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面既视感太强,宴君安莫名静了一瞬。
楚阑舟焦急得很,不明白宴君安为何不回应,急匆匆就想往柜子里躲。
许是许久不开门,门外的人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楚姑娘,宴公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宴君安和楚阑舟面面相觑。
这下不用藏了。
开门是吉祥酒馆的老板站在门口。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仔细看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我今早叫姑娘起床,但楚姑娘却不在房里,推开门发现窗子开了,我就猜想姑娘应该在这里。”
楚阑舟脸上带了些不自然的尴尬表情。
宴君安脸颊也染上了薄红,但还能稳得住。
按照他们两人的修为本不会出现这种被“捉奸”的戏码。
实在是周围全是楚阑舟的气息,楚阑舟自己都无法分清楚,更何况是宴君安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硬生生被弄出了一种二人正在苟合的感觉。
眼看吉祥酒馆的老板走在前头,楚阑舟咳了一声想要解释一二,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东西实在难解释,很容易越描越黑,反倒坐实了他们的行为。
但老板娘已经回头,楚阑舟支支吾吾,好歹宴君安帮忙解了围。
宴君安的脸本就偏清冷那一挂,板起脸来装作正经的样子很能唬人:“老板娘,我们在汴州查到了煞气的踪迹。”
并不需要宴君安提醒,楚阑舟就已经把城防图交到了老板娘的手上。
楚阑舟虚心请教道:“我不太懂排兵打仗的知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这也是他们昨夜商量好的。
她和宴君安的确会很多和剑或者修真有关的知识,但他们毕竟都没有守过边关,排兵之事楚阑舟的爹娘知道,可他们早就死在了百年前那场浩劫之中。
“姑娘记起我来啦!”老板娘接过城防图,第一反应却是脸上带上了灿烂的笑容。
楚阑舟有些抱歉:“等我想起来估计还得再等一段时间……但你的气度很特别,是能看出来的。”
老板娘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从站得笔直的身形可以看出股久经战场的肃杀之气,而且村里这些小伙子都训练有素听从她的命令。
她没有要刻意隐瞒楚阑舟的意思,楚阑舟在外面闯荡了那么久,自然也可以认出她的身份。
老板娘看上去有些失望,她扫了一眼城防图,就收了起来,用力拍了拍楚阑舟的脊背:“忘了就忘了吧,我们再认识一遍就好了。对了,我照着你描述过点那种喜欢喝的竹酒学着酿了几瓶,但我没有尝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你尝尝看,是不是同一个口味?”
楚阑舟还有点迟疑:“可煞气……”
老板娘有些惊讶:“那样规整的布局,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难道他们明日就要动手了?”
楚阑舟摇了摇头:“那倒是不至于。”
布局那样缜密,肯定要选一个好时机,要是随随便便动手,岂不是糟蹋了心血?
“那就不用着急。”老板娘面带微笑,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喝酒要紧,咱们先去喝酒吧!”
她的确有资格胸有成竹。
毕竟她当年可是以凡人之身,集蜉蝣之力,对抗了仙者都不可敌之物的大将军。
第126章
“军纪第三百二十一条, 军中不得饮酒。”
楚阑舟来的时候看到酒馆里出现了新面孔。
一个青衫男人坐在堂前,一板一眼地批评道。
“又不是在打仗……老师傅快别念了。”老板娘掏了掏耳朵,将手里的酒壶放到了桌子上, “你喝不喝?”
