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虹吓得腿软,道:“知道了,大小姐。”
扶着快没了人气的浅绿,颤颤巍巍的就去了自己屋子,浅绿跪在雪地里好一会,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总要给她换了,不然加上那里的伤,准得落下病根子。
等给她把脸擦干,换好了干净衣裳,冉虹才道,“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取了药膏来。”
浅绿拉住了她的手,声若蚊哼,“姐姐,你还要去跟闫家接头么?”
冉虹愣了一下,沉声道:“你安心躺着,我去去就回。总不能让你白受一番皮肉之苦。”
浅绿为了她,被打的这么惨,她就是拼着命,也要将搜集到的线索给送出去!
第020章 将计就计(一)
冉虹去意已决,浅绿拦不住。
她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年初一瞧着冉虹走了一会,最后消失在去钱大夫住的那条巷子拐角处。
才转身朝着月阑珊轻声道,“可需要派人跟着?”
“不必了。”月阑珊摆弄着房间里的一截梅花,语气慵懒。
“你就不怕放虎归山?”年初一帮她将花束嵌入瓷瓶内,便在她对面坐下了。
“她做不了虎豹,外头兴许有若干豺狼在等着倒是有可能。”月阑珊对她的插花技术有些不喜,重新规整了一番才满意。
年初一自是看在眼里,倒也没生气。
又听月阑珊道,“成大事者,多半没有心,她还不够狠,一个微不足道的同伴,就羁绊住了她的脚步,闫如海倘若派来的都是这种虾兵蟹将,想要问鼎宫阙,只怕是此生无望……”
年初一闻言眉心跳了跳,她知道她素来做事狠辣,却没想到她连闫家都没放在眼里。
苏华意在越楼名声大噪之时,便是闫探花大手一挥买去做了傍身,秦越培养一个角儿再不容易,对此也没敢说出半个不字。
而月阑珊却能直呼闫探花的全名,想来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这种人倘若不是年十五的旧识,年初一觉得自己怕是觉都睡不安稳了。
再听到她说浅绿只是冉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同伴,年初一的手心竟然出了一层汗。
她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只是凭着年十五的态度去试着选择相信她,但如若有一天年十五只是她亦或她背后势力的一块跳板呢?
她会不会也把年十五当做是通往宫阙路上的虾兵蟹将之一,然后处置殆尽……
毕竟浅绿房间的包裹是她藏的,喂鱼饵别喂的太饱容易断线这话也是她说的,她如果稍微动点歪心思……
她简直防不胜防!
年初一只要一想到这些可能,就觉得如坐针毡。
她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她,可是内心就是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然后破土而出。
一遍又一遍的响彻在她耳边,吵的她头昏脑涨,“你要小心她啊!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此时并非“省油的灯”本人,瞅着年初一不搭腔,倒是不紧不慢的给她沏了一杯茶,自己也抿了一口,才笑道,“年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年初一的满腹心思,似是在她面前乘风而去,悉数抖落成漫天纸鸢,最后她才猛然回神,一拉手里的线,简单又直白的问出口,“阑珊姑娘倒是对这些了解颇深,敢问你是宫里的人么?”
这话其实问的有点冒险,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是杀身之祸。
但年初一也顾不得了,问出口之后她就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月阑珊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门道。
可惜月阑珊端的是波澜不惊,只是朝着她笑了笑,就出去晾衣服了。
这种粗活月阑珊学的很快,而月阑珊的算计年初一却学不到她万分之一。
年初一根本看不透她,就好像她对年十五的两种身份也完全捉摸不透一样。
其实年初一更想问她年十五的来历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也有女人的骄傲,不想在她面前露怯。
同时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年十五的身世可能比月阑珊更不简单。
种种迹象表明,年十五刻意压制住的那些行为动作,以及上回共乘一骑时说的让她红透耳根的言语,都显示了真实的年十五有着泼天的富贵。
甚至,是富贵到让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
年初一莫名就觉得有点心慌,那边月阑珊端坐的四平八稳,她却在暗中搅了无数次手指了。
大抵人都是这样吧,对于陌生的事物,就会产生的排斥与不安的一种本能。
在年十五呆呆傻傻的时候,年初一还能光明正大的支使他,让他做这做那,全都因为那时候的年十五只是年十五。
他是她随手捡来的小乞丐,后来随了她的姓,自然愿意对她唯命是从。
可年初一终究不了解他,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迫戴了陌生人的面具在年家讨生活,然后在她跟前对她笑。
他的那些过去与痛苦,失忆与彷徨,皆被他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是她年初一再颐指气使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
