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见状问起曹慈:“晋王世子真的只是为了孟姑娘照顾太后辛苦,所以才送吃食么?”
曹慈摇头:“二姐,这一看就肯定不是啊。”
在她心里孟瑶蕊和她是一样的人,她前期装拙,蕊娘也是如此,并不凸显自己。她看中的是六皇子,而蕊娘选择了晋王世子,这样很好,互不打扰。
曹氏以庶女身份嫁给宗室,当初也算是轰动了,毕竟那个时候曹总督还不是总督,只是一位知府罢了。她即便比别人生的漂亮,但更重要的是非常有眼力见。
所以,她看向曹慈道:“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曹慈还不知道她,就是个凡事只为自己的,她只和对她有利的打好关系,比如她的继母,二姐的嫡母。故而曹慈道:“我只知道情爱之事无用,咱们要把丈夫当东家处,不投入感情才行。”
曹氏听了这话,才笑道:“可见你已经是得了三昧了。有三分的情意,要表十分,别人反而更看重你。”
曹慈垂眸。
连曹慈都听到了,六皇子这个管着太后出行的人当然也听说了,他看向晋王世子,心想,这家伙不是要挖墙脚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晋王叔是太后的心头肉,就连二哥也因为和晋王叔关系不错,在太后那里多了些体面。
马车里放了冰盆,蕊娘还是颇热,一动就是汗津津的。
她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却一眼就看到了六皇子,他正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蕊娘回望过去,并不畏惧,六皇子正骑着马在旁边,马骑的又稳又好,见蕊娘瞪了他一眼,六皇子更是莫名,再欲看过去时,她已经放下马车帘了。
别看只是送太后出行,看着轻松,实际上还真的轻松不了。
先是许淑妃畏热,冰盆要了四盆,但她身子骨又弱,竟然得了风寒不说,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
六皇子还得安排随行的御医医治,还要让膳房上心些,庞皇后这次也跟着出行,她是最后才被太后添上,也算是太后心疼她这个侄女。
原本庞皇后就不喜欢许淑妃,她二人在京中皇帝面前还遮掩一二,如今出宫了,庞皇后自持皇后身份,见众人都以许淑妃为上,也不甘心了。
很快,六皇子去到庞皇后那里,还躬身问道:“母后,听说您中暑了?身子不舒坦。”
“是啊,早上起来就头痛泛恶心,四肢无力全身酸痛。一开始想着陪太后,哪里敢随意说自己生病,万一触了太后的霉头就不好了。”庞皇后淡淡的道。
六皇子当然知晓庞皇后难缠,但他以前是很少碰见,在宫里她不受宠,虽然有位份,但六皇子自己母亲也是位列四妃,很少打交道,现下却觉得平日一团和气的妃嫔们居然都这么难缠。
他连忙陪着小心:“母后若是身体有恙,还是得好好保养,儿臣已经叫包太医过来为您医治,您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庞皇后叹了一口气:“我这六七天熬的也差不多了,就是没有食欲,吃几口就泛恶心。躺着还微微有些心悸……”
庞皇后身边的宫女很快就出来道:“六殿下,平日我们娘娘最喜欢食鲥鱼,若是有鲥鱼,兴许我们娘娘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鲥鱼?
六皇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鲥鱼是贡品,生的最娇,出水即死,一般是在捕捞之后,立即放入泼了猪油的冰块中,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陆路用快马,水路用水船,直送皇城。就连对宰相,天子也不过只赐了三尾鲥鱼,他们在宫中虽然锦衣玉食,却也不是常常得用的,更何况在路上。
况且,鲥鱼产在南方……
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
但庞皇后还是他名义上的嫡母,庞太后还在出行队伍里,故而,六皇子只好咬牙笑道:“好,我这就去安排,只是鲥鱼在宫中,恐怕不能这般快了。”
庞皇后现在自然不是真的一定想吃鲥鱼,但能吃到就是她的体面。
蕊娘正好奉太后的命过来探病,庞太后不太喜欢这个皇后兼儿媳妇,但也不好名义上冷落,派个女官探病显得不重视,因此让蕊娘过来探病。
在一旁的蕊娘自然听到这一切了,她也是饱含同情的看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知晓蕊娘肯定是代表庞太后过来的,所以对她道:“你过来这边,我有话和你说。”
蕊娘也有意,毕竟这人上次替自己驱狗,还送她图册,所以他这么一说,蕊娘大抵就知道是何意了?
“你是说让我劝劝皇后娘娘吗?”蕊娘道。
六皇子下意识点头。
蕊娘笑道:“你放心吧,之前殿下也帮过我,我并非是不记恩德之人。”
六皇子见蕊娘说话气定神闲,忙问:“你有什么法子?”