那男子收回手, 默默道:“……喝。”
“嘿, 那不就得了。”老板娘一副我就知道你小子上道的表情, 给他们几个人都斟上了酒。
“我们这个队名叫豹骑,当年,天子为龙, 余下三个军队分别叫虎, 豹,蛇。我们豹骑是打胜仗打得最多的,大家也都叫我们破阵军。”
“我叫杜若,这是我们的军师,可有文化了, 我的名字就是他给取的。”老板娘笑着指了指青衣男人, “他叫甄季……季是出于那什么什么瀑布,香香什么来着?……唉呀不管,反正你就叫他老季就行了。”
男人皱了皱眉, 道:“是"千寻瀑布侵肌冷, 四季闲花扑鼻香。"的季 。”1
“好嘞好嘞。”老板娘随口敷衍道,然后抬眼笑着看向了楚阑舟:“他昨天就想见你,但大家都跑了, 没人推他,就把他给留下来了。”
甄季耳根微红, 但还是很端庄的冲楚阑舟问好:“楚姑娘,好久不见。”
他并未起身, 而是颇为艰难地转了转身子,楚阑舟这才发现他有一条腿从膝盖往下都消失了。
已经变成厉鬼,应该不会再在身体上带有残缺才对,楚阑舟皱了皱眉,想开口询问。
“楚姑娘,你尝尝看,好不好喝?”杜若却端着手里的酒杯走了过来,“军师也帮忙看看,这个是边防图。”
甄季已经自然而然接过了手里的图纸看了起来,楚阑舟失去了开口询问的好时机,只能接过那杯酒。
杜若看上去有些扭捏:“我没喝过楚姑娘说的那种酒,就按照描述做了,但我们没有竹米种不出竹子,也不太方便出去买,估计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像姑娘喜欢的味道。”
楚阑舟轻抿了一口。
的确不像,竹酒偏甜,这个酒却是烈酒,带了点边塞的风沙味。
她面不改色将整碗酒都灌了下去,然后才道:“很好喝的,我很喜欢。”
杜若看上去很高兴,咧了咧嘴,又忙不迭想要跑去给楚阑舟斟酒,不过她显然很有自知之明,嘟囔道:“啧 ,这不是我的水平,要是有点竹米就好了……”
“你先别跑,你看能不能这样……”
杜若将酒坛放到了楚阑舟的桌子上,然后就凑到了甄季的身边。
两人指着边防图,很快就吵了起来,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但周围的士兵却全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楚阑舟看着他们,陷入了沉默。
宴君安轻轻牵住了她的手:“没关系的,阑舟,你可以留下来。”
楚阑舟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半晌后才默默摇了摇头。
宴君安微微皱了皱眉,他最担忧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楚阑舟一直很沉郁,尤其是在看到汴州的场景之后。
看到一个岁首楚阑舟可能仍旧会有疑虑,可在看到这些人之后,楚阑舟哪能不明白?
她宁愿看到地狱一样的汴州,却不愿看到这群“活着”且安居乐业的“岁首”。
他们和岁首一样,没有执念,原是不可成鬼的。
凡人死后自入轮回,可他们受到煞气侵蚀,又接受了楚阑舟死之前留下来的魔气,被迫成了厉鬼,只得强留在人间。
楚阑舟想起了岁首做噩梦时的场景,想起了岁首发着高烧,口里仍念着她的名字……
……可以说他们的存在,楚阑舟难逃其咎。
楚阑舟蹲了下来,默默捂住了脸。
宴君安站在楚阑舟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如果没有你,他们一样也会化为鬼。”
“汴州失守,煞气涌入,不止是他们,悯川会有更多的人成僵成鬼。等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楚阑舟很负责,身为最后一个楚家人,她自然而然肩负起了拯救苍生的担子,并且将一切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想当佛台上那个悲悯世人的孤零零的神,可宴君安不愿意。
哪怕她要成佛,也要带上他。
一定要带上他才可以。
可要怎么才能让楚阑舟把他带在身边呢?宴君安想了想,开了口:“如果我当时不闭关,就不会错过汴州的消息。”
楚阑舟瞪大了眼睛,就连眼睛都忘了遮:“这与你何干?他们本来就有刻意避开你的行踪,哪怕不是当日,也会是下一次。”
她的眼圈微微发红,显然刚刚才偷偷哭过。
宴君安都快心疼坏了,但还是接着道:“可我也该知道,我掌握了那么多消息,如果我再查一查,或许就能查到。”
当年如果他放下对修真界这些长辈的期待,再多查一点,楚阑舟就不会死去。
这是他继楚阑舟叛宗之后,第二件后悔的事情。
第一次,他被迫与从小长大的师妹分离 ,第二次,他失去了自己所爱之人。
这两件事皆无法挽回,他们横亘在宴君安的心间,成了剑尊最难参悟的心魔。
“这怎么能怪你?”楚阑舟猛得抬起头,声音大到就连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张大牛都回过头来。
宴君安和楚阑舟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忍住,笑了起来。
人生有诸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2
他们困于其间不得其所,挣扎反复,却需要始终向前。
苦难不可归咎于己身,这是他们选择的道路,前路难行,好在从不是她一个人去走这条路。
筚路蓝缕,但有他和她砥砺前行,总归是不寂寞的。
原本的难过被宴君安搅乱已经找不回刚才的情绪了,楚阑舟想起什么,询问系统:“系统,你们这里是不是可以兑换种子?”