但年十五却轻而易举的分了一半过去给月阑珊,在这段过去里,月阑珊的身份是他的挚友、知己、妹妹。
说不定还曾是两家推杯换盏间,谈婚论嫁的不二人选……
这些都是年初一触及不到的领域,这种感觉就像话本里的一对怨偶,她充其量只是陪伴在侧的丫头,心中意难平,也只限意难平了,再多的位置上苍不给,她也挣不到。
朝局动荡,宫闱倾轧。月阑珊看似不怕深渊,如今也能轻轻松松将周遭的危险处境一一化解,那是因为她跟年十五就是从那深渊摸爬滚打走过来的。
这些,是她年初一拼命追逐,也无法抵达的烽火燎原。而她的战场,只是年家那一点三分地,如今还让刘蔓娘给占了三分之一……
年初一思及此,就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冰窖。
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优秀,她只能在给年十五喂完药之后,在他嘴里塞一颗蜜饯罢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年初一再不开窍也觉察到了年十五对她汹涌澎湃的爱意,那她又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亦或者,她要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真正的年十五呢……
……
跟冉虹接头的人变成了王叔,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手里握着从月阑珊房间翻到的东西,她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事实上,在年初一质问浅绿之前,她真的去过月阑珊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玉质的棺材吊坠。
果然和闫家头目的猜测一致,只是这吊坠放的也太招摇了,好似就等着她来取一般。
她也不是傻得,最后却是拿了案上的一张无关紧要的纸,随手揉到袖中这才出门。
只是刚出房间,那边浅绿却挨了板子。
而她要送的情报,此刻却只能烂在肚子里。
见她僵在原地,王叔率先打破沉默,“冉虹姑娘,这是来会情郎?可是大小姐说的那个曾与你有恩的谢二?”
第021章 将计就计(二)
王叔便让出来,后面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冉虹先前拿报恩谢二做幌子哄骗年初一,本是顺着年初一的瞎话往下编。
这会当真看到谢二站在跟前,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真是幻。
他们……约莫有好几年没见了吧,那会她爹娘嫌弃谢二闷不吭声,非得将她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范家老三。
范家老三嘴甜,经常逗得她爹娘眉开眼笑,可回去之后却是跟她相敬如宾。
那会冉虹还在想,兴许是一起长大的太过知根知底,她也能理解,往后不求范家老三待她多好,让她安心在范家度过余生也就罢了。
谁曾想,这范家老三竟是个软痞子,对付冉家有一套,遇到真正的泼皮无赖就怂了。
为了那五两赌银,转手就把她卖到了烟花柳巷去。倘若不是谢二出手相救,她怕是早就自刎在那个老鸨的面前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谢家很快知晓了这件事,谢老爷是个要脸面的,说破天也不同意闺女跟范家和离。
二嫁是多么掉份的事,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打铁行里吃这口饭,又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冉虹心灰意冷的回了范家,就看到范老爷将范三吊在天井里,倒是下了狠手,用藤条抽的他皮开肉绽。
范老爷本以为这次教训足够让这臭小子铭记于心了,谁知好景不长,很快范三的赌瘾又犯了。
未免再次东窗事发,他甚至买通了码头的船只,这次直接把冉虹卖到了千里之遥的溢香苑来……
而闫如海恰好就在那条船上,瞅着冉虹一路犯倔寻死觅活,本想买回去做个妾室,权当打发闲余时光也好。
可闫如海的正妻却不同意,觉得冉虹生得一副寡相,就随手领回去端茶倒水了。
好歹不是做的迎来送往的生意,冉虹忍气吞声,才得以活到现在……
本以为此生便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估计到闭眼也不会遇上他,哪里料到世事无常,如今却是……
“阿冉……”谢二声音低沉,一开口眼里便有些水汽。
他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在知道她下落不明后,剁掉了范家老三的两根指头!
可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这么些年月,时光的长河,是百个范家老三也填不满的……
好在天可怜见,他找到了她。
谢二只是喊了这么一声,冉虹强撑起来的内心就有点溃不成军了。
她不是傻得,王叔出面,等同于年家大小姐在此,这是在劝她归降呐!
闫家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还没过够么?先前摇摆不定无非是想凑足了钱用来赎身!
而今,她的谢二就站在身边,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谢二。
她如今快三十了,已经没有多少年能让她蹉跎了!