“山人自有妙计,总之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解决的,臣女先去了。”蕊娘指了指探头探脑的皇后宫女一眼。
六皇子颔首,柔声道:“你去吧。”
蕊娘自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她能够回报给别人,至少日后也是两不相欠。
蕊娘进来皇后的舆车内给她请安:“太后娘娘听说皇后娘娘病了,特地差遣臣女过来探望,还带了一些补品过来。”
“你也不怕过了病气。”庞皇后一听就是那个老婆子怕自己过上病。
蕊娘心想就是寻常人家,也没有儿媳妇中暑,婆婆来服侍的道理。更何况是皇家,庞太后还是有权之人,皇后这样就不太聪明了。
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只是装作不知其意:“臣女微贱之身,哪里敢和娘娘相提并论,就更别提过病气的事情了。娘娘,太医过来看了吗?是如何说的?”
庞皇后随意敷衍:“平安脉一直请着呢,本宫不欲打搅别人,所以一直忍着。”
“不愧是皇后娘娘,就是识大体,只是娘娘虽然识大体,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啊。娘娘这几日睡的可好,食欲如何呢?”蕊娘道。
庞皇后瞥了她一眼:“都中暑了,怎么还会好呢。”她的宫女更是道:“我们娘娘就是嘴里没味儿呢,别的都不想吃,只想吃鲥鱼。”
蕊娘笑道:“鲥鱼好啊,东坡先生就曾写过芽薑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馀。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臣女听说这鲥鱼治阴虚体倦,四肢酸软无力,是我齐国之贡品,只是难得的很。朝廷在金陵那边设有专门的冰窖,每三十里立一站,白天悬旗,晚上悬灯,做飞速传递。送鱼人在途中不准吃饭,只吃蛋、酒和冰水,三千里路,要求三日之内送到,这鲥鱼是比荔枝更加娇贵且更费事。【1】”
“比荔枝还要娇贵?”庞皇后出生于庞家,曾经就十分奢侈,当年她和皇帝闹翻也就是昭帝为人简朴,不喜奢华。
所以蕊娘特地点出荔枝,谁都知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
蕊娘笑道:“是啊,但是娘娘要吃,想必也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臣女这就去回太后娘娘。如今调动令牌的只有太后了,别人还得写折子进宫申请,不知拖到何时去。”
“等等。”
外人都以为庞太后很照顾她,实际上她和太后的意见从来不是统一的,太后甚至很嫌弃她,她也觉得太后很少帮她,二人其实关系很一般,现在也只是太后看在庞家的面子上才抬举她。
可若是她要调动太后的令牌要什么鲥鱼,那太后可不会纵容她,太后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万一把她直接送回去了就更丢脸了。
蕊娘回头:“娘娘还有何事吩咐?”
“此事不必和太后提起,你们这些人口风若是不禁,本宫必定……”
蕊娘听着庞皇后大声训斥自己,心中不悦,只当她放屁,等她说完,才颤颤巍巍道:“是,臣女一定什么都不说。”
庞皇后见她声音颤抖,知道被自己吓着了,料定她不敢得罪国母,故而才放心让她走。
很快,六皇子那里就见到皇后身边派过来的人,说是皇后娘娘好了,不必劳心费力。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觑着主子的脸色道:“殿下,这可是太好了。”
六皇子不知晓蕊娘用的什么法子,但是成功了,也算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之后,他趁着空隙去了蕊娘那儿一趟,说了一句:“多谢你了。”
蕊娘摇摇头:“没事儿的。”
六皇子又问起:“你是如何劝服她的?”
蕊娘还是含笑摇摇头,还是流萤忍不住道:“六殿下,皇后发了好大一通火,骂的我们姑娘回来还哭了。”
“流萤,别胡说。”蕊娘生气的按住她,又看向六皇子道:“没事儿的,她总得有个台阶下,殿下,您毋须道谢,快回去吧,被人见着不好。”
以前六皇子只是觉得蕊娘漂亮擅舞,颇有才情,后来又觉得她矜持自持,颇有主见,不似他见过的女子平日三贞五烈,但是对她们这些皇子们都是故作姿态欲拒还迎。现下她帮了他,宁可忍受皇后的责骂,平日那么小心的人,却能够豁出去帮自己。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蕊娘催促他:“殿下快走吧。”
六皇子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快步离去,如此,蕊娘才松了一口气。
可不能让六皇子知道她办这件事情很容易,蕊娘和流萤对视一笑,才觉得心中有包袱放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近日走的地方水草繁茂,所以蚊虫极多,太后那里熏香自不必说,蕊娘身上虽然有香包,流萤还薰艾,可是晚上歇息时,她总觉得耳边有蚊子,以至于一晚上都睡不好,连庞太后见了蕊娘都道:“你也苦夏了,很快就到了。”
“臣女托太后洪福,到了避暑山庄,定然能睡一个安稳觉。”蕊娘笑道。
晋王妃知晓自己那庶子很看得上蕊娘,这一年来,她也是觉得蕊娘为人倒是很好,即便自己不舒服,也不会扫兴,而且为人非常谨慎。
陆令舒听说蕊娘颇受蚊虫困扰,很是着急,他这次到避暑山庄,只带了两个丫头服侍,其中有位丫头就出着主意。
“世子,奴婢听说蚊虫最喜亮光,若是送一盏吸蚊灯去,既可以照亮,那些蚊虫也被火光吸入死了,不就咬不着人了。”
陆令舒抚掌而笑:“好,就这样,我记得我来的时候带了一盏掐丝珐琅玻璃铜座灯,你把上面弄个吊的钩儿,替我送过去。”
那丫鬟笑着应是。
在陆令舒看来上次蕊娘收过她的东西,这次肯定也会要,自己这也是展现诚意,没想到那丫鬟拿着灯原路返还。
陆令舒不解?
