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想想吧。”
安布鲁斯走出很远之后，终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夏佐。
他依旧怔怔地站在那里，久立不动的身影好像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也许今夜、明晚、后日，他始终得不到个结果。
但等那一刻照进现实时……
他终归要做出一个决定。
而那一天……
已经不是太远了。
……
……
十五日后将举办“圣女试炼”的消息轰动了整个神圣王国。
翻遍所有有文字记录的历史，即使同届的候选圣女多于一人，举办圣女试炼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圣女试炼”
顾名思义，是为找出真正的圣女而举行的仪式。
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真正的圣女在觉醒以前，不会在试炼中意外身亡，因此圣女试炼向来饱受争议，是走投无路下的下下之选。
然而，此时此刻，当举办试炼的消息公布，神圣王国的人们却在提前为心目中的圣女而庆祝欢呼，居住在边境的人们甚至开始往神圣都靠近，为朝圣而来。
看着窗外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庞，听到每一个人都在欢畅地谈论着未来的圣女冕下，奥丽莲娜很平静。
她眼前世界线的齿轮，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地转动着。
它正坚决地、笔直地——
走向灭亡的终点。
……
十五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奥丽莲娜也终于被从小栋里放了出来，时隔将近两个月，第一次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站在了阳光的底下。
她被戒备森严地押送到了迷宫遗迹的入口。
和站在那里自成风景的格洛莉亚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教皇：“迷宫遗迹内诡谲凶险，只有掌握了圣女权柄的真圣女才有能力率先离开。”
教皇：“候选圣女格洛莉亚、候选圣女奥丽莲娜，你们是否同意进入迷宫遗迹、参加圣女试炼？！”
教皇：“你们之间第一个回来的人，便将会是神圣王国的新任圣女！”
格洛莉亚战意高昂：“我同意。”
奥丽莲娜没有出声。
在那之前，她先是转首望向了乌泱泱的人群。
今天是个好天气。
阳光和煦，云淡风轻。
站在迷宫遗迹入口往下望去的时候，奥丽莲娜觉得自己恍然置身于梦中。
从火刑场，在断头台，在绞刑架上看到的景色，与此刻如出一辙。
他们就是这么看着她的。
皱着眉头，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又挟着一股义愤填膺，像是恨不得她立刻下地狱。
为什么呢？
她做错了什么吗？犯下了罪大恶极的重罪吗？
她不是在人们期待中诞生的圣女吗？
奥丽莲娜的沉默让人群变得鼓噪。
突然不知道从谁的嘴边传出了嘘声，于是像是病毒一样，它传染给了每一个人。
迎着所有人的冷眼，奥丽莲娜很平静地说道：
“我是真正的圣女。”
于是嘘声变得更大了。
奥丽莲娜分明已经伤心过无数次了，理应不会再伤心了，在这一刻，也许是被阳光刺了眼，她的视野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没有尖叫。
没有哭喊。
她只是很平静地在问每一个人：
“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
“我才是真正的圣女。”
教皇：“候选圣女奥丽莲娜！如果你是真正的圣女，那就请你在试炼中胜出，证明自己！”
所有人都在附和他。
“对！证明自己！”
“不要再在这里说多余的废话了！”
“向我们证明自己！”
奥丽莲娜不禁垂眸笑了。
她一开始只是勾起了嘴角，之后忍不住轻笑出声，越是想忍耐，那笑声便越大，到了最后，她不禁仰天大笑，张狂的笑声竟是把人群的嘘声都压了下去。
奥丽莲娜擦了擦从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好吧……证明自己。”
“恩，证明自己。”
她嘴边的笑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奥丽莲娜：“让这场圣女试炼变得更有趣一点吧。”
奥丽莲娜：“我请求让神官约恩、艾德蒙，圣骑士考伯特，处刑者尼克、查尔斯，加入到圣女试炼！”
教皇：“……你是想要帮手吗？”
奥丽莲娜耸肩摊手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大公无私。
“我是在帮你们的格洛莉亚赢得试炼。”
“要是没有人帮她的话，她不可能赢的。”
格洛莉亚深感被侮辱，当即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不需要！”
然而……
奥丽莲娜：“你没得选择。”
她双手举高，神色柔美，微笑中的甜美像是因正被至亲至爱之人抱在怀中。
“因为父神不爱你们，祂只爱我一个人。”
下一秒，令所有人感到震惊。
不是在教皇的宣布下，而是只因为奥丽莲娜的一声“开始吧”——
圣女试炼便拉开了序幕。
不止是格洛莉亚和奥丽莲娜，就连刚刚出现在她话音中的所有人，全部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第42章
潮湿,阴冷，青绿色的壁灯，能照亮的只有半径一米不到的地方。
前后都是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水滴滴落在灰色石砖上响起的“滴答”声带着回音,幽幽的冷风吹过时,鼻间能闻得到一阵潮味、铁锈味，还有……
“血腥味”
这一切组成了圣女试炼的场地“迷宫遗迹”。
