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因为对于恶魔的憎恶大于对教会的反感，才会为教会效力……好吧，“效力”这个词兴许太抬举他们自己了。
总之，这是安布鲁斯第一次看见他……虽然脸上依然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起伏，但已经足以称得上是亲切温和……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一面。
而候选圣女奥丽莲娜就像报告中的那样友善体贴，对所有人都报以微笑。
她笑着摇了摇头，感谢了夏佐的体贴后，接着道：“我现在可以接受您的提问。请问吧，神官大人。”
安布鲁斯的第一个问题无缝衔接上了她话中的最后一个单词。
“是你杀死了你的侍女苏菲亚吗？”
奥丽莲娜：“噗嗤，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安布鲁斯的心微沉。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否认。
安布鲁斯：“现在所有的证据全部都在指向——你，就是杀死苏菲亚的凶手。”
安布鲁斯实在无法从奥丽莲娜的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慌张。
听到这种指认后，她一点都不急着去自证清白，想了想后，最后说出来的话居然是……
“如果我真的是杀死苏菲亚的凶手，你会怎么做呢？”
“你也会杀死我吗？神官大人？”
奥丽莲娜的说法和措辞让安布鲁斯眉头微皱。
而这时，奥丽莲娜又轻笑着开口了，无论是口吻还是语调，都轻松又快意。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您不用这么严肃紧张的。”
“我没有杀她。”
“我的专属侍女苏菲亚，她不是我杀的。”
可从她挑眉的动作……
安布鲁斯觉得自己无疑看到了挑衅。
……
安布鲁斯的每一条问题，奥丽莲娜全部认真详细地回答了。
他总结了一下：
因为当天早上，她在墙上发现了一个老鼠洞，于是中午去问工具房借来了木板和小锤子，晚上封洞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已经跑进了老鼠，正忙于封洞和抓老鼠的时候……
苏菲亚的尸体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
该怎么说呢？
安布鲁斯很想相信她。
可她的话里全是疑点。
安布鲁斯：“你身为候选圣女，可为什么封洞抓老鼠的事情，是由你自己动手？”
奥丽莲娜同样露出疑惑：“是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看到她一副好奇宝宝般的单纯神情，安布鲁斯感到棘手和头疼。
“……那个老鼠洞呢？”
奥丽莲娜在大跨步冲过来的圣殿骑士的搀扶下，下了床。
她面不改色地走过发现苏菲亚尸体的地方，然后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小洞：“在这里。”
安布鲁斯头疼的感觉更强烈了。
他叫住奥丽莲娜。
“候选圣女奥丽莲娜。”
后者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迎着她天真的眼神，安布鲁斯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加重了语气，严肃道：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对你的专属侍女苏菲亚的死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地方吗？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苏菲亚的直接死因是脑袋上的钝器伤，只有你向工具房借来的小铁锤会造成那样的伤势，而当夜持有那把铁锤的人——正是你。”
奥丽莲娜理所当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她毫不在意，甚至轻笑了一下。
“我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地方，神官大人。”
“我没有杀害苏菲亚。”
安布鲁斯颔首，接受了她的说法。
然后望向夏佐，以大神殿的名义向他下达了最新指示：
“圣殿骑士大人，这段时间请你看管好候选圣女奥丽莲娜，禁止她踏出这个房间半步，如非必要，请不要与她进行任何交谈。”
“现在，我会回去向大神殿申请举行……”
“净化仪式。”
第12章
“净化仪式”
任何一个神职人员都不会对此感到陌生。
在圣女觉醒之前，除了神谕，没有任何标记能证实圣女的身份。
但恶魔不一样。
恶魔与其的化身，自诞生以来或觉醒之后，他们的身上便会有特别的印记，能够让人一眼识别出他的真身。
实力低下的恶魔无法隐藏恶魔印记，也有一部分恶魔……能够用巧妙的方法将其遮掩起来。
