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妗听见动静,黛眉紧蹙,想要将裴初愠的手拿下来,却被裴初愠扣住腰肢,整个人都拥入了怀中。
他淡淡的一个眼神,就有人立即扶起了安铃。
姜姒妗无奈,知道这是裴初愠不许她看的意思。
但看不见,想象力却是越发丰富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咬住唇。
宋瑾垣的衣袖全部染红,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何时受过这种罪,疼得在地上打颤,裴初愠只是平静地看向他,仿若没有察觉现场变成什么模样,他挡住了女子的眼,语气极淡:
“一时忘了你,倒是把你胆子养大了。”
宋瑾垣浑身疼得发抖,却在听见这番话,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煞白,磕头而下:
“宋某……知错,求裴、阁老……饶命……”
他不断地磕头,手臂上的鲜血直流,这样的出血量再不救治,一直流下去是会死人,在场的除了被蒙住眼的主仆二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宋瑾垣不敢说走,其余人只当作看不见,一时间,宋瑾垣整个人都仿佛是从血水中走出来的一样。
现场过于骇然。
安铃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往日只觉得不敢和老爷说话,今日才是彻底对老爷生出了恐惧。
宋瑾垣在她眼底已经是不得了的尊贵人物,可如今,他被在这个院子前断臂,却连一句恼骂怨怪都不敢有,只能卑微地祈求老爷息怒,往日对权势朦胧的印象今日终于彻底印在了脑海中。
她忽然也觉得双腿有点软。
姜姒妗忽然听见有人低声和她说:“自己捂住眼。”
姜姒妗声音轻颤地问:
“我不能看么?”
那人平静地回答她:“有点恶心。”
姜姒妗沉默了片刻,四周都彻底安静下来,宋瑾垣疼痛的呻.吟声也被压抑下来,整个人都快要疼得昏过去。
姜姒妗最终还是乖巧地抬手捂住了眼,有人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行人转身离开,安铃也被林一扶着离开,四周只剩下宋瑾垣一个人,他终于敢肆无忌惮地出声,后悔的情绪几乎要淹没他。
断肢被抛在离他不远处,宋瑾垣眼角不断有泪水掉下来,糊了一脸,格外的狼狈不堪。
前方的蹴鞠赛已经结束了,众人都在等裴阁老回来,等看清裴阁老抱着裴夫人,而裴夫人的婢女一脸受惊的模样,众人当即屏住呼吸,面面相觑,适才还热闹的场景立即冷却下来。
铨王妃是主事人,当即关切地问:
“怎么回事?夫人可是受伤了?”
铨王妃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姜姒妗,见她捂住双眼,心底有点不解,同时心底暗恨给她惹麻烦的人,裴初愠没有迁怒,但语气依旧淡淡:
“被一些东西脏了眼。”
铨王妃倏然噤声。
姜姒妗有点无奈,她有点想放下手,但又不敢去看众人的眼神,索性一直捂住。
裴初愠心底有怒意未散,直接道:
“既然赛事结束,我就先带夫人离开了。”
没人敢拦。
等人一走,铨王妃立即派人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等发现宋瑾垣的惨状后,四周又是一静,没人敢替宋瑾垣抱不平。
小皇帝只是冷眼扫过宋瑾垣,再扫过宋尚书,撂下一句:
“不知所谓。”
好好的一场蹴鞠宴,因当权者的不虞,最终却是不欢而散。
铨王妃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被人这么破坏,心底也恨死了宋家,脏东西脏了裴夫人的眼,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东西也敢觊觎裴阁老的人?
不想活了在家中自尽就罢了,何必拖累其余人?!
且不说宋尚书的脸色,另一边,没了外人,姜姒妗终于能够将手放下了,她不解地问向裴初愠:
“你对他做了什么?”
其实宋瑾垣的惨叫声和安铃的反应已经让她猜到了答案,只是有点不敢相信,想要从裴初愠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裴初愠避重就轻:“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有人捏了捏她的手,又掐了掐她的脸,最终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禁锢在怀中,他埋头在她的颈窝中,低声透着点晦暗不明的森然:
“淼淼是我一个人的。”
真想把那些觊觎她的人的眼珠子全部挖出来,再不会有那些烦人的视线存在才好。
第86章
蹴鞠宴结束后,宋谨垣断臂一事就传遍整个京城,隐约猜到原因的众人对原因都是讳莫如深,宋瑾垣被一身狼狈抬回宋家ʝʂց,其生母柳姨娘哭得肝肠寸断,宋尚书铁青着脸。
柳姨娘扑在床边,眼泪不断地掉,看着宋瑾垣痛苦难挨的模样,恨得双眼都要充血,忍不住怨恨道:
“垣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哭着哀嚎:“老爷,您要替垣儿做主啊!”
