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皇子妃带着六岁的长子过来,娴雅的站在一旁。
而陈晚晴这位二皇子妃就打扮的娇艳华贵多了,又伶俐非常,说话热闹,固然她抢了大皇子妃的不少风头,可这样的人存在,庞太后看着也欢喜。
跟随太后上香完之后,又到了隔壁的别院,说是请太后和妃嫔们先稍作歇息,等会儿主持和几位得道的大师过来宣讲佛法。
知客僧把点心鲜果送到外面,再由宫女们一碟碟送进来,点心也不外乎是桂花条头糕、净素凤梨酥、蝴蝶酥、绿豆糕,杏仁酥、芝麻酥、龙眼酥、枸杞酥这些。
庞太后见蕊娘站着,不由得道:“你爱吃什么,就让他们拿一碟过去。”
蕊娘受宠若惊道:“多谢太后关怀。”
众人见状,自然知晓庞太后是有意抬举蕊娘,许淑妃看向另一边的曹慈还有些同情。曹慈和孟蕊娘同样都是和太后没有血缘关系,孟姑娘家世甚至也没有曹慈好,但就是因为孟姑娘和庞太后关系更近,所以一跃还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日后自然前途无量。
大皇子妃见状,指着蕊娘,有些迷惑道:“这孩子仿佛和一个人很像?”
众人不明白,都看向大皇子妃,蕊娘也是愣了一下。
庞太后笑道:“老大媳妇,你看她像谁?”
大皇子妃道:“像孟司徒孟让。”
大家对孟让这个名字当然十分熟悉,可以说大皇子前些年为何走的那么顺利,正是因为有孟让这个谋主在,原本不少人以太守、一品将军诱惑他,他都没有答应,在大皇子府做司徒左长史。
孟让不仅是才能出众,忠心不二,更重要的是他姿容出众。
蕊娘心道你还好意思提起孟让,我堂姐让你们害的挺惨,但现下她笑眯眯的道:“回王妃的话,孟让是臣女从兄。”
大皇子妃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你们二人长的相像,原来是兄妹,唉,孟司徒也是天妒英才。我们王爷当年听闻他的死讯,也是悲痛欲绝,好在你如今在太后身边,也算是你兄长在天之灵保佑你了。”
“臣女从兄比臣女大三十多岁,一直旅居京中,素日还多蒙大皇子照看了。”蕊娘一脸感激,她心里很清楚大皇子妃无非是想拉拢她,以为她无知罢了。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总以为下面的人都愚忠,还没当上太子呢,就想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了,也要看人接不接受啊。
陈晚晴也是想嗤笑,大皇子近日昏招频频,自以为礼部开始准备让他封太子,就和庞皇后离心,还以为聪明,被太后一句话,太子之位不翼而飞,不仅不反省自己,现在还公然拉拢二皇子的人。
一时,屋内很安静,大皇子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蕊娘暗自想她大概想的是她们知道孟让为人对大皇子忠心,你作为他的妹妹也应该妹承兄志,在太后这里多说大皇子的好话。
可时移世易,别人可都不傻。
还是陈晚晴笑道:“这亲戚关系说来也是要处得来,大嫂,这孟姑娘年纪还小,孟司徒和她恐怕都没有相交,这个时候,你又何苦提起这些伤心事呢。”
虽然庞皇后和大皇子之前闹翻,近来二人又有了负荆请罪的戏码,庞皇后心里恶心大皇子,但更不想二皇子得逞。
二皇子生母几年前过世,她和四皇子还有六皇子交好,听闻私下有说过,日后他若升腾,会敬淑妃为太后。
许淑妃身份不如她高贵,成日一幅风骚像,日后她若是做太后。自己堂堂一个皇后还得仰人鼻息,想想都怄死。
所以,庞皇后出击:“要本宫说伤心事,就不得不说卞姑娘了,也不知晓她如今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陈晚晴比她关心更甚:“是啊,娘娘,我还特地去看过她,她伤口好多了。宝云还说等她好了,还希望三公主别嫌弃,想继续进宫做公主侍读,让我给皇后娘娘递话呢?”
