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娜，汝看，这台魔力探测仪是不是坏了？”
约娜闻声看去。
只见那探测仪的表盘上，一根鲜红的指针像中了邪似的疯狂乱窜。
这种情况，约娜倒不是第一次听说。
据说，曾有名航海家冒险将船开到了世界的最北端，掌舵的水手发现罗盘指针开始疯狂乱窜，一度以为他们迷失了方向。
聪明的大副将罗盘竖了起来，众水手这才明白，罗盘的指针想要指向的地方，正是他们自己的脚下。
——当然，这个故事是她在言情小说《霸道人鱼爱上娇妻大副》里看到的，究竟有没有科学依据，还有待考证。
不过，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约娜伸手抓住奥雷布的手腕，将他水平拿着的魔力探测仪竖了起来。
这一回，指针不再鬼畜地抽动，而是笔直地指向一个方位——
脚下。
“也就是说，《百药秘典》此时此刻，就在……这片坚冰之下？”
第34章 来自深海的声音
同日, 亚特兰蒂斯，「海洋女神」安博里宫殿。
桃粉色砗磲被包裹在一只巨大的『永恒泡』内。砗磲壳间，两名女性围桌对坐, 交谈甚欢。
“真不好意思, 教授，我们海底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来招待你的。只能用前阵子，我家小检察官从岸上带回来的黑麦面包和葡萄汁将就一下了。”
说话的是一名水青色头发的女性, 体态丰满, 举止优雅。
祂将盛满葡萄汁的高脚杯与装着黑麦面包的竹篮推到对方面前, 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伸手接过酒杯的，是一位身着白大褂、戴着单片镜的棕红发女子。虽然面容有些疲惫, 但从神情来看, 至少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您也太客气了, 安博里大人，葡萄汁可是索威鲁大陆进口来的上等货。只不过这黑麦面包……”
白大褂女人说着，瞥了一眼那篮来自爱斯华兹岛的漆黑孽物。
“……咳咳，您的心意我领了，面包就算了。”
安博里举起酒杯会心一笑：“哈哈, 贝阿多丽丝教授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学者黑包呢！这都快十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贝阿多丽丝扶起单片镜，沉声道：“您也一点都没变，安博里大人。都快十年了，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拿人短处开玩笑。”
“十年……”安博里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十年对于一柱神明来说, 可是相当短暂的……十年前, 倘若没有你在，我的神格恐怕也要永远停留在一千八百岁了吧……”
“老混蛋, 那不是相当长寿了么……”贝阿多丽丝白了祂一眼。
“啊啦啦，我还完全没活够呢，可不想陨落在那群脏兮兮的魔物手里呀！”安博里故作矫情地摆了摆手。
安博里的撒娇对贝阿多丽丝而言几乎毫无杀伤力。
女教授见状只是皱着眉头，默默端起酒杯，接着道：“说到这个，当时被我驱散走的那批‘古人鱼族’，后来怎么样了？”
“古人鱼族？你是说那群魔物？”
安博里拿起一枚学者黑包，反手摁进盛满葡萄汁的酒杯里。
“它们现在被「冰霜少女」欧吕尔用『圣冰碑』封印在意沙雪原的冰窟之下，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恐怕是永生永世都没得翻身咯！”
“是么？”贝阿朵莉丝挑眉，“那些魔物的魔力构成相当危险，一旦复起，整个意沙冰原都有可能被洪水淹没……你们最好还是小心为妙。”
安博里打着哈哈：“嘻嘻，放心放心，欧吕尔的封印可是牢靠得很呀！哪怕是塔罗丝家的魔王来了，都未必能破解呢！”
不知为何，贝阿多丽丝的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之前在永昼岛见到的那位断了半根角的魔族的面庞。
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啊，那个魔王……
贝阿多丽丝没再接话，只是一脸嫌弃地目睹着安博里将沾了葡萄汁的学者黑包塞进嘴里。
“好没品的吃法。”女教授小声吐槽。
安博里擦了擦嘴角淌下的一缕酒红，佯装愠怒道：
“教授才比较没品吧！懂不懂学者黑包泡酒的含金量？况且，你做实验把我们东大洋污染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贝阿朵莉丝心虚地别过视线：“抱歉……我已经委托我的学生向校方反映过了，赔偿的事我们会尽快……”
“报——告——！安博里大人，塔歌检察官向您递交来了第二十七份复职申请书！”
