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妗偏头朝裴初弯起杏眸笑了笑,裴初愠扣住她的手:
“不得多吃,回府后让安铃备着点黄梨在跟前。”
黄梨降火,裴初愠不舍得叫她连一口吃的都不尽兴,便只好从其余方面找补。
姜姒妗着实是个乖巧的,这些方面总依顺着裴初愠的,叫裴初愠只恨不得将她揉在手心才好。
底下蹴鞠宴已经开始,和宋瑾垣做对手的人,姜姒妗瞧了一眼,隐约有点印象,低声询问:
“那是丘定侯?”
少年张扬意气风发,站在宋瑾垣面前也一点不落下风,姜姒妗记得他叫陆沢言,先祖蒙阴,留了个侯位传下来,如今侯位恰好传到他身上,他和当今圣上也有点情谊,当初圣上入上书房太晚,他便是圣上的伴读。
传闻,这位丘定侯生性爱玩,什么热闹都爱掺和上一脚,不然以他的身份,倒也不必参合这次蹴鞠赛,他和宋瑾垣倒是不同,单纯地便是喜欢个热闹。
若搁在旁人身上,根本不会不顾身份做这种事,他却是洒脱。
裴初愠正在剥荔枝,闻言,手指上动作一顿,他眯了眯眼眸,将荔枝肉放在女子嘴边,不动声色地将女子注意力吸引回来,才不冷不热地应声:
“嗯。”
姜姒妗没察觉什么,将荔枝肉咽下,裴初愠若无其事地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注意还在蹴鞠场上,他将手中又剥好的荔枝肉送到女子嘴边,女子习惯性地低头要咬住,却是咬了一个空。
裴初愠直接收手,自己咽下荔枝肉。
挺甜的,但好像是没有熟透,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酸。
姜姒妗诧异地转头看向人,只当他是也想吃了,没觉得有什么,底下宋瑾垣和陆沢言有来有往,她正看在兴头上,一时也很难察觉别的情绪。
裴初愠咬了两口荔枝肉,这次没尝出味,吐出核后,就囫囵咽了下去,突兀的,他忽然说:
“听闻,沈家有意和陆府结亲,这段时间已经在找媒人相看亲事。”
突如其来的消息立即把姜姒妗的心神吸引住,她错愕地抬头:“啊?”
沈家和陆府?
她惊疑不定地问:“沈姑娘和丘定侯?”
裴初愠略颔首。
姜姒妗下意识地想起两人,论家世,丘定侯虽然有个侯位,但论显赫和权势却是不如沈家,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丘定侯再如何,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显贵,人人都说高嫁女,低娶媳。
沈家这般替沈吟秋打算,是真正地看重沈吟秋,替沈吟秋寻个面上有光的婚事,待成亲后,凭借沈家的权势,丘定侯府也不敢怠慢沈吟秋。
姜姒妗一下子生出了好奇心,裴初愠会在她面前说出这件事,只能代表一点——两家婚事将近。
否则,裴初愠不会无的放矢。
“两人已经见过面了?”
她口中的见过面,不是寻常遇见或玩闹,而是正儿八经的以相看为目的见面。
裴初愠还是一言不发地颔首。
姜姒妗再迟钝笨拙,也要发现不对了,她狐疑地偏头:“你在不高兴?”
裴初愠言不由衷:
“怎么会?”
好一个反问,姜姒妗一下子确认了答案,她不解,然后一点点回忆自己做了什么,再联想裴初愠刻意提起沈吟秋和丘定侯的婚事待有点明悟后,她唇角忍不住地溢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凑到人身边,低声:
“我是在看蹴鞠赛,不是在关注某人,好没道理的醋意。”
论脸皮厚,一百个姜姒妗都抵不上一个裴初愠,他一点不觉得羞耻,慢条斯理地掀眼和女子四目相视,直白地承认酸意和不舒坦:
“我知道,但我还是看得不顺眼。”
姜姒妗轻咬了下唇。
怎么办?和裴初愠成亲后,她发现她越来越承受不住这么直白的欢喜。
姜姒妗一点点勾缠住裴初愠的小指,低声轻微的控诉:
“你再这般,要叫我没心思再看下去了。”
她心底有点滚烫,心神都跑到身边人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蹴鞠赛。
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低笑声,姜姒妗耳根子有点热,她由衷地怀疑某个人就是在故意勾引她,微低的声音有点哑,似乎藏着钩子一样泛着旖旎暧昧,让人有点坐立难安,和她不同,某人轻而易举地被哄好了,证明这件事的就是姜姒妗嘴边又被送来剥好的荔枝肉。
赛场上,宋瑾垣再将蹴鞠送进球筐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女子,他视力极好,因此,将女子有点臊红的脸颊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和那人说什么?