系统都快担心死了,又因为害怕帮倒忙只能硬憋着不说话。
眼看楚阑舟终于缓和过来,它连忙道:【可以的,宿主。宿主你完成的任务得到的积分可多了,可以兑换出好多种东西的!】
楚阑舟闭了闭眼:“换点竹米吧。”
系统愣了片刻,但立马道:【好的,宿主。】
【恭喜宿主在系统商店单轮花销超过一百积分,解锁技能,加速生长。】
楚阑舟没有在系统所谓的商店里买过东西,没想到还能解锁意外惊喜。
系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兴高采烈介绍了这个惨兮兮的技能:【我还是有用的!】
楚阑舟轻轻抓了抓宴君安的衣角,抱歉道:“再等我几日。”
宴君安道:“好。”
是该和他们好好道个别。
这一支对抗煞气的军队应该被铭记,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道的英雄。
杜若他们两人不知道何时停止了交流,正在悄悄观察他们两人人:“欸……你看这样做行不行……甄季,嘶,你看他们在干嘛?”
甄季表情严肃,一板一眼道:“饮食男女,没什么好看的。”
杜若拉长语调,吹了个口哨:“哦~”
楚阑舟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但好在还能绷得住,板起脸道:“你们有什么好想法吗?”
她自然而然加入他们的讨论,杜若面对正事的时候还是上心的,马上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认真给楚阑舟讲述起来。
宴君安还记得杜若初见时要他和张大牛一起练习的嘱托,走到了张大牛的身边,询问道:“你们是怎么和楚阑舟相遇的。”
张大牛显然是对他很不满意,毕竟他也是喜欢楚阑舟的,宴君安这个小白脸在他眼里就是个想要拐跑楚阑舟的小白脸,当即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你和我练练?”
不止是他,还有好多壮汉都站了起来。
看动作显然是早有预谋,计划着想给宴君安一个教训很久了。
宴君安神色淡淡,摇了摇头:“我今日并不想动干戈。”
这是要拒绝了。
可他不答应在杜若面前他们也不敢强拉着宴君安走,张大牛眼睛转了转 ,想出了主意:“你不是想知道楚姑娘的经历吗?你打赢了我们,我们就告诉你。”
宴君安眼睫颤了颤,应了下来:“好。”
……
“他们要去演武场了……怎么办?”杜若眨了眨眼睛,悄悄用胳膊杵了一下楚阑舟,“要不要我去叫叫他们?”
他们也是知道凡人和修者是有区别的,可他们如今已经成了鬼,身体力量自然也脱离了凡者之躯,已经不能和之前的身体素质同日而语。
楚阑舟就连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个方向一眼,闻言也只是淡淡道:“不管他。”
“啊呀呀。”杜若啧了一声,调侃道,“我看他一身好皮肉,要是打坏了可怎么办啊。”
楚阑舟耳根微红,但语气还是十分平淡:“要是这都打不过,他也不必回来了。”
宴君安一个剑尊要是打不过这几个厉鬼,他不如卖了剑阁改去种地算了。
杜若仔细观察着楚阑舟的表情,发现楚阑舟是真的一点担忧的神态都没有。
这不是要给男方下马威或者哄他们开心的意思,这是真的很信任对方的能力。
那个时候也是,非要拉着她和她说那个什么宴小公子有多香有多好。
杜若眨巴着眼睛看着楚阑舟,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叹息道:“啧,我都想和他打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