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大雪封山, 年初一几人的日子倒也还算过得安逸。
左右去顾老板那边进货的时间耽搁了,年十五便提议分组干活。
也是,队伍里多了几张嘴要吃饭, 先前屯的食材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总不能把圈养起来的鸡鸭鹅也给饿着, 每天的饲料是必不可缺的。
而他们铲雪的那条路的两边,年初一抢在下雪之前就种了一些蔬菜,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鸡鸭鹅能下蛋,再不济宰了吃, 无论如何也是要熬过这个雪天的。
几人分工完毕,各自开始忙活起来。
冉虹自然是跟谢二一组,冉虹负责将菜剁碎了拌成饲料给鸡鸭鹅吃, 谢二负责凿冰, 鸭子除了饲料还要下水找些活食吃才好下蛋。
王叔带了杜传斌去一边铲雪,一老一小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事,笑的前俯后仰, 颇有种忘年之交的感觉。
浅绿则负责在家蒸包子, 材料有鸡丁、之前腌制的酸豆角、切碎了的胡萝卜丝, 多蒸上几屉, 男人们多吃点才能多卖力。
而月阑珊近来似乎迷上了洗衣服……尤其是棒槌敲打在衣服的声音, 她听了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年十五只当她是母性泛滥,想提前体验这种田园生活, 倒也没多想,帮她把冰块砸开, 就去年初一那边一起铲雪了。
年十五特地离其他人远了些, 才道, “那个谢二何许人也,大小姐可知他是什么人?”
年初一眨眨眼, 不解道,“冉虹的旧相好啊。”
“除此之外呢?”
年初一蓦地给了他脚边一铲子,语气里明显带了酸味,“除此之外,没准还是你那阑珊妹妹千方百计安排到你身边的人,兴许还是她想方设法想助你成事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阻他成事的人,但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怕平添风波。
年十五却是没躲开,一把摁住她的铁铲,“看来大小姐知道的还真不少。”
其实年初一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是一想到月阑珊好似什么都运筹帷幄,对比之下,她就显得有点不够瞧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显然是对年十五动了些心思,关心则乱罢了。
这会他见身前的闷葫芦难得主动开口,还多说了两句话,其实绕了半天,还是怕她养了祸端在身边,她的气就像是被飞刀扎了口子,瞬间消散了。
她也懒得跟他置气了。
年初一挑眉道,“你忘啦,这次出门可是带了咱们棺材铺的‘百晓生’小杜啊,便是他跟我说的。”
“也是,我差点忘了。”年十五笑起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好似跟年初一不相干的事情,他在这副身份总是记得不太清,勉强记住每个人的模样都是艰难。
他倒是忘了这茬了,杜传斌那孩子就喜欢往茶楼跑,什么坊间传闻也能说出个一二来。
年初一便跟他说了一些事。
谢二名叫谢东平,为了找到快速积攒威望找到冉虹,碰壁无数次,终于辗转投靠到了四皇子左宸阑的麾下,现在兵部侍郎刘连强身边做了个副将,也算是风头无两。
年初一经历了那么多事,也不再是先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了。
心里隐隐觉得,谢东平此次前来,恐怕不只是旧人重逢那么简单。
年十五见她说完眉头皱起来,不禁问道,“大小姐可是有心事?还是……小杜还说了什么?”
这么明显的么?年初一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索性问了。
但问的却是她更关心的,“那……小杜不知道的,我能问么,或者你想说么?”
“你上次毒发时说了一句‘倘若我是你的妻子,定不会让我陷入妻妾两难的境地’……我后来无数次猜过你的身份,但终究猜不透……”虽然这些话难以启齿,她还是想问清楚。
倘若她与他的缘分就此终止,起码也让她断舍离的明明白白。
她不是没猜过他的身份,年十五若真是宫里出来的尊贵身份,怎么会对她说,只要她一个妻?
不说高门侯府,便是小户人家也是妻妾成群的,他又如何能做到独善其身?
