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李照玉曾嫉妒过陆深,尤其每每看到他们亲密之时,他都嫉妒得发疯,但时至今日他也得承认一件事,“你待她很好,将她托付给你,我很放心。”
两人又谈了一阵子刑部近来的状况,末了李照玉临去之时,瞥了颜琉璃屏风后影影绰绰的帐幔,似是做了甚么决定是的,“陆深,将来若是需要我们拢西李氏,你尽管开口!”
陆深抬眸看他,没想到他竟肯主动松口,也是一笑,“也是为了书晴?”
李照玉摇了摇头,“我们陇西李氏有句家训——爱妻者风生水起,亏妻者百财不入。你能为了妻子,舍弃世间荣华,是我们李氏一族值得跟随的主上。”
他曾答应沈书晴会真到了那一日会出手,却也只是襄助一二,可他毕竟是陇西李氏一族的继任族长,凡事得以整个家族的福祉为考量。正是陆深此番为了妻子舍弃一切的决心,才叫李照玉认为他是一个可以长久合作的君主。
说罢,李照玉向他一抱拳,“属下告退。”
陆深一楞,而后点了点头,“好。”
陈望舒过来换人时远远看见李照玉,还以为他们两个会吵起来,便偷偷长在门外听壁角,没想到竟是听到如此这般一个惊天大秘密,他这个女婿啊,看来所图甚大啊,只她装作不知,心里却是埋怨自己的爹,人家没有干系的李照玉都如此深明大义,偏生她爹如此冥顽不灵,至今还不曾接纳她的好女婿。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才是。
见岳母过来换他去用膳,陆深替沈书晴掖了掖背角,去到听雨阁,听雨阁的遥儿许久不见母妃,想必也是猜到一些,竟是格外地闹腾,成日里娘啊娘地叫着,也只有父王宽阔的怀抱,暂且可以安抚住他。
陆深看了眼因闹腾一日,如今自己一抱便睡着的陆遥,心中也是愧疚,他将熟睡的瑶儿递给奶娘,而后简单用了几口饭,便又去了春华苑,“辛苦母妃照顾好遥儿,我去看着书晴。”
贵太妃看着自己儿子日渐消瘦的身影,也是担忧,“书晴有的是人看着,你还是先睡个安慰觉吧。”
陆深头也不回,“儿子想她醒来第一个看见儿子。”
贵太妃听罢,眼泪滚的就落出来,天山雪莲也分几次服下,却还是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她这话不敢和任何人讲,只嬷嬷地捏着手中的念珠,希望菩萨保佑,保佑她儿媳妇早日醒过来。
却说陆深到了春华苑,林墨早已将药浴备好,陆深这几日也听劝,林墨吓唬他,若是他再不药浴,只怕王妃不曾醒来,他就先倒下了,自此才开始每日药浴,却皆要求将药浴安排在与沈书晴一个屋子。
澡桶里盛满了滚烫的褐色药汤,陆深半裸坐在里面,白烟氤氲着他金相玉质的面庞,越发多了几分出尘绝世的气度,他正闭着眼小憩,然不知药效太烈,还是甚么梦魇的缘故,他倏然眉头拧作一处,好半晌似才从梦魇中醒转,一开口便是:“瑶瑶,不要抛下我。”
显然是做了噩梦。
可为何梦中人,又到了现实中,陆深察觉眼前站了一个穿着素色寝衣的女子,正捂着心口一脸的惧怕:
“这位公子,你是谁啊?”
“红菱,这位公子是谁啊,怎地在我房间里啊?”
第93章 她忘了你,你重新让她记起你便是。
听雨阁的几人闻讯赶来。
沈书晴一见自家娘亲,便扑入了自家娘亲怀抱,与陈望舒紧紧相拥好一阵,见自家娘亲身后一长辈正泪花隐隐望着自己,便躲在陈望舒的身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拿怯懦的眼光去看贵太妃,“娘,这位婶子怎地这般面生?”