净化仪式……
正是为了帮助找出那样的印记而存在的。
……
听到安布鲁斯说要申请举行净化仪式，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夏佐终于脸色微变。
他沉下脸的时候，空气恍然一瞬跌破冰点。
不过或许因为是在奥丽莲娜的跟前。
他不想被她害怕，因此甚至是抿唇不熟练地笑着对奥丽莲娜说了句“请您稍等我一下”，才追着安布鲁斯的后脚跟走了出去。
“安布鲁斯。”
安布鲁斯已经走出去有点距离了。
但听到这声，他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他不想，可从身后涌来的杀气像是一只冰冷的大手将他整个人扣在了掌心，让他不得不驻足回首。
甚至还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圣殿骑士大人，请问您有什么——”
“取消掉那个荒谬的净化仪式。”
安布鲁斯的心里咯噔一声。
迎着那双充满了压迫感的视线，此时此刻的安布鲁斯觉得自己好像只要敢表露出一点拒绝的意思，就会被对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掉。
“……”
咽下一口唾沫，安布鲁斯硬着头皮跟他解释：“……我认为候选圣女奥丽莲娜的精神已经被污染了，并且已经成为了恶魔的化身，为此，举行净化仪式是必要——”
他的话没有能说完。
只因本来和他有点距离的圣殿骑士，冷不防就出现在了他的跟前，手一伸便抓住了他的衣领，几乎把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你……听不懂我的话？”
“……”
安布鲁斯真想撂担子不干了。
真的。说真的。
假如不是夏佐正像抓小鸡一样拎着他，他可能已经直接跪下去了。
身体控制不住地在颤栗，安布鲁斯深吸了口气，努力说服对方：
“圣女殿的修女总管说……从前一段时间开始，苏菲亚便好几次向她报告，怀疑自己会被奥丽莲娜杀死。而当时奥丽莲娜确实表现出了异常的状况，只不过当时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夏佐大人！请您仔细回想刚才我与奥丽莲娜对话时，她从头到尾的表情。”
“据我所知，苏菲亚作为侍女侍奉她至少有十年了。可当得知侍女的惨死，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甚至从一开始到最后，始终保持着嘴角的微笑。”
“十年，就算养一只宠物都会有一点感情吧？在它死去的时候，理应也会有一点悲伤吧？”
可是奥丽莲娜……没有。
坦白说，当看到她面不改色地从发现苏菲亚尸体的地方走过去的时候，他真的打了个寒颤。
安布鲁斯向夏佐解释这么多，当然是想说服他，可他并没有等来对方理解的神情，反而在“哈”的一声冷笑后，接着便是一句——
“所以呢？”
安布鲁斯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当对方的阴影进一步压了过来，切骨的杀气完全笼罩了他。
“我想是你得先要搞清楚，对父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对候选圣女进行净化仪式，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对她和父神的侮辱。”
“你，能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负责吗？”
面对夏佐的施压，安布鲁斯的背后开始疯狂冒汗。
“……日后一旦证实她是真正的圣女，所有的污名都会一瞬归零。”
夏佐：“但在那之前……”
“这是……圣女必须要经历的试验。”
结果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对方！
四周的窗户似乎在为失控且高昂的神圣力而震颤。
夏佐：“哈……是我忘记了，你们教会本来就是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能随意操控玩弄别人的狗东西。”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像在强压着怒火。
“你给我听清楚。”
“她不但是人类的圣女，同时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她不是为了经受你们赋予的考验苦难，为了成为你们的圣女、教会的工具，才生而来到这个世界。”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撤回那个荒谬的净化仪式。”
安布鲁斯咬了咬牙，逼自己把所有要妥协的话给咽回去。
他闭上了眼睛，有一种认命等死的感觉。
安布鲁斯：“……圣殿骑士大人，候选圣女的事务属于教会内部事务，您并没有资格干涉！”
安布鲁斯：“毕竟……！除了净化仪式，就算是您也无法光凭肉眼分辨她是否为恶魔的化身，不是吗？！”
对方默了默。
最后的话是——
