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
“盟主!”
……
议事堂为了保证私密性,都设置了结界,确保密谈之时外人无法察觉。
宴君安站在门口,微颦着眉,嘴唇也死死抿着,有些罕见地纠结。
这毕竟是浮花盟盟主拜访乾明派掌门,他虽然是剑尊,却是念虚宗的剑尊,此时进去不合身份,一开始便被玉迎蹊婉言劝到了外面。
可他知道浮花盟盟主此次前来是在干什么。
是为了给楚阑舟说亲。
可阑舟会答应吗?
与生俱来的教养让他无法做出偷听楚阑舟墙角的行为,但他又实在纠结,便折了一束桃枝,挨个数着枝子上的桃花。
“楚阑舟心悦宴君安。”
“楚阑舟不心悦宴君安。”
“楚阑舟心悦宴君安。”
……
“楚阑舟不心悦宴君安。”
宴君安的手指在最后那枚桃花瓣上,目光顿了顿。
多余的那枚花瓣在他的指尖化为飞灰,宴君安高兴地捧着那根说阑舟喜欢自己的桃枝,决定回去后便将它插在楚阑舟房里。
忽然,玉迎蹊推开门,慌里慌张便跑了出去。
宴君安抚弄桃枝的动作一顿,将她拦在了半路上:“怎么了?”
玉迎蹊气喘吁吁,顺了好几口气才说清楚:“里头打,打起来了,我去叫人。”
楚阑舟的灵力还没来得及补。
宴君安眸中一冷,便急急踏入殿中。
……
场景和宴君安预料的完全不同。
楚阑舟虽然用不了灵力,但她以前在宗门就是个小霸王,天天带着人打群架,摸爬滚打练出来了,平日里以一打十不成问题。
浮花盟盟主却不同,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也没经历过被人打的时候,在楚阑舟面前完全没什么反抗能力,基本是被楚阑舟压在身体下打。
眼前的场景让宴君安梦回当初还在念虚宗的时候,他有些发愣,竟然第一时间忘了将这两人分开。
最后还是浊缺剑忍耐不住,青芒暴涨,将这两人弹开了。
众弟子们找到机会,一拥而上,将这两个分开了。
楚阑舟被一干人拉开,却依旧淡然看着面前的人,语气里还带了些嘲讽:“药人可比你实力强多了,至少还懂得反抗。”
哪怕是穆纤鸿,都不可能被她这样按倒还不反抗。
浮花盟盟主躺在地上,被小弟子扶起的时候还有点怀疑人生。
他其实反抗了的,他在林束按倒自己的一瞬间就释放了威压。
这林束不是金丹期吗?为何直接打破了自己的灵力罩子?打破罩子就算了,又是什么打的自己?
鬓边的牡丹花都被打掉了,花瓣落了一地,浮花盟盟主垂头看了一眼,没有去捡,只是深深看了楚阑舟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掌门,掌门。”玉迎蹊还真没见过这种场面,害怕楚阑舟还要去追,连忙转移开口转移她的注意,“掌门前几日去集市捞回来的两个人还关在地牢里,掌门要不要先去看看?”
她这句话并未做出遮掩,是以之前还未离去的浮花盟盟主又将视线往这边扫了一眼。
楚阑舟闭上眼,她还有点生气,但想到之前那弟子所说,浮花盟同乾明派是盟友关系,还是勉强忍住了怒气。
……
浮花盟盟主走在前头,穿行与桃林间,速度奇快,身后一个小弟子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暗自腹诽。
盟主哪里都好,就是行事过于……同一个姑娘说这样的话,被打还真不冤枉。
盟主回过头,交代道:“去回信给穆家家主,说事情怕是要成了。”
小弟子有些懵:“可林束不是没有同意吗?”
不止是没有同意,还把盟主您给打了一顿啊。
“你没看到人家新欢还站在外面,林束要讨新欢开心,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她若是真想打我,为何不用灵力?”