宋瑾垣有点失神。
被传到他身边的蹴鞠,被陆沢言顺利地截胡成功,陆沢言察觉到什么,他轻啧了一声,不耐道: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换人。”
他笑意斐然,却透着不爽的凉意:“宋公子也尊重一下场上的其他人。”
本来就没带他玩,蹴鞠宴都快要开始了,他非要凑一个名额,结果就是来浑水摸鱼的?陆沢言看着心底格外不爽。
他是皇上伴读,换而言之,他是半个保皇党,也知晓一点皇上和裴阁老的渊源。
小皇帝不喜欢宋阁老,他就也不能喜欢。
实话实说,他对这些党派之争,没有太大的私人情感,但对于宋瑾垣这种行为,却是真正的有点看不惯。
宋瑾垣立刻回神,他是惯会讨人欢心的人,当即露出一抹歉意的笑:
“是我不好,不会了。”
陆沢言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直接将蹴鞠传给队友,等宋瑾垣跑开,他才站在原地顺着宋瑾垣适才的视线看去,入目的即是女子巧笑如嫣的脸庞,陆沢言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见过裴夫人两三次,毕竟裴夫人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她还是周夫人时,陆沢言就见过其人。
只不过姜姒妗是去谈生意,陆沢言则是到处晃悠。
二人间便也没有什么交集,他一贯知道姜姒妗姿色绝艳,否则,裴阁老也不会见之倾心,陆沢言也是喜欢漂亮的人,但他对姜姒妗却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好看归好看,欣赏便是了,难道一定要揽入怀中?
再说,陆沢言也不是很喜欢娇柔怜弱的美人,他不安于室,便也喜欢张扬的玫瑰。
府中最近在给他说亲,亲事便是沈家的那位嫡女,两人也算年少相识,在相看那日,陆沢言才陡然惊觉沈吟秋原来是个能够谈婚论嫁的人了,情感发生变化只在一刹间,陆沢言很满意这门婚事。
蠢货才会自找麻烦。
而他一贯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
陆沢言惊叹宋瑾垣的胆大,也许是经商久了,染上了商人的臭毛病,多是贪心,只要利益足够动人心扉,便是掉脑袋的事情也会照做不误。
陆沢言不由得同情起姜姒妗。
惊人的美貌有时也一种困扰,裴阁老请旨赐婚的时间很微妙,绝不会是周瑜祈去世后,裴阁老才纠缠上女子。
女子多是重视清白,更甚者,被看了一截手腕都要投湖自尽以保全名声,被多人觊觎可不是一件什么幸事。
陆沢言一边跟着蹴鞠跑,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候场的沈吟秋身上,听说沈吟秋和裴夫人关系不错,他要不要提醒沈吟秋一声?
但会不会坏了裴夫人的名声?
陆沢言有点犹豫,但他不是什么纠结自扰的人,一场蹴鞠赛他是玩得尽兴,结果没有意外,就是他赢了,宋瑾垣本就不擅长这些,还偏偏没有全神贯注,他下场后,直接去了候场处。
手中拎着一壶水和一盘糕点,大周朝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他将东西往沈吟秋面前一放,四周响起揶揄声,沈吟秋难得有点羞赧,但她不扭捏,直接走过去:
“什么事?”
陆沢言把糕点推向她:“踢蹴鞠很累,填下肚子,补充点体力。”
后面响起女眷的声音,但陆沢言和沈吟秋其实没有靠得很近,两人间有一步之遥,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点暧昧,却是绝对没有肢体接触,沈吟秋疑惑地看向他,陆沢言咳嗽了一声,他示意女子走近点,才低声将发现的事情说出来。
他怕坏了别人名声,说得含糊了一点。
再说,沈吟秋曾经对裴阁老爱慕一事,拜宋安荣的宣传,京城知道的人不少,陆沢言再豁达,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
他是说得很含糊,但有裴初愠的前车之鉴,沈吟秋立刻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气得脸都有点红:
“你们男人的劣根性是不是就是这么恶心,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一个两个?