庞皇后心道你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但见陈晚晴镇定自若,一幅好姐妹的样子,她真是觉得难道不是陈晚晴不成。
大家都是用陈晚晴得利来判断卞宝云是她弄的,可是拷问过那几个宫女,都说是卞宝云自己冷,才多要了几个汤婆子,她们怕汤婆子太热,还换成温热的。因而,此事不了了之了。
哪里知晓陈晚晴这般气定神闲。
庞太后不耐烦听这些,于是轻咳了一声:“皇后既然那么喜欢卞家那个丫头,就等她好了进宫住你那儿吧。她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你也替她许一门好亲事,如今她父亲在前线驻守,也算是善待功臣之女了。”
“是。”庞皇后回答的心不甘情不愿,但还不能露出丝毫嫉妒来。
大家精神上高度集中在对话上的时候,蕊娘却发现大皇子妃带来的那位小皇孙面容被憋红了,明显被呛住了,即便她不喜欢大皇子妃,蕊娘也连忙出声提醒:“请恕臣女无礼,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诸位,小皇孙好像被呛住了,要快些救他。”
大皇子妃本来在观察众人,没想到儿子居然脸被憋红了,话都说不出来了,乳母吓的连忙跪在地上,她也不顾忌一些了,准备扒开嘴把儿子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可嘴里什么都没有,似乎咽在呼吸的地方了。
“快去请御医过来。”大皇子妃心急如焚。
众人也是关心起来,庞太后对身边人道:“传我的吩咐,请御医过来。”
蕊娘道:“不好,他脸色发紫,已经无法呼吸,咳嗽,也无法说话,我看大皇子妃你要及时救他,我这里有个法子教你。”
大皇子妃此时倒是有几分将门千金的飒爽:“孟姑娘你说的。”
“你要站在孩子背后,两手臂环绕到他的腰部,双手放在皇孙的肚脐和胸骨间,一手握拳一手包住拳头,然后——”蕊娘话还未说完。
庞太后就道:“你直接去救人。”
大皇子妃心急如焚却又怕蕊娘胡乱说,现下庞太后这么说了,她只好放手。蕊娘上前说了一声得罪了,就赶紧从背后抱紧小皇孙,双臂用力受尽,瞬间按压孩子的胸部,持续快速的向上挤压,一块苹果从他嘴里吐出来。
蕊娘才松了一口气,把孩子交给了乳母。
皇孙虽然得救,但有听说身子不舒服,太医在外救治。流萤本以为自家姑娘救了人,宫中肯定会表彰,但没想到大家都很平静,即便偶尔有夸奖自家姑娘的,她也坚决不受。
因此,在逛寺院的时候,流萤就问道:“您为何脸色这般沉重?不是都救了皇孙吗?这是好事啊。”
“若不是我不忍心看着一个小孩子可能会死在我面前,我是绝对不会管的,这个宫里就是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时我若救活了还好,若是没有救好,我是不是有性命之忧,所以我一开始只是把法子交给大皇子妃。”蕊娘如是道。
流萤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居然这般凶险?”
蕊娘拉着流萤和画屏的手道:“在宫里做了好事,未必得到赏罚,稍微做错了事情,就是灾难。再有我用这种法子救了他儿子,内脏兴许也会有损害,她不一股脑的怪我就好了。”
说完,见两个丫鬟忧心忡忡的,蕊娘转过身笑道:“算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说带你们去买好东西的,赶紧去喊了小沙弥过来。”
两个丫鬟就是喜欢姑娘这点,虽然名为主仆,其实像姐妹一样,小姐总把她们俩记挂在心上。
主仆三人挑了不少手串、平安符、玉牌等等,回程时碰到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二人今日负责太后出行事宜,也难怪可以出入内院了。
“臣女给二皇子、三皇子请安。”蕊娘连忙行礼。
二皇子伸手抬了一下:“起吧。”
“是,臣女这就告退。”蕊娘哪里还敢在这里多待。
二皇子语带笑意:“今日多谢你了,若非是你,皇长孙也不会得救。”
蕊娘怔了一下,想起二皇子不是和大皇子不对付吗?怎么会谢她。但是想起今日是他负责出行事宜,若是皇孙出事,瓜田李下,肯定会被大皇子大作文章。
想通这一点,蕊娘笑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我只是恰好知晓这种法子。臣女想旁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会和我一样的。”
她说话时,并不害羞扭捏,面对男子也是一样态度落落大方。
二皇子含笑对她道:“这可不是小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不是小事,也不是每个人见到就一定会救的,此事我会禀告父皇的。”
蕊娘连忙道:“多谢二皇子夸奖,但是……”
“好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二皇子招呼三皇子快走。
三皇子走过时也含笑看了蕊娘一眼。
看着他们走过的背影,蕊娘摇摇头。
又说大皇子妃那里,见儿子好转了,知道还未伤到肺腑,松了一口气。乳母等人自然都被扣了几个月的月例,但没有危及性命已经是很好了。
“回宫之后,你们从我这里拿几匹宫缎,送一幅上等头面给她。就说这次多谢她了。”
宫女算了算几匹宫缎和头面都价值不菲,就道:“王妃您真是知恩图报。”
寻常宫女当然这般说,但是大皇子妃的贴身嬷嬷把人遣退后,才问道:“您一向持重,怎么今日突然似乎对那位孟姑娘如此,她堂姐和应六郎和离,恐怕她心里对大皇子还有怨气呢。”