蕊娘却和流萤画屏等人解释;“因为上次我和他见面在太后那里过了明路,他送吃食给我,算是赏赐给我,我不收反而是不识抬举。如今,我被蚊虫困扰他怎么会知晓?若是被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
她虽然现在把晋王世子列入考虑的人范围内,但她又不是抛却自己的矜持全面迎合,事情成不成还两说,她得保全自己的名声?
若晋王世子消息这么灵通,怎么上次庞皇后还训她的时候,没见着他的踪影。
她本就聪颖过人,有些事情若真的是丈夫了,就可能对丈夫都没多大期待了,更何况现在还什么都不是的人。
果然如庞太后所言,很快就到了避暑山庄,这里天然凉爽,她也跟鱼儿进了水一样,沐浴更衣然后睡个昏天暗地,以至于次日起来时,眼睛有点发肿。
不仅仅是她,就是流萤和画屏也是眼睛肿肿的,三人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
因为眼睛肿了,她不得不敷粉打扮了一番,立刻光彩照人起来。
画屏夸道:“姑娘是越素净越好看,可是一打扮起来又华贵大方。”
“那是在你们眼中,天下美人数不清呢,我也算不得是最美的。哪有人一会儿淡雅一会儿明艳的,这话可别到外面说。”蕊娘戴上一对金珠串灯笼流苏耳环,才去给太后请安去。
她过来的时候,庞皇后带着妃嫔们都在陪太后说话,蕊娘先逐一请安,才站在太后身旁,听她们说话。
看的出来到了避暑山庄,大家精神都好了不少,也是觉睡好了,精神当然更好。
大家正在谈论荆王娶妻一事,庞太后问起:“是说要娶曹家那个女儿吧?”
居然说的是曹蕴真,荆王今年三十七岁,曹蕴真不过十七岁左右,当年曹蕴真可是差点就是二皇子妃的人。她的家世以及和庞太后的血缘关系,几乎是一进宫就可以直接定下的那种,没想到因为断腿的缘故错过进宫,如今腿养好了,只能嫁给荆王。
但是众人都觉得是好姻缘,荆王虽然娶继室,但曹蕴真嫁过去就是王妃,荆王府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比皇子还要实惠,至于年纪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贤妃还对曹慈道:“等你回去时,日后你大姐姐进宫给太后请安,兴许还能见到了。”
曹慈期盼道:“我从岭南回家时,大姐姐和我的关系最好了。”
不知怎么,蕊娘听了这句话,打了个冷颤。
走出太后寝宫时,兴许是山里风大,蕊娘又打了个寒颤。画屏连忙拿轻薄的披风替她披上,嘴上还念叨:“您别又受了风寒了,鼻塞的感觉可是不好受。”
“知道了,管家婆。”蕊娘笑道。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去摘些花儿把我们住的地方布置好,无论在哪里,咱们都要住的舒舒服服的,像个家才好。”
不远处正好走过来六皇子和晋王世子,他们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朝气蓬勃。
蕊娘赶紧请安:“臣女给六殿下,世子爷请安。”
六皇子还未发话,陆令舒就赶紧道:“快起来吧。”
蕊娘看了六皇子一眼,毕竟他身份更高,见六皇子颔首,她才站起来,又准备告退。晋王世子还要说话,六皇子却道:“令舒,我还有布防一事要你帮忙,这东边我听说一直有熊出没,黑熊最擅长伪装成人,还会模仿人敲门,报复心又强。你替我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不要往那边随意走动。”
六皇子如此吩咐,陆令舒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快步走了。
蕊娘也准备离开,哪知六皇子道:“这里人烟稀少,往来者不多,怕不是很安全,我先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吧,我自己能够过去的。”蕊娘心想这里虽然人不多,但是她早上走过来请安时也还好,自己若是让他送了,他又说什么奇怪的话,她真的不想听了。
六皇子见她迫不及待的要转身,就道:“我有皇祖母的事情想私下和你说。”
如此,蕊娘才答应和他一并走,只是走了一会儿,见他没说话,才催促道:“殿下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六皇子其实根本就不知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觉得想和她说话,所以不得不编点事儿:“就是我方才说的黑熊,残忍还会学人招手骗取别人信任,你若得罪了它,它会一直躲在暗处报复。皇太后祖母年轻的时候喜好行猎,我怕她老人家如今还有这个兴致,她身边护卫颇多,可你这里,若是你被点了去了,就和我说,我安排人跟着你,好让你安心。”
蕊娘面露恐惧,六皇子本意不是如此,又想起她连狗都怕,肯定更怕黑熊,觉得自己简直是太不会说话了,再想告诉她自己是瞎说的,哪知道蕊娘被吓的跟兔子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