小弟子被问住了。
他想了想盟主说的话,觉得居然有点在理。
盟主摸了一下自己鼻尖涌出的血迹,脑中想着楚阑舟骑在自己身上的模样,眼眸中兴味更甚:“这新来的宗主,还真是……”
“辣得很。”
……
第77章
“林束小儿, 你以为你抓了我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昏暗的走道里,看守牢门的小姑娘擎着发出微弱灯光的小灯,领着楚阑舟一步步走入牢房深处。
楚阑舟才走到门口, 就能听到里面传来这修士愤怒的叫骂声。
这修士先是在小集市公开宣扬她有多么德不配位, 如今哪怕被她关进牢子里依旧初心不改, 依旧在这里中气十足地辱骂着楚阑舟。
“啊!”小姑娘手一抖, 微弱的烛火登时熄灭,牢房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周遭一片寂静,就连唯一一点脚步声都消失了, 修士骂来骂去没听到一点回应, 觉得有些渗人,悻悻然闭上了嘴。
“怕成这样。”楚阑舟笑了笑,用火折子将灯重新点了,提在手上,直直照在着那修士的脸上, “谁给你的胆子来乾明派。”
“正义之举, 无人指使。”符遥双手被铁链紧紧束缚在墙上,但还是梗着脖子,强行给自己挽尊, “男子汉大丈夫, 自有浩然正气,百邪不侵,我会怕你?”
楚阑舟点了点头, 忽然岔开了话题:“你来过这里吗?”
符遥将脸撇到一边,用行动表明自己对楚阑舟的厌恶之意:“乾明派是名门正派, 与你这鼠辈行事自然不同,不会滥抓好人。”
楚阑舟像是没听到他的嘲讽, 而是接着问道:“你是太乙居公孙先生门下的人,你出来,你家先生知道吗?”
那位公孙先生楚阑舟还听过,据说谋略过人,与巫家靠得极近,没想到居然养出了蠢成这样的徒弟。
符遥冷声道:“不是先生的主意。”
楚阑舟笑了笑,不置可否:“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你真是个蠢货。”
“就比如你来这里,说是来替玉迎蹊报不公,可你知不知道,我们宗门也有一位长老,刚好也姓公孙。”
楚阑舟将灯拉近,压低声音:“如今不管你想还是不想,我都大权在握,想处理一个人轻而易举,更何况,你就是一个现成的证据……”
她不把自己的话说完就停了下来,言语间未尽之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符遥果然紧张起来,悻悻然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和先生无关。”
楚阑舟问:“那你为何要来?”
“我外出历练,听闻有人在说你的荒唐事迹,便来了。”符遥沉思许久,才想起来了当时起意的源头,“应该是一个小酒馆里,听说书先生说的。”
悯川这种说书先生基本居无定所,从不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停留,在这片偌大的大陆上去寻找一个酒馆,还得去找一个不知道走了没有的说书先生,无异于是在海底捞针。
符遥像是察觉到她的嫌弃,强撑道:“我这是在效仿宴公子。”
“宴君安?”这种修士口中的宴公子十有八九都是宴君安,楚阑舟随口道。
“宴公子是我辈修士楷模,吾辈自当效仿其行为,遇到不平事,吾辈也应当挺身而出。”
楚阑舟满脸嫌弃:“宴君安没你那么蠢。”
符遥还要辩驳,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崇拜的名门修士,正道楷模,好像同面前这女魔头有上一腿。
楚阑舟不能理解一个修士怎么可能蠢到这个地步,也失了同这人周旋的兴致,转身便想离开。
临走前,她忽然起了一个坏心眼,转过头道:“你没来过这里?”
符遥此时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听到她的问题觉得古怪,但还是凶巴巴回应道:“没,没有。”
“那你自然不明白乾明派的秘辛。”在黑暗中,楚阑舟勾了勾唇角,指了指他身后的地牢,道,“就比如,这整个牢房都是活物。”
黑洞洞的牢房里,就像是人类的口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这里头真的像是在缓缓蠕动。
符遥吞了吞口水:“你……”
可那头光已经消失了,楚阑舟不知何时早已离开,整个牢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楚阑舟完全不管身后的尖叫声,一把将牢门带上。
小姑娘仰着脑袋懵懵懂懂望着她。
“你不必管他。”楚阑舟揉了揉这个小姑娘的脑袋,往她手里塞了一颗糖。
就如同念虚宗喜欢用木傀儡一样,小姑娘是这里生的木灵,整个监牢都算作她身体的一部分,也不算楚阑舟说谎。
小姑娘拿了糖,注意力也转移了,兴高采烈道:“掌门,我想和幺幺一起玩,能不能再给我一颗糖?”