可若不是,没道理各方势力涌动排着队想杀他,他到底何许人也……
寒鸦飞过,点开枝头残雪,年初一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似乎想用眼神将他看穿。
年十五伸手拂过她额前的余雪,一瞬间差点溺死在她的温柔注视下。
周遭静谧,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隔了好一会,他才出声。
“我的原名是左宸聿,宫里的人都喊我聿王,是当今圣上的六皇子,母妃是靖妃……”迎着她渴盼的眸子,他话到嘴边又把想好的说辞咽下去了,直接说了实情。
即便身份没有转变,他也不想瞒她了。
月阑珊放心让冉虹去接头,是因为她提前做了准备,早就把接头那人打晕了,然后让王叔等在那里。
再故意放出来谢东平,跟冉虹相认。
月阑珊做这些轻而易举,凭着月家跟四皇子的交情,差遣过来一个谢东平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倒不惊讶。
让他惊诧的是年初一,只因王叔的三言两语,她便吃透了闫跃霜跟浅绿的所有暗情,还亲自上场试戏。
想必是靖妃的出身,他对她这样的举动总是有种偏爱,觉得她心底应该也是有些在乎他的,否则也不会抓心挠肝的做这么多。
毕竟浅绿于她眼里只是个签了死契的丫鬟,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根本算不得什么,更不用说是威胁了。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年初一真的想为他做点什么,她其实筹谋的也不比月阑珊少。
她甚至觉得浅绿的归降比冉虹更靠谱一点。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无论古今,都是瞬息万变,是抓不牢的,有的人穷极一生也无法探寻感情的真谛。
可心理阴影不同,它可以伴随你的一辈子。
无论你身居高位,还是贫贱如泥,它都会一视同仁。
在你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一股脑的蹦出来,然后彻底将你摧毁……
……
闫邵骞从左宸阑的书房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瞧见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一身宫装将她的身段很好的展现出来,想来在这宫中将养的极好。
除了……整个人的情绪看着有些低。
闫邵骞知道不该上前去打扰,但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脚,往她身边去了。
许久未见,他其实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一开口说的却是……
“刺杀聿王的人可是四王妃所派?”
高大的身影将她罩住,朱鸾仪惊喜莫名的抬起头,满心都涌上喜悦,直到听到他的问话,兜头就是一盆凉水。
“小闫大人就是这么想本妃的?这种小事还需本妃亲自动手?”她的声音里透着薄凉,仔细听还有些许的颤音。
“难道不是?”闫邵骞狐疑道。近来她往四皇子身边献的殷勤可不少,差点让他也觉得她对左宸阑是真心了。
所以明知不可为,他还是冒险来了趟太子府,想着’顺便’来看她一眼……
朱鸾仪冷嘲的笑了,“小闫大人觉得是那便是吧。”
“宸王妃忍气吞声这么久,本妃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无非就是再向世人演一番本妃与四皇子伉俪情深,倘若不是聿王的事情,今儿陪在四皇子身边的可就是宸王妃了。”
宸王妃,便是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庶女妹妹朱兆琪。
她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闫邵骞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听完倒是一愣。
按照朱鸾仪的说法,宸王妃因此恨上聿王也就顺理成章,这招借刀杀人倒是用的极好。
不用吹灰之力就让朱兆琪背了个锅,倒也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了。
只是,“四王妃就不怕朱大人动怒?”
“呵……本妃那个卖儿卖女的好父亲么?他会动怒?”朱鸾仪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双眼直接将他钉在原地。
“他巴不得他的一双女儿搅乱了这宫里的一池水,即使搅不乱又如何,本妃那置身事外的父亲大人算盘打得多好哪,无论谁笑到最后,他都能分一杯羹,你当他那些散步在各地的门下学生都是养着吃干饭的?”
这些道理其实谁都懂,但却很少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怕是也只有朱家的女儿,才敢如此出言不逊了。
闫邵骞举目四望,还好身边除了子鸢再无旁人。
他赶紧道,“四王妃还请慎言,您醉了,下官这就让子鸢扶您回鸾仪殿歇息。”
子鸢便上前准备去扶,朱鸾仪蓦地一把拂开,力气稍微大了些,石桌上的酒壶都跟着掉到地上。
子鸢生怕横生枝节,手脚麻利的收拾妥当,才敢站在一旁。
便听朱鸾仪薄怒道,“本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小闫大人这是想让本妃喝个酒都不能尽兴?”