贵太妃不明所以去看陆深,陆深无奈摊手,意思是他也不清楚。
复又将视线落回至早已穿戴整齐的陆深身上,见他发束青玉冠,一身靛青蟒袍,端的是个清隽如崖松的气度,任谁不赞一句清雅独绝。
可方才这男子,竟然在他闺房沐浴,这分明就是登徒子,即便生得再俊俏,也只是个俊俏的登徒子,想起方才看他从浴桶中站起身时看见的那一幕,沈书晴恨不得自戳双目,当即又扑入了陈望舒的怀抱,悄悄斜眼看他,“娘,这人不要脸,大半夜的闯人家闺房。”
媳妇不记得他了,陆深也只能无力笑笑,她想要上前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他们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可刚撩起衣袍才迈出一步,就瞧见女子戒备地后缩着肩膀,顿时只得将步子收回,只深情款款直勾勾地看她。
若是从前,每回他这般看她,她皆是要羞赧地垂下头,亦或是绕着发丝尾一脸娇气地转过身去,可如今她却是捏紧手中帕子抚向心口,“娘,这人色眯眯看着女儿,你快报官吧。”
这下子,陆深彻底无话可说,索性出了门口,去吩咐林墨请太医。
他走过沈书晴身边时,身上的冷竹香混杂着药香,一起飘入沈书晴的鼻腔,她虽然记不得他,可却觉得这冷竹香熟悉,遂多看了一眼。
男子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顿时驻足回眸,眼里的有着汹涌的情绪,却也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本王不走,本王去给你请大夫。”
女子从他眼里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他说话的语气也叫她感到心安,倏然捏紧了陈望舒的掌心,“娘,为何我觉得他有几分熟悉?”
陆深听之,眉眼舒展开来,几步回头,正要牵着她的手叙话,可又被她逃开了,“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可是我不记得你这个人了。”
陆深黯然收回手,硬挤出一抹笑意,“无妨,本王可以等,等到你记得本王为止。”
正这时,红菱抱着陆遥从门外进来,沈书晴猛然一看到红菱,当即就泪迷了眼,“红菱,你去哪里了,叫本小姐好找。”
只又看清红菱手里的陆遥时,又没好气道:“红菱,你抱的谁家小孩啊?长得可真丑,还流鼻涕。”
陆深一听,竟然释然了几分,连她十月怀胎的孩子也不记得了,更何况是他了,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陆遥本是在哭的,听红菱说他娘醒了便止住了哭泣,而今见到娘亲,竟是不认得他了,还说他丑,嫌他的鼻涕,当即就陶陶大哭起来。
......
孙太医来看过后,结合红菱对沈书晴那些话的回忆,给她下了一个“失忆”的诊断,是将近四年来的事情全皆忘了,只记得从前的事情,也即是说她记得陈望舒,记得红菱,甚至也记得沈家大爷夫妇,却独独不记得她的丈夫,她的婆母,以及她的儿子。
自然,孙太医也说,此等症状往后可能会好转,但也可能一辈子再也想不起来,一切但凭天意。
沈书晴醒来,本该是皆大欢喜,可现在却又一个问题在,她根本没有成婚后的所有记忆,无法接受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丈夫,甚至连孩子都不肯认,夜里甚至将陆深从春华苑赶去了前院的书房,对于听雨阁的要陆遥,也只是只见了一面,便嫌弃吵,陈望舒好说歹说,她也是并不愿亲近。
陈望舒倒是不曾想到还有这种事情,心道自家女儿和女婿也算是缘分颇深,即便自己爹亲手斩也斩不断。好在如今人已醒过来,身子康健比甚么都重要。
陈望舒很满意陆深这个女婿,是以等陆深母子离开后,将她知道的两人过往,细致地说了一遍,沈书晴听得直犯嘀咕,“看来以前的我,很喜欢这个丈夫?”
陈望舒点了点头,“那可不是,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曾为了女婿,要与我决裂。”
沈书晴对此十分不解,“娘亲是我相依为命的人,为何要为了他跟你决裂啊。”
好在红菱是知道真相的,遂替陆深解释道:“小姐你是不记得了,四年前的花灯节,你对王爷一见钟情,任谁说都没用。”
“后来,沈家大爷将你送给王爷做外室,你更是爱他如痴如狂,还给她用血写经。”
沈书晴一听,顿时咋舌,“我当真为他写过血经?”
红菱点点头,“不止呢,你为王爷做过的荒唐事,多了。你甚至还心甘情愿做他的外室,这你想不到吧?”
沈书晴摇了摇头,“不可能,父亲的教诲在,我不可能心甘情愿做人外室的。”
陈望舒证实道:“是有这回事,我不让,你还要跟我闹。”
夜里,她叫红菱陪她睡觉,她想起那个叫做陆深的男人,在离开春华苑时那委屈的小眼神,就问红菱,“红菱,我娘说的是真的吗?贤王真的是我的夫君?”