其实她心底也怨恨老爷,明明是一道出去参加什么宴会,怎么会叫儿子这个样子回来?!
他堂堂一个入了内阁的尚书怎么连儿子的周全都护不住?!
怨恨让她发狂,一张脸都显得狰狞,宋尚书一眼就看得出她在想什么,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懒得理会她。
宋夫人也在场,自宋安荣去了后,她就大病了一场,如今也是脸色郁郁,但即使如此,在看见宋瑾垣的下场时,脸色也很难堪。
宋瑾垣是府中长成的男儿,又一心从商,不和嫡出兄长争权夺势,还能供给父兄,除去血缘亲情,众人间还有利益纠缠,加上宋家的名声和脸面问题,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见宋瑾垣这副模样。
但她不如柳姨娘一样情绪外露,她皱眉问道: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么?”
宋尚书冷哼一声,也是怒不可遏:“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好好问问你们的好儿子!”
柳姨娘是生母,宋夫人是嫡母,宋瑾垣的确是她们二人的儿子,话音一出,柳姨娘还没有反应过来,宋夫人却是陡然心下一沉,老爷的表现显然是宋瑾垣在外惹出了什么麻烦。
否则老爷不会对宋瑾垣这副态度。
宋夫人觉得她的头疼症又要发作了,忍不住地重声:“老爷!”
柳姨娘和宋夫人都不再年轻,但和柳姨娘不同,柳姨娘只仗着生了个儿子还有点体面,却是再没有恩宠,但宋夫人和宋尚书是青梅竹马,两人本就感情甚笃,这么多年来相互扶持,见她一副头疼难忍的样子,宋尚书皱眉上前扶住她:
“头又疼了?”
在宋尚书心底,嫡庶是不同的,宋夫人才是他会扶持一生的夫人,柳姨娘等人不过是延续血脉和一时宠幸的玩意,甚至在他心底,宋瑾垣虽然是男子,却是不如宋安荣的重要性。
当初宋安荣做出那等败坏家风的事情,宋尚书说是不许,却一直狠不下心教训阻止。
轮到宋瑾垣身上,他伤成这副模样,日后亲事都难说人家,宋尚书还是恼怒他做事没分寸,给宋家惹麻烦,不仅招惹了裴阁老和皇上的不喜,还让铨王府和宋家有了嫌隙。
依着宋瑾垣行商一事,搁在他嫡出的两个兄长身上,宋尚书绝对不可能同意,但宋瑾垣只是被骂了一顿,就被默许了。
商户在世家眼中都是低贱,这何尝不是一种放逐?
柳姨娘看见这一幕,心都凉了,儿子断臂,老爷无动于衷,夫人只是头疼,老爷却是觉得着急担忧,她软了身子,忍不住地痛哭出声,儿子变成这副模样,日后她还有什么指望?!
宋夫人头疼欲裂:“别哭了!”
宋夫人在府中威严甚重,她一出声,柳姨娘哭声都压抑了下来,而宋瑾垣也许是疼得麻木了,又或许是大夫刚才开的药方见了效果,如今早就昏睡过去。
宋尚书言简意骇地说出实情,脸色难堪到极点,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冲,宋安荣因周瑜祈丢了性命,如今宋瑾垣又因姜姒妗丢了一条手臂,她们兄妹二人倒是看上人家夫妻二人,说出去也不怕外人耻笑!
宋夫人全然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样,柳姨娘也惊惧在原处,她忍不住道:“老爷和那裴阁老都是入了内阁,他居然做事这么狠?一点都不顾及和老爷的同僚情谊?”
宋尚书懒得和她多言。
宋夫人却是知道老爷和裴阁老的不同的,她压着惊怒冷冷瞥了柳姨娘一眼,柳姨娘当即不敢再多言,如今,宋夫人看向宋瑾垣的眼神都有了一点厌烦。
他在外经商许久,不染朝政,难道当真一点朝政敏感都没有了?
谁都敢招惹!
