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陆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如此佳人在跟前落泪,非但没有半分怜惜,还直接吩咐林墨,“此人擅闯东宫,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董宛如金尊玉贵的长大,何曾被打过板子,当即就慌了神,“皇上,臣女是董宛如,我爹是董先河啊。”
她以为她提了他的的名讳,陆深便会绕过她。
可陆深这些日子深受董先河散步的谣言的困扰,正愁没法子整治他,如今既送上门来,他岂肯轻易放过,当即挑了挑眉,“是吗?董卿家的闺女?朕听闻董卿家的闺女端庄大方,怎会贸然往外男跟前凑?”
“冒充董小姐,罪加一等,拖下去,打三十个板子。”
不及董宛如再多辩解,几个嬷嬷便将董宛如拖了下去,不过一日,整个京城的人皆知道了这桩“秘”闻。
陈望舒得知这件事,好生在沈书晴跟前大肆渲染了一番,而后总结陈词道:“娘就说,女婿心里只有你,怎会想着娶旁人,如今看来,倒更像是董先河那个老贼一厢情愿。”
不得不说,董宛如的这个插曲,倒是稍微有安抚到沈书晴,只她才刚松一口气,又听他外祖下朝回来,说起另一件事,“你是还不打算现身吗?”
“今日大朝会上,皇上打算发丧并大赦天下。”
陆深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可以逼她现身,毕竟举国发丧,她便当真是死了一回,将来便是回宫,少不得又多了许多流言蜚语。
第156章 大结局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我死?”
沈书晴显然是又误会了,她只觉得心像被刺了一般,忙挨着近处的扶手椅坐下,纤细的手指紧扣在椅臂上,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发白。
陈望舒察觉出她的想法,忙忙宽慰,“闺女啊,你可别多心,听你外祖说,礼部一早便是要发丧的,是女婿一力拦下,估计如今是拖不下去了,毕竟你已失踪三个月。”
不论陈望舒如何劝慰,都解不开沈书晴心里的结,她是失踪,可又没死,就在金陵的地界儿,他如今是皇帝,想要找一个妇人还不容易,可三个月来却是没有一个官府的人找到那村寨,沈书晴不想再骗自己——他没有她想象的在乎她。
孕妇的多愁善感,促使她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甚至替他从前的好,都找到了现成的理由——一切不过是为了他的大业,他一向很会演戏。
而现今他大业已成,便再也没有同她虚以委蛇的必要,甚至或许会惧怕她挟情以报,毕竟他曾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若是还活着,他可不得就要为她空置后宫?
思来想去,她竟然问:“若不然,你们就当我不曾回来过,就当我死了?”
两人之间坚不可摧的信任,被这三个月的日子击溃得粉碎。
可她的想法,显然得不到任何人支持。
她娘亲说:“傻孩子,你便是不为了你自己,也为遥儿想一想,也为你肚子里这个孩儿想一想,你难道想要他们骨肉分离,双亲不全?”
陈行元更是点拨她,“你便是作闹也要有个度,从前你外祖对他还有大用处,还可以帮你威慑他几分,而如今他成了皇帝,便再也不是你外祖可以拿捏,你与其同他闹下去坏了夫妻情分,不如收敛着性子学会如何做一个大度贤良的皇后。”
“更何况,陈家的荣辱还要仰仗你和你的两个孩子,你可不能因为你一句不愿意,而叫我们陈家的投入血本无归。”
便是已经嫁人的陈映秋,也特意从婆家回来国公府劝她,“姐姐你这几个月不在京城不知晓,现如今只要姐夫出现的场合,便有女子卯足了劲儿在他跟前卖弄,你也是知晓姐夫的人才,当初在陈家就把九妹妹迷得五迷三道的,如今他又做了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你不要他,倒是称了多少女子家的心啊!”
陈映秋言语之间那股子作为皇后的表妹的自豪,也隐隐给了沈书晴许多压力。
她所有亲人皆希望她继续去做那个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皇后,却直接忽略陆深或许并不想要她回去的这一点。
夜里,烟娘给她端安胎药来,沈书晴一口气喝下苦涩的药汤,只觉得整颗心都在发苦。这三个月以来,她日日不离安胎药,几次昏死过去,好在烟娘照料得好,才保住了她同孩儿的性命。可她丈夫却找也不曾去找过她,甚至是巴不得她去死,可她却碍于各种理由,不得不委屈自己的情绪,去成全所有人。
这皇后发丧是大事,得要钦天监算个日子,在这之前东宫倒是先挂起了白幡,不论太监宫女还是皇上太子皆一身缟素,还专设了供亲友吊唁的灵堂。
因陆深九五之尊的身份,并不曾现身答谢来宾,一切只交给礼官接待。
而陆深则待在灵堂后的房间,透过暗孔观察着外间的情形,两日过去,金陵一半的王公贵族皆已到访,在哪些虚情假意鞠躬的身形中,独独不曾见到他心里的那个她,一向从容淡然的陆深,眼神不再如以往那般沉着,“如今应该整个金陵皆知晓朕要替皇后发丧了吧?”
她就在金陵,当时会知道才是,却为何不回来呢?
林墨觑了陆深一眼,见他根根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红玉,目光却透过孔洞一瞬不瞬盯视着灵堂的动静,知他有些慌了,他该是继续哄他下去,可又不愿他继续抱无望的期待,是以哐当一声跪了下去,“皇上,娘娘恐怕已凶多吉少!”