红菱也是对陆深有几分同情在,好好的媳妇,病一好就不认人了,这搁谁也受不住,便与她说了许多贤王的好话,却又担忧葫芦巷那些事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便只捡了好听的讲,末了总结陈词道:“贤王真是小姐的丈夫,而且待小姐极好,小姐可要快些想起他才是,否则王爷该是要伤心了。”
沈书晴仔细想了陆深身上带来的熟悉感,又想起那个与陆深长得一模一样,一见自己就要拱着身子到她怀里要抱抱的小婴孩,有些头痛地皱了皱眉,“难道说,他当真是我的丈夫,我还同他生了一个儿子?”
“可我怎地一点印象皆没有了?”
而另一边,前院的书房,陆深踱步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他手里捏着那重新打造的红玉簪,这血玉簪同以前那只看起来一模一样,可他知道毕竟是两只簪子,他并不会混为一谈。可她的妻子分明还是那个人啊,里子面子都是她啊,可是却将他忘记得彻彻底底,就仿若他们那些曾经的过往皆是虚幻一般,他久久无法释怀,这才在这冬夜,不住地踱步,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沈书晴失忆之事。
大概是猜到了自家儿子今夜难免,贵太妃特意从听雨阁过来安抚,“深儿你该庆幸书晴只是失忆,而非变傻了。”
“她忘了你,你重新让她记起你便是,母妃就怕她真的傻了,谁也不记得,那才是糟。”
陆深听了好半晌劝解,才勉强接受这个现实,只松开了捏着的红玉簪,掌心已然是猩红一片,“儿子知道了,儿子会重新与她相处。”
陆深如今赋闲在家,有的是日子与沈书晴相处。
这不,隔天天蒙蒙亮,陆深就出现在了春华苑。
沈书晴一醒来,便听红菱说,她那个便宜夫君来与她一同用膳。
昨儿夜里,沈书晴想了很多,也接受了她失忆的事实,毕竟谁都可能骗她,她的娘亲和红菱不会骗她,昨儿夜里那个男人是他的丈夫,为了她付出了很多,听说连官位都丢了,只为了给她求药。
她该是要尝试与他接触才是。
是以,她净面梳妆过后,稍显扭捏地出现在了陆深面前,她还未走近,便看见陆深眼底那遮不住的乌青,红菱在一旁适时解释,“王爷为了日夜守着你,已五六日不曾睡过好觉了。”
莫名一股子愧怍爬上心间,沈书晴红着鼻尖落座,因着这份愧怍,她主动与陆深打招呼,“对不起啊,记不得你了。”
这句对不起叫陆深垂下的视线缓缓抬起,落在她轻轻落落的面容上,她的脸还挂着病白,却因带着清浅的笑,因而并不难看,只是终究是略显憔悴,陆深将食桌上的血燕退至她面前,“血燕最是补气益血,你每日吃一盏,或许能记起来也说不准。”
见女子面色一滞,察觉出了自己的食言,还是别给她太大压力才是,“记不得也无妨,只要你还肯认我这个丈夫,我们重新来过也可。”
女子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她捏起调羹去吃燕窝。
陆深自她唇瓣缝隙窥见她粉红的舌尖不停卷起,想到了葫芦巷那日,两人也是吃燕窝,只不过是他先吃,再给她去吃,后来便吃到了床上去了,后来还用佐粥的蜂蜜抹便了她周身,又继续吃......
葫芦巷那些荒唐而有情趣的记忆,往后只怕是他一个人的专属,想到此处,他为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女子并未察,却倏然问他:“夫君,我们回葫芦巷去住吧?”
“或许能让我想起来一些事。”
第94章 喉结,青筋。
对于沈书晴的主动靠近,陆深是求之不得。
等用完早膳,便亲自与贵太妃去说了这件事,贵太妃也认同这一点,“书晴是个好孩子,一个晚上就想通了。你们放心去住,住多久都行,王府万事有母妃在。”
陈望舒原是不舍,毕竟自家闺女大病初愈,最是需要娘亲的关爱,可也知道那是她们存有许多美好记忆的地方,太医也交代,多带她去一些熟悉的地儿,王府几个月前刚整修过后,或许和她记忆中不一样,葫芦巷又没有旁人打扰,自然更适合小夫妻培养感情,便也就同意了。
甚至连红菱也没有放去,“红菱这丫头,话太密了,吵得人脑仁疼,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们。”
陈望舒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