他断了一条手臂也就罢了,后续却都要宋家来摆平,宋夫人冷淡地吩咐大夫看治,就转身离开。
宋尚书是有资格传太医的,但宋瑾垣的伤是裴阁老所罚,皇上默许,自然不能传来太医,只一个府外的大夫,但结果万幸是保下了性命。
宋瑾垣清醒后的失魂落魄且不提。
姜姒妗正在接待沈吟秋,宋瑾垣一事后,京城着实安静了一段时间,生怕会惹了裴阁老的眼,这段时间,宋氏一党在朝中却是不好过,小皇帝本来就不喜欢宋氏一党,是裴初愠为了权衡朝中势力,才一直留着宋氏一党。
现在宋家惹到了裴初愠,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保持着一种默许的态度,宋氏一党的处境就立刻艰难起来。
只简单的两三个月,宋氏一党却觉得比往常一年还要难熬。
沈吟秋来时,恰好遇到宋氏送来的赔礼,真金白银,还有难求的书画字帖,甚至还有一堆药材,沈吟秋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真不懂他在做什么。”
本来就应该猜得到结果的,如今姜姒妗生活安稳,裴阁老对姜姒妗的心意又这么明显,姜姒妗怎么可能会和宋瑾垣纠缠不清?
他怕是梦中还没有醒来,才敢一时生出妄念吧。
沈吟秋对宋瑾垣的下场没有什么感觉,她本就不是善心大发的人,只是觉得女子艰难才会偶尔出手相助,这世间男子的待遇本就要好太多,偏贪心不足蛇吞象,宋瑾垣落得如今下场,也不过能得到她一句活该罢了。
姜姒妗也不懂,宋家的赔礼一直往府中送,但都没有被府中接纳过。
裴初愠不能忍受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他本就是从旁人那里偷来的花,自然更忌讳这些。
沈吟秋咽了口茶水,道:
“你最近在京城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姜姒妗瘪了瘪唇:“我倒是宁愿不出这个风头。”
沈吟秋忍不住地捂嘴笑:
“连我娘都说,让我和你好好维持交情。”
她啧啧了两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惯是自由,娘亲提起这事也只是顺带的一嘴,沈吟秋也没有重视,姜姒妗也只是听过就罢,她好奇的是:
“听闻你和丘定侯要准备定亲了?”
谁知话落后,沈吟秋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早就过时了。”
姜姒妗睁大了一双杏眸,表示愕然。
沈吟秋轻抬下颌:
“亲事已经订下了,名帖和生辰八字都交换过了,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份。”
恰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居然如今还有大半年的时光,这种才是正常,或者说时间还是有点短了,像当初姜姒妗那种只月余就大婚的才是少见。
姜姒妗惊呆,没有想到沈家和丘定侯府的动作这么麻利,见她一脸不敢置信,沈吟秋忍不住地笑,也有点不易察觉的赧然,她说:
“我和陆沢言知根知底,确认两家有意向后,这件事定得很快,毕竟我年岁也不小了。”
说到最后,沈吟秋耸了耸肩,府中疼她,及笄后硬是留了她三年,如今她都十八了,对于其余世家贵女来说,这个年龄才相看亲事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沈吟秋没觉得她老,但世道如此,她也只能无奈。
幸好丘定侯府就在京城,家中人际关系简单,沈吟秋嫁过去也不会觉得麻烦,和陆沢言又有从小的情谊,陆沢言怎么都不会亏待她。
姜姒妗闻言,也有点羡慕她。
沈吟秋忽然拍了下脑袋:“对了,还有一件事,当初铨王妃举办蹴鞠宴也给贤王妃送去了请帖,你见到贤王妃了么?”
姜姒妗一脸迷惘地摇头。
当日她一直和裴初愠呆在一起,除了铨王妃时不时和她说话,四周都是诰命女眷,姜姒妗没见过贤王妃,当日也没有人给她介绍,她倒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见其人。
沈吟秋闷笑一声,直呼怪不得。
姜姒妗不解:“怎么了?”
“听闻蹴鞠宴后,贤王府可是好一番热闹,昭阳郡主本来是一道回了贤王府,最后都没有留宿,直接半夜回了郡主府。”
姜姒妗眼眸一闪,这个热闹应当是发生了争吵吧?
姜姒妗有点不解:
“她有什么好闹的?”
沈吟秋当即道:“可太多了!”
“你且见到那日情景没有?四周人是不是都捧着铨王妃说话?”
姜姒妗迟疑地点点头。
沈吟秋一副预料之中的神色:“如果是以ʝʂց前,裴阁老要是有什么需要女眷办的事情,第一个选择必然是贤王妃,你或许觉得是麻烦,但在外人眼中却是一件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