从风和日丽的艳阳天突然来到这里,奥丽莲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当另外散落在迷宫四处的六人立刻召出圣光时,奥丽莲娜却是保持着突然降临时的姿态，矗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步伐都没有迈出半步。
她站在了黑暗里,恍然与其融为一体,只是安静地、阴沉地、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
而在某一个瞬间,她突然开口了。
“……第52个。”
这里是她第52个与遗迹迷宫关联的预知梦的起点。
“好吧，那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嘟嘟囔囔：“那就出发吧。”
话落——
奥丽莲娜走出了与出口方向截然相反的一步。
……
……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
从预知梦中看到了每一次她死后的人类世界的未来——失去了圣女的人类世界不会拥有童话式的幸福结局，而是要面对轮番上演的天灾人祸,足以毁灭全人类的史诗级浩劫。
……奥丽莲娜本来想就那么死去的。
她逃不过。
但他们也逃不过。
这样便足够了。
可后来有一天——
她居然在预知梦中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全知视角,而是亲眼目睹了人类世界在未来遭遇的大灾难。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ʝʂց她也能够活下去”
“她不是非死不可的”
“在这世上,也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于是奥丽莲娜改变了想法：
“她想要活下去”
“她想要去到梦里的那个地方”
去往那里的路途太远又太危险，她又受制于教会，别说神圣都,即便是大神殿，她也走不出去。
因此,她来到了迷宫遗迹。
希望那个地方的人,可以主动过来,接她过去。
所以，奥丽莲娜的脚步没有迈向五分钟内便可抵达的迷宫出口,而是一步一步往迷宫的深处走去。
她潜到了从未有人抵达的最深处。
此时此刻，站在了六米高铁门的正前方。
就像地下城的最深处是首领级别怪物的房间，奥丽莲娜眼前这扇门的背后，也有一个族群的首脑。
抬头看着连踮脚都够不到的圆环把手，奥丽莲娜踌躇了一下，放弃了它，只伸手在铁门上轻叩了两下。
厚重的铁门吞掉了叩门的声音，奥丽莲娜希望自己的话声能从门缝间传进去。
“你好，魔王。”
“或许你需要一个能治疗失眠的人类圣女吗？”
……
……
奥丽莲娜是在预知梦中看到的，远在魔界的现任魔王饱受失眠的折磨。
她有多不想睡觉。
他就有多想睡觉。
奥丽莲娜在用针刺自己、逼自己清醒的时候，魔王在“啊啊啊啊啊！”地用狼牙锤狂砸自己的后脑勺，希望能把自己砸晕过去，睡他个天荒地老与世长辞。
但没办法。
能当上魔王的人，被狼牙锤狂砸个几十下，烂得不是后脑勺而是狼牙锤，是基本操作。
所以，奥丽莲娜想，面对她开出的如此极具诱惑力的条件，魔王不可能拒绝的。
“是绝对不可能拒绝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奥丽莲娜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潮湿角落里的一声声“滴答”“滴答”，在不断消磨着人的耐心。
奥丽莲娜喃喃低语：“好吧。”
精准到秒，三十分钟的时间一到，奥丽莲娜等无可等，转身就走。
“……看来你并不需要一个可以治疗失眠的人类圣女。”
可就在她刚转过身的瞬间——
背后忽然传来“哐当”一声！
陈旧的空气迎面扑来。
奥丽莲娜回首。
只见暗红红毯两侧的壁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直到照亮尽头的王座。
王座上空无一人，但穿过了遥远的空间，只在预知梦中听过的孤高倨傲的声音，传到了奥丽莲娜的耳畔。
“呵，失眠？”
“本王怎么可能会失眠？”
“……”
奥丽莲娜默了默，然后开始往回走，那势头看起来是真的要回家了。
结果那道声音顿时无比暴躁。
“你去哪？！还不给本王滚过来！！”
奥丽莲娜终于驻足回首。
原地沉思片刻之后，她又转了回去，无视掉了那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继续往来的方向回去。
脚边突然冒出了两个像是海胆一样的黑色刺团。
眨巴着小眼睛，他们为不懂礼貌的魔王道歉。
“魔王大人他是笨蛋！笨蛋！”
“圣女大人，请进！请进！”
奥丽莲娜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突然冲出了一阵黑风，像是庞然巨物伸出了舌头，把她直接卷了进去。
“哐当”
铁门重重关上了。
……
……
“肮脏又渺小的人类，既见到本王，何不向本王问安？”
王座上多了一道小身影。
如果不是在预知梦中看到过恶魔尊称他为魔王的景象，奥丽莲娜确实无法将他和魔王联系在一起。
他就像是一个普通贵族家的小男孩。
穿着白衬衫，黑色吊带西裤，下巴抬得天高，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表情。
奥丽莲娜想，他一定觉得自己威风八面，殊不知小男孩的声音听上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一口一句“本王”像是在扮家家。
尤其还看到他翘着二郎腿的脚都碰不到地……
奥丽莲娜乖巧配合：“日安，向魔王大人问好。”
对方冷哼了声，算是放过她了。
“人类的圣女啊，你说你懂得治疗失眠？”
奥丽莲娜温顺点头：“回禀尊贵的魔界之王，是的，我懂得治疗失眠。”
对方一直满是烦躁厌恶的脸上终于滑过了一丝满意：“正好本王有一个属下最近被失眠所困扰，你出现的正是时候。”
“有一个属下”
“最近”
奥丽莲娜静静地看着魔王眼底比她还要重的黑眼圈。
但下一秒，她安静不下去了。
王座上的魔王不但瞬移到了她的跟前，小手一扬，连接魔界的空间裂缝随之开启，之后更是抓住了她的手臂，直接把她往魔界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