“不可能。”陆深阖上眼,伸手去揉按太阳穴,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喃喃的声音轻颤着,一遍一遍重复,“不可能,她一定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沈书晴从来不是个自私的人,最终还是决定顾全大局,在第三日的傍晚出发去了东宫,她穿了一身雪色宽袍,领口处绣了栀子花,既然是去参加葬礼,便要有个参加葬礼的样子。
到东宫时,夜色沉了下来,没有月亮的晚上,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东宫挂门了白色的灯笼,倒也不至于看不清路。
陈十七是东宫的常客,可自由出入东宫,是以没有人过问沈书晴的身份,只当她是陈十七的家眷。陈十七如今圣眷正浓,宫人便殷勤地提着六面羊角宫灯,将两人引入了安置灵堂的松云苑,进院门时还小心扶了沈书晴一把,“将军夫人这肚子挺大了,得有好几个月了吧?”
沈书晴没有和她解释,只向她淡淡点头,便丢开她的手,扶着游廊的美人靠往那挂满了白幡的厅堂走去。
陈十七知晓两人有许多话要说,是以并没有跟着同去,而是坐在美人靠上耐心等待。
沈书晴走到门廊下,却突然近乡情怯起来,怕见到陆深,怕从他眼里看到失望,失望她没有死透,回来搅了他坐拥三千后宫佳丽的好事。
踌躇好半晌,才提起裙摆一只脚跨入了门槛,然只不过看了一眼,便叫她整个人愣住了。
陆深笔直地跪在火盆旁,不断地给火盆中添着金银纸钱,铜盆中的火苗发青,就像是坟头的鬼火,映照着陆深那越发凌厉的脸颊,几个月不见,他眉宇之间越发有了帝王的威严,瘦了不少,显得靛青的袍子空落落的。
仔细一看,不是她给做的吗,才不过这些日子,怎地就洗来发白?
这个莫名的发现,叫沈书晴蓦地心一软,可转念一想他一直不曾认真找过自己,便又硬下心肠擦干眼泪,抻着门框将另一只脚挪入了门内。
这个时候,陆深突然从火盆旁站起身,他去到靠墙的条案前,墙上挂着她的画像,条案上摆着她的灵牌,一块黑漆木上烫金着几个大字,她隔得远看不真切具体的字,可却清楚地瞧见陆深抖动着宽肩哭了。
这还是沈书晴头一次看到陆深痛哭,他不仅哭,还将灵牌抱在怀里,真真切切述说起了衷肠,“遥遥,你难道真的去了?可你若是去了,为何夜里不入朕的梦?可你若是还在,为何满金陵皆知晓我为你设了灵堂,你却依旧不肯见朕?”
瞧这情形,竟好一幅情深似海的模样,沈书晴没忍住冷哼一声,“这里又没有人,你装深情给谁看啊?你若是当真在乎我,三个月来,怎不见你找我?”
“依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呢!”
陆深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猛然撞入他眼里的便是那一身的素服以及如箩大的肚子,据伊兰舟生前交代,她是直接从两丈高的石桥跳入秦淮河,若她还活着,孩子不应该保住才是,除非.....
漾满血丝的眼睛顿时涌入两行热泪,“你到底还是死了!”
说罢,他三两步走过去,不由分说扣紧了她的腰,而后撬开了沈书晴毫无准备的牙关,尽情地舐吻了好一阵,这才难舍难分松开她的唇。
因他太过情绪高涨,并不曾察觉他吮吸的唇舌是温热的,也不曾刻意去注意她的心跳,只当是她的魂魄归来,可即便是鬼魂他也不打算放她离开,他死攥着她的手,到了置放灵牌的条案前,从条案上摸出一张朱砂符咒,在沈书晴诧异的眼光中,他将她贴在了她的脑门上。
沈书晴方才已明白,他已将自己当做了亡魂,可如今他将符咒贴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意思,“你这个混蛋,就这般恨我,要让我魂飞魄散?”
陆深斜勾一边唇角,笑得几分邪性,“这符咒是本王问慧元大师讨的,大师说了,有着这符咒,你的魂魄便能永远陪着我。”
“作为代价,朕将付出等同数目的阳寿。”
“也即是说,直到本王死得那一天为止,你再也别想离开本王。”
“你疯了!”沈书晴霎时红了眼眶,来时的那些怨怪霎时烟消云散。
“是,我早就疯了。”陆深压低眉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将他清隽如崖松的面庞渐渐贴近,最终抵着她的额头道:“早在得知你怀着孩儿跳河的那一刻我便疯了!你为何那般傻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多活一刻钟,朕兴许就能够将你救出,而不是,而不是......”
而不是如今阴阳相隔。
沈书晴垂下眼眸,委屈的眼泪落下,咬声道:“我这不是怕他们用我来要挟你么?”
这话一出,陆深还有甚么不明白,她是不想拖累他,是以即便胆小如她,竟也敢欣然赴死,一时间再也压抑不住体内汹涌的爱意,抱着沈书晴去到了临窗的坐榻上。
叫她坐靠在榻上,轻而易举就抽开了她的腰带,攥住了她的心,俯身去含弄她饱满的耳垂。
沈书晴自然知晓他要做甚么,只是他如今把她当做鬼魂,还是在她自己的灵堂,未免太过荒谬了一些,是以竭力去推他,哪知久渴的男子意志力极其坚定,根本推不动,迫不得已,只得招呼了他一巴掌。
“压着孩子了。”
陆深被扇得神魂归位,颤着手抚上她的薄肩,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甚么?”
沈书晴搂住了他的腰,将小脸贴在他久违的胸膛,“我没有事,孩子也没有事,我回来了。”
陆深伸出大掌小心翼翼抚上了她的心,感受到了那份生命的跃动,猩红的眸子漾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