王叔瞥见两人泪雨凝噎,想必少不了一番别后诉衷肠,便悄悄的离开了。
心里不免对年十五佩服得紧,不知他是如何提前知晓这些事情的……
藏于暗处的浅绿却是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蠢女人,枉费她受了一番皮肉之苦了!
咬碎银牙,看来,只能由她亲自出马了。
一转身,却是对上了年十五冷嗖嗖的目光。
也亏得年十五机警,当初对王叔买的两个丫鬟都留了个心眼。
竹林事发之后,他无论处在哪种身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前方想杀的人很多。
想要留在年初一的身边,他只有更警惕才行。
稍有不慎,他的贪恋,便是要了她的命。
他其实在篝火旁烤鱼的时候就发现了,冉虹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他的衣服架在火边烤,冉虹还在他身边打转,难免不是为了雪花胎记而来。
冉虹是明着傻,而背地里那个唯唯诺诺的浅绿才是真的毒。
阴鸷的眼神,似是藏了‘蛇蝎美人’跟‘牵引香’的双重毒素,分分钟要让他毒发身亡一般。
他一直在等她出手,终于她按捺不住了。
想着也是怕冉虹容易被动摇,才在背后观望。
结果还真的是马失前蹄……
“十五兄弟,你怎会……”浅绿迎着他的目光,有点分不清他处在哪个身份,就自然而然的切换了往日里柔弱不能自理的姿态。
可惜这种把戏年十五看腻了。
甭说他对她一直提防,就说她瘫在床上却又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个人都会觉得事有蹊跷。
年十五不再啰嗦,双掌推出,掌风直逼她面门,声音里也透着寒意,“果然,你才是那个扮猪吃虎的。”
浅绿眼看事情败露,索性也不装柔弱了,一边避开他的掌风,一边冷笑道,“小女子的这些伎俩真是班门弄斧了,哪里比得了聿王您,您才是将皇子与乞丐的身份演得炉火纯青哪!”
“也是,官家当年那般痴迷靖妃,可不就是因为她是个戏子嘛,却不想死了还不安生,这等好本事还能有聿王您来继承衣钵……”
浅绿这话说的极其诛心,左宸聿,看来也不过就是宫里的一条丧家犬罢了,如今却又臣服在年家摇尾乞怜,当真是丢了官家的颜面。
这种毫无威胁的废物,倘若不是闫如海的命令,她甚至都不会放在眼里!
年十五被她吵的有点头疼,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个坏女人打架就打架,嘴里叽叽咕咕的都在念叨什么?
也怪他,功课做的不全,只是生怕她做出对年初一不利之事便追了出来,眼下却是有点接不上她的话茬了。
但气势不能输,年初一可是亲口跟他说过,他另外一副面孔,是有多么的威风。
想必应该能唬住这些人吧?
所以浅绿哪里知道,他眼下的这幅模样是装出来的!
怎么会?他不是中了‘牵引香’的毒,她故意激怒他,仔细算来两炷香都过去了,他为何还没有毒发?
莫非是上边消息有误?
浅绿不由得有些慌了。
她不信邪,还想出言彻底激怒他,“俗话说三个菩萨两炷香,意思是说没你的份。聿王您身中这奇毒,看来是上天都不帮……”
话未完,年十五一个暗器过去,浅绿便倒下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个坏女人也太聒噪了!
第022章 将计就计(三)
浅绿醒来时,发现周围一片漆黑。
她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想必是中了聿王的毒烟还没缓过来。
周遭阴冷,寒风吹的窗棂一阵阵的响,她下意识的捏住了裙摆,拼命朝着那唯一有一点亮光的地方挪去。
蓦地光源聚拢到一处,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等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才发现自己跌坐的地方,其实是先前住的篱笆院。
年十五从柴房外缓缓走进来,而后端坐到她的面前,一脸正色,“说吧,你究竟有什么把柄捏在闫如海的手里,竟会为他卖命至此?”
浅绿看了眼前的人半晌,才恍悟过来,他此时的身份并不是聿王……
难怪她怎么激他都没反应,原来这就是一个披着聿王皮的小长工罢了。
她想通了原由,可嘴上却不认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人各有命,你有你的皇室身子乞丐命,小女子自然也有小女子的苦衷……”
年十五嗤笑一声,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不跟她多费口舌了,直接从背后掏出一个东西来。
浅绿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被他捂了个严实。
“你……你这是做什么?”浅绿的气息霎时全都乱了,甚至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做什么?当然是帮你温故一下闫跃霜对你做过的事啊,关小黑屋,套麻袋,捆绑,还有……啧啧啧,闫家大小姐倒是随了他爹,一样的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