？还是……”
“选择与她为敌？”
感觉正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在慢慢松开，安布鲁斯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