“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故意说的。孟让死了,他在时一直撺掇大皇子野心勃勃,连夺宫都说出来了,还要率军来一场玄武门事变。若非是王爷还算清白,一直不同意,他还非常失望。若是一直这么安分,太子早就是我们王爷了,如今切割了也好。她若讨厌我们,那就更好了,我们如今已经嫁了宁国公主给应六郎,应家和我们南卫军合作,将来王爷上位指日可待。现下最重要的是和庞皇后打好关系取信于她,至于太后那里,她就是身体再硬朗,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皇上身子骨又不好。”
说到这里,大皇子妃住嘴了,她很清楚,大皇子在礼法上是高于二皇子的,只要他静静的不作妖,无嫡就立长。
心腹嬷嬷笑道:“还是您看的清楚。”
大皇子妃淡淡的道:“那位孟姑娘,若是上道,倒是可以同我们合作,在太后面前为我们说话传递消息,若是不上道,如此也算是两边关系银货两讫,我都怀疑我儿子噎住是不是她提前动了什么手脚。”
……
从相国寺回来的蕊娘这才意识到二皇子为何不少人支持了,大皇子妃的下人送了几匹宫缎和一幅头面,恨不得她感恩戴德。而二皇子则是把这件事情直接禀报给皇上,让蕊娘得了夸奖,蕊娘在后宫待遇好了许多。
这人和人的处世方法还真的是完全不同。
乐令姿端了两样小点进来蕊娘这里,正好见蕊娘在写字,不由得笑道:“孟姑娘,你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看书,安静的很。”
“哪有,是我怕不懂规矩,所以生怕行差踏错,你不知晓以前我在闺中时,也是个调皮的。今日你又送了什么点心过来,我看看。”蕊娘一脸兴味。
乐令姿笑道:“是我自己胡乱做的,没想到大家都说好,所以我就端过来给孟姑娘你试试。这道是酥油鲍螺,江南名点,这道是萝卜酥。”
蕊娘握着她的手道:“真是多谢你了,每次都能想到我,我真是感激不尽。”
“谁让我们之前就熟识呢,说起来,这也是缘分。当你救下皇长孙的时候,我是真的为你庆幸,孟姑娘你是怎么知晓这样做的?”乐令姿眼睛亮晶晶的。
蕊娘道:“你知道的,我有时候会看一些闲书,正好有一次看到医书上这么说的,我就想起来了,说真的,我还怕我救不了,都吓的不行呢!”
她当然不会告诉乐令姿,她最后判断能用这种法子的原因是她见皇长孙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虽然她和乐令姿认得,但并不完全清楚她的为人,就和党争似的,司马光和王安石都是公认的正人君子,可是站在不同的位置人的抱负不同,就形成对立面。
乐令姿也知晓蕊娘没说实话,她真是羡慕这些大家贵族千金们,大家都说孟姑娘家世比不得卞姑娘,可就是这位看起来不显的孟姑娘赏人非常大方,伺候她的小太监一来就得了金豆子和珍珠,有时候有散钱还会随意抓来打赏。
甚至天生家里就教导琴棋书画,而她什么都不会,甚至是因为进宫才故意在三日之内学会的,尤其是写名字她是画出来的,还一直怕被太后戳破。
她不会告诉同为女官的胡女官,关系再好,但同行是冤家,自己这样重要的秘密,也不能让人知晓。
若是孟姑娘能教她就好了,她似乎看过不少书,还能陪着四公主读书,自己也不妨卖个好。
“怎么会呢,我看您的样子镇定极了。对了,我上月奉旨出宫看过卞姑娘一次,她那里的疤痕黑黢黢的,我听太医说还要剜点腐肉才行,而且似乎她还中毒了,还好很轻微,暂时无事。”乐令姿叹道。
蕊娘也是可惜:“是啊,卞姐姐是我们四位侍读中最出众的,真没想到会如此。不过我一直相信否极泰来的,兴许日后就会好许多,那日太后不是还说让她进宫去皇后那里。”
乐令姿也不妨卖了个好:“我听说卞姑娘那里有三爷和五爷都探望过,若是她没被烫之前当然选皇子妃手到擒来,可现下身上都是疤痕,如何堪做皇子妃?所以,您放心。”
蕊娘却道:“其实以卞姐姐才貌双全,做皇子妃也是正当的,但宫里自有规矩,岂是你我二人能置喙的。”
她还真的不觉得卞宝云阻挡她的路。
可乐令姿道:“孟姑娘,我知道你的心地非常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卞姑娘的事情虽然是意外,她似乎对您……”
蕊娘这才正视她,卞宝云怀疑她,有没有搞错?
“乐女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蕊娘知晓卞宝云自然不能影响宫中之事,但是她和三皇子五皇子交好,据说大皇子也对她很特别。
将来若是皇上龙驭殡天,大皇子登了那个位置,卞宝云若是做了妃子?自己岂不是被人鱼肉。
“只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何怀疑是我?”蕊娘觉得莫名其妙。
乐令姿摇头:“这些奴婢就不知道了。”
蕊娘也当然知恩图报:“乐女官,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肯定也是要报答你的。你不必客气,只管说就是。”
乐令姿笑:“说起来我常常羡慕读书人,只盼着孟姑娘能教我多读书就好。”
“这有什么问题,你每日抽空来我这里约莫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常都行,我教你。”蕊娘爽快答应。
乐令姿喜笑颜开的离去。
蕊娘则想道卞宝云为何会怀疑自己?难不成是因为陈晚晴。她自己备受质疑,反而让卞宝云怀疑自己。
平白无故收到怀疑就要自证清白吗?不,她得爬的更高才行,要积蓄自己的力量,将来才能和这些人抗衡。
否则,自证清白就是没事儿找事,本来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反而让人觉得你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