“好吧，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安布鲁斯的心顿时猛地提起。
正当他已经被夏佐拖着往没有人的角落走时，奥丽莲娜轻柔的话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请您放开他吧。”
“我愿意接受净化仪式。”
“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
安布鲁斯的眼前顿时出现了希望的曙光！
可ʝʂց即便有奥丽莲娜出声，夏佐的手依然没有离开安布鲁斯的衣领。
他回首沉静地望向她。
声音里听不出他的情绪。
“你确定吗？”
“他我可以解决的，你不需要因为别人的质疑而去证明自己。”
奥丽莲娜点点头：“是的，我确定。”
她看了一眼安布鲁斯：“可以请您松开神官大人吗？他好像快要窒息了。”
被揪住的衣领因为她的话终于放松了一点。
安布鲁斯抓住机会，赶紧从夏佐的控制中挣脱出来，大口喘息着，并接着奥丽莲娜的话说道：“……圣殿骑士大人您也不用太担心。”
“毕竟是为候选圣女举行净化仪式，未必能得到大神殿或者圣女殿的许可。只要有任何一方驳回，净化仪式都不会能举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布鲁斯确实没有想到……
当他即刻启程回到大神殿，提出举行净化仪式的申请后，半天不到，便立刻获得了大神殿以及圣女殿的许可。
那位候选圣女奥丽莲娜，仅仅是在神圣力虚脱后苏醒的不久，便要在大神殿的圣大教堂内……
接受净化仪式。
……
……
得知要立刻前往大神殿，奥丽莲娜表现得很平静。
她像是早已得知并习惯了一切。
放下了手中在看的书后，便坐上了马车，踏上了前往大神殿的路途。
而唯一让她不能够理解的……
是眼前这个圣殿骑士。
在听到他与神官的争执时，她已经感到了困惑，而在上马车前，听到他居然又对她说，如果她不想去，她可以不去——她更是完全无法理解。
他的口吻，他的神情，让奥丽莲娜觉得……
那就像是只要她说不想去，他就会干脆利落地把事情搅黄，就像刚刚那样，安静地“解决”掉那个叫安布鲁斯的神官，再换一个听话的新神官过来。
即便是教皇亲临，她也不用去接受那个见鬼的净化仪式。
可是……可能吗？
今天只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他真的可能做到那个份上吗？
——于是最终，奥丽莲娜还是上了马车。
第13章
前往大神殿的路上，就像在等着她随时改变主意，那个圣殿骑士也坐进了马车里。
可因为是分配给她的马车，马车车厢不仅不能说是豪华，甚至矮小狭窄，就像是装货的马车。
他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委屈他坐在这么小的车厢时，得要垂头哈背，但也占据了马车大半的空间。
安静的车厢里有一种奇怪的氛围。
奥丽莲娜没有主动开口，而对方好像也不是多话的人。
他不说话的时候，脸上当然也没有什么表情，明明头发是质朴温柔的棕褐色，眼睛也像是琥珀一样干净纯粹，但果然还是感觉……
真的好凶。
就在奥丽莲娜这么想的时候，他看了过来。
他似乎对视线足够敏感，明明奥丽莲娜只是不经意间偷看过他几次，也好像被他察觉到了。
因为他投来的视线让人充分感觉到了压力，奥丽莲娜不禁抿了抿唇，也变得有点紧张。
正当她以为他或许会就这么把视线收回去的时候……
他突然开口了。
他好像是以为她忘记了他的名字。
“候选圣女奥丽莲娜大人您好，我是圣殿骑士夏佐。”
奥丽莲娜闻声望向他的时候，不由愣了愣。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看上去很凶，那就像是担心自己会吓到她，不想让她害怕他，所以……
他不太熟练地咧出了个笑容。
“……”
还怪温柔亲切的。
奥丽莲娜恍恍惚惚，有点回不过神：“……我知道，早上神官大人已经介绍过你了。”
他恩了声，然后狭小的空间里又剩下了沉默的寂静。
在这么拥挤的空间里，奥丽莲娜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的气息给包围了，五感可以感知到的全是关于对方的信息。
无论是他手臂的线条，强壮又结实的肌肉，还是他沉稳的呼吸声……为了缓解尴尬，奥丽莲娜打破了沉默：
“圣殿骑士大人，我们以前难道认识吗？”
“刚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夏佐顿了顿。
今天确实是他和奥丽莲娜的第一次见面。
可就算从来没有见过，她却一直存在在他的生活里。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他就从一个烦死人的家伙的口中认识她了。
只是碍于现世的法则，他什么都不能说。
就像现在，他只能回答道：“奥丽莲娜大人，今天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相信您不可能会是恶魔的化身，您完全不需要为了他人的质疑，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