陆沢言听出了什么,但事关裴阁老,他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轻啧了一声,抱怨道:“指名道姓地骂好不好,我可没有这种心思。”
沈吟秋迁怒地瞪了他一眼,但自幼相识,也算是了解他,挥了挥手:
“行了,你回去吧。”
陆沢言也不在乎她的挥之即去,满不在乎地转身要走,结果又被她叫住:“对了,你帮我盯着他,要是他有什么小动作记得要及时来告诉我!”
陆沢言一时无言。
他堂堂一个丘定侯要去给她盯人?
但他瞥了眼女子明显还没有消气的模样,脸色还是绯红,还是咽下了抗议,懒散地应道:
“知道了。”
第84章
所谓蹴鞠赛,没看过时会觉得好奇,等真正见过了,毕竟自己不是参与者,那种好奇的心态很快就消失不见。
等女子上场时,姜姒妗只将这当作一场裴初愠送给她的惊喜。
昭阳和沈吟秋二人平日中蹴鞠骑射等等都是拿手,你来我往,打得不分胜负,倒是将比赛打得很是精彩,不过只看了半场,许是荔枝吃得多了,又或许是茶水饮得多了,姜姒妗忽然有点想要出恭,她赧然地低声:
“我出去一趟。”
她一手轻轻搭在小腹,眉尖稍微拧在一起,裴初愠意识到什么,问她:“要不要我陪你?”
姜姒妗恼瞪了他一眼,简直了,要是让别人知道她连出恭都要裴初愠陪,她还要不要见人了?姜姒妗压根不理会他,转身叫了一位婢女领自己离开。
小皇帝看了一眼两人的案桌,尤其是空了的荔枝盘,不由得侧身问道:
“母……”亲。
后面一个字在裴初愠的冷眼中被他咽了下去,小皇帝转而道:“裴夫人很喜欢吃荔枝?”
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裴初愠回答,小皇帝就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让许公公将他桌上的荔枝端过去,被裴初愠拦住:
“别给她,天热,不易降火。”
裴初愠难得头疼,姜姒妗本就贪嘴,再来一个小皇帝纵着,岂不是要一点节制都没有?
和上位两人的谈话不同,姜姒妗的离去同样也被其余人看在眼中,有人眼神一闪,很快从候场处消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陆沢言简直无语了,宋瑾垣是疯了吧?
他怎么敢的?
是觉得裴阁老如今修身养性,不会再犯杀戒了?
陆沢言往赛场上看了眼,沈吟秋正追着蹴鞠跑,一个眼神都没落下来,正是神采飞扬的时候,等她下场还不知要等多久,陆沢言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像铨王府这种地方,是有茅房的,但一般来说,主子都不会去用,姜姒妗在嫁入裴府后,早就习惯了如此待遇,姜姒妗被婢女领入一间厢房,有人准备好恭桶,上面被木盖遮住,铺了一层绒毯,也有人端着柔软的纸巾,热水和铂金,甚至还有香料和熏香,几位婢女低眉顺眼地站在不远处,只简简单单一个出恭,也要如此大的排场,奢侈无比。
姜姒妗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只用了短短的两个月。
安铃拿了个香帕给她遮住鼻子。
一刻钟后,姜姒妗从厢房内出来,清洗过后,身上不仅没有一点异味,还透着点香料的淡淡香味,安铃和她走在一起,小声埋怨她的贪嘴,结果一出院子,两人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宋瑾垣。
姜姒妗和安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差了。
安铃甚至忍不住地嘀咕:“他是变态吗!”
只看婢女端来的那些东西,也该是要知道夫人要做什么,居然还等在外面,安铃觉得她很难理解这位宋公子的想法。
不都是说越是出身显贵,越是礼仪出众,越在乎男女大防么?
安铃在心底不断腹诽,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好歹也是和周嬷嬷学了一段时间的人,才不会那么喜形于色。
和安铃不同,姜姒妗没有一点吐糟的心思,在听见安铃的话后,越觉得脸色难堪,她和宋瑾垣在钟鸣寺一行就相当于撕破了脸皮,公众场合也就罢了,私底下,他居然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是当真觉得她好脾性么?
宋瑾垣的位置是她回校场的必经路,她冷着脸走过去,两人即将面对面时,宋瑾垣忽然朝她拱手作礼:
“姜姑娘。”
姜姒妗厌恶宋瑾垣喊她“姜姑娘”,这只会说明宋瑾垣对她的觊觎之心未消,令人觉得作呕。
姜姒妗冷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