楚阑舟愣了愣:“幺幺是谁?”
小姑娘道:“当然是新来的小姑娘啊。”
岁首何时交朋友了?
楚阑舟看着这小姑娘同岁首一般的天真表情,觉得这两人在一起的确合适,便也没多问,只是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了她的掌心,一面道:“出来吧。”
玉迎蹊自角落走了出来,见到了楚阑舟抢先讲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我曾在小秘境遇见过这修士落难,便救了,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看楚阑舟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问:“应该如何处置?”
“这蠢货连谁指使自己都不知道。”楚阑舟摆了摆手,道:“关几天,然后写信给他师父敲一笔,放了吧。”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懒得费心力在蠢货身上。
……
穆家早早放出消息,传出穆纤鸿与自己有染的消息,一面让浮花盟盟主上门同自己说亲,明面上是想逼着自己对穆纤鸿联姻,实际上若说穆家当真对掌门之位没有图谋也不可能。
但若是那公孙先生当真人如其名,是个有谋略的隐士,这弟子做事,难免没有他师父的授意。他又与巫家走的极近。
可巫家没有立场,只跟着天道,若整件事真和巫家有关,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还有穆婉莲,杨元一,像他们这种得知未来的人究竟有多少。
哥哥的财产,人人想要,楚阑舟不可能让他们如愿。
局势繁杂,像是一摊泥沼,楚阑舟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烦躁。
若她只有一个人,她其实并不是很怕。再多困境,最后无非是堵上她这条命,哪怕真的陷入绝境,她还可以在临死前多拖几个垫背的给自己报仇。
可现在不同了,她手里还有哥哥的剑。她可以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也可以承受天道惩戒,她敢承受无数遍天道问心,也敢说自己无心无愧,但她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把剑。
对楚家人,她自始至终都是亏欠的。
这份亏欠延续至今,她看到这把剑,就像是面对曾经的兄长。
一阵微风拂过,楚阑舟闭了闭眼,并不敢看手中剑。
在风中,一片桃花瓣缓缓落下,落在她的眼睫,又擦着她的脸庞。
此时正值寒冬,乾明派却有一从开得炽烈的桃花林。
这里的桃树四季都开同样的花,楚阑舟以前从不知道哥哥这样喜欢桃花。
楚阑舟抚开花瓣,在桃林间缓缓走着,却迎面碰见了一个人影。
楚风言穿着乾明派苍青色的制服,正依靠在桃花树下,像是等了自己许久。
他远远瞧见了自己,像是有些惊讶,嘴唇微张,开口道:“林姑娘……”
楚阑舟百忙之中想起来系统布置的任务,便停下了脚步,直截了当道:“你有何愿望。”
楚风言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思考许久后迷茫地摇了摇头。
“风言并没有什么愿望。”
楚阑舟看着他,伸出手,折了一小根桃花枝,咬破手指在其上画了一个符箓,然后便放在他的手心:“那你想到愿望之后,便对着这株桃花许愿,只要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且不触犯原则,我都会满足你。”
楚风言茫茫然接过桃枝,还欲开口:“林……”
“我先走了。”楚阑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身旁匆匆穿行而过。
楚风言捧着手里的桃花枝子,目送楚阑舟走远。
猎猎寒风卷起片片花瓣,逐渐遮蔽了楚阑舟的身形,整个场景就像是一场虚幻又瑰丽的梦境。
良久后,他才像是如梦初醒般,默默把自己手里没有送出去的点心盒连着桃枝一起收回了怀中。
……
楚阑舟没有回府,而是去找了闻人岱。
这人莫名其妙带着岁首来了小集市,总得有些缘由。
当然,若没有缘由,她就该好好同这人计较一番了。
闻人岱提心吊胆捱了一夜,终于等到楚阑舟上门,先发制人,问道:“魔尊,您打哪儿捡到的这孩子?”
闻人岱只是收费高了些,不是庸医,还不至于不知道这孩子不是楚阑舟亲生。
楚阑舟想了想,如实答道:“隆宁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