“下官不敢。”
“本妃看你敢的狠,本妃如今是洪水猛兽么,至于让小闫大人这般慌张?恨不能用躲到巷子口来观望街头之远的架势?”
闫邵骞表现得极为诚恳,“四王妃想喝,下官自然不敢拦着,只是宫里人多口杂,免不了被人传了去,只怕对四王妃……”
朱鸾仪霍地站起身,截断了他后面的话,“怎么,一个闫如海做了父亲的好学生不够,如今我们率性洒脱的小闫大人也要效仿兄长,彻底跟本妃划清界限了?”
闫邵骞眼观鼻鼻观心,“四王妃多虑了,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下一秒,他就差点破功。
朱鸾仪小步蹿到她的面前,拉起他的衣袖,竟是完全不顾宫规礼仪。
“邵骞,你一定要这般跟我说话么,你可知这深牢大狱,锁住的是怎样的一颗心啊,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从前我们一起策马同游的日子……”
说着说着,眼里还蓄满了泪,声音里也是带着哭腔。想必是真的濒临崩溃了。
闫邵骞袖中的一双手紧握,恨不能把指节挣断,她说起的那些日子好似就在眼前。
他当初因为跟她的一次蹴鞠而结缘,狂妄自大的他那天却输得极惨,却也彻底爱上了这个明媚的女子。
第025章
闫邵骞多想上前跟她说一句, 他放下唾手可得的江湖,藏起满身的纨绔做派,变成如今这般瞻前顾后的脾性, 便是为了能有一日, 还能跟她策马同游啊。
但是这种掉脑袋的话他如何能说,他现在人微言轻,毕竟放浪形骸了太多年,想短期攒齐人脉哪能那么容
依譁
易。
如今的他不说跟自家兄长闫如海比, 就是眼下宸阑王爷身边炙手可热的谢东平的一根指头,他都比不得……
朱鸾仪想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丝变化,只可惜跟前的男人, 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嬉笑怒骂全放在脸上的少年郎了。
朱鸾仪突然就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 被他的冷情冷意浇了个透心凉,连带着二人平时最喜欢的发糕,也味同嚼蜡。
“罢了, 男人啊, 果然都是如出一辙的, 本妃的父亲朱永忠是这样, 小闫大人也是这样……”
“只有争名夺利才能引得你们的侧目, 什么小情小爱的,不过是过眼云烟, 飘一飘也就散的一干二净了。”
朱鸾仪一边说,一边不顾子鸢的搀扶, 拂袖而去。
闫邵骞想上前搭把手, 可是如今他又有何立场呢?
他甚至连子鸢都不如, 至少她还能跟着进宫,陪伴在她身边……
暗自叹口气, 假以时日,他终能与她并肩的,自己千万别打退堂鼓。
……
朱鸾仪走到拐角,一扫醉态,换上往日的端庄面容营业。
大丫鬟子鸢跟在身后,只觉得自己的主子好似会变脸。
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朱家的手段这些年她见识的还少么,抢在前面喝孟婆汤的,多半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好在这点她还算克制,好奇心也远比常人小了很多。
两人正走着,蓦地斜刺里一个身穿蟒文图案的男人窜了出来,上来就抓住了朱鸾仪的手。
子鸢饶是被吓得不轻,倒也没有惊呼出声,看清来人之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只剩下左宸阑与她对峙。
“什么叫‘最毒妇人心’,本王今天倒是领教了。”
还是惯常的招数,一上来就先给她安个罪名。
朱鸾仪对他这样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
“王爷喜欢的,不就是妾身这一点么?”
左宸阑再次因为她的恬不知耻而愤怒,下意识的就抓紧了她的手。
“王妃这般将小闫大人玩弄于股掌,就不怕闫如海报复?”
“为了区区一个傻弟弟,放弃掉整个家族的长盛不衰,妾身想来父亲的门下弟子应该不会那么傻……”朱鸾仪嘴边扯起一抹笑,一瞬不瞬盯着左宸阑,“王爷您说呢?”
用闫如海说左宸阑,这便是在提醒他,她的父亲朱永忠背后的势力,是他左宸阑急需要的,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都会很快消失在在宫闱倾轧里。
至于左宸阑对她喜欢与否,又有什么关系,身为朱家的嫡女,家族永远都是大于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