宫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突兀的男声，打断了两位女士愉快的交谈。
安博里连砗磲壳都懒得打开：“我不想看，撕碎了喂鱼吧。”
“收到，安博里大人！”
紧接着，壳外传来歘拉歘拉撕纸的声音。
*****
与此同时，塔歌办公室。
塔歌检察官的办公室被安置在一枚硕大的空鹦鹉螺中。
粉色尾巴的人鱼与紫色尾巴的人鱼，此时正站在螺口窃窃私语。
“哎，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塔歌检察官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是讲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经常露出恐怖的笑容……”
“可不是嘛！以前的塔歌检察官只是态度比较冷淡，现在他一开口，我感觉周围的海水都在结冰！”
“听说啊，昨天有个人鱼妹妹送了他一束海葵花。塔歌检察官接过花后，突然抬头，对着那人鱼妹妹邪魅一笑，吓得人家当场就昏过去了……”
“噫！你、你快别说了，光是想想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还有传闻说，塔歌检察官前两天为了抓捕犯人，上了一趟岸，刚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难道他是在岸上被什么奇怪的生物夺舍了？”
“噫！”
……然而，鹦鹉螺的构造中并没有螺厣。
因此，螺口外的这段谈话，被螺内的检察官大人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塔歌并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些闲言碎语。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顺利将灰藻事件元凶带回海底的塔歌，成功保住了自己检察官的头衔，并且获得了一段难得的七日休假——尽管，那是被女神强迫的。
今天，已是塔歌检察官赋闲的第三天。
这位英俊的人鱼先生，此时，正坐在榧螺座椅上，一手托着涂满海藻药膏的半边脸，一手持笔填写复职申请书。
唔嗯，但他倒不是真的急着复职。
老实说，历经岸上的种种冒险，塔歌孤僻的性格已经改变了许多。
他也开始尝试着去信任他的共事们，将案件交由他们裁决，只是……
……什么都不做，闲得身上都要长海蘑菇了！
“果然，还是该请示安博里大人，赶紧给我下一份工作。只要不停地写申请书，安博里大人肯定会被我的诚心打动的。”
塔歌如此想着，又握紧了手里的笔，奋笔疾书起来。
呜呜——
就在这时，桌案旁的一只小响螺忽然发出奇异的号角声。
『螺之声』来信？
会是谁的呢？是安博里大人派发的新工作么……
塔歌拾起响螺，放在鳍耳旁，冷冷道：
“我是塔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良久，响螺那头迟迟没人应答。
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浮夸的男声哄然大笑。
“骚扰来信么……”
塔歌稍有些愠怒地搁下笔，一手拿着响螺，一手按住眉心。
“无事？那我先挂了。”
“等等等等，你真是塔歌？”
少女急切的嗓音从响螺那头传来。
嗯，尽管这声音经过螺头后略显失真，尽管人鱼的记忆力差得离谱，但，三天前刚听过的声音，他姑且还是有印象的。
塔歌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个银白色的身影。
他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是我。怎么了，约娜？”
“不，没啥。就单纯觉得，你讲话变化挺大的……”
“是么？可能是『螺之声』传音有点失真吧。”塔歌轻描淡写道。
没想到，只给他看了一遍咒语就能记住，甚至成功施放了『螺之声』……那个魔王，还挺有两下子的。
塔歌心想。
“不不不，不是音质变化，是讲话方式……”对面的少女慌忙解释，“刚刚那句开场白，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哦，你说那个。”
塔歌翻动起手边的一册薄书。
“这是我在最新版《极东远域流行语大赏》上读到的。怎么？用得不合适么？”
“不不不，说到底，你为什么会看那种连我老爹都瞧不上的闲书……”
塔歌垂眸：“安博里大人说，我平时待人总是太冷淡，缺乏一种检察官必备的素质，叫做幽默感。所以我遵循祂的旨意，最近在练习微笑。另外，还在学习一些能提升幽默感的流行用语。”
“不不不，塔歌，你肯定是又被安博里忽悠了……”
响螺对面的少女清了清嗓子。
“咳咳，不说这个。塔歌，我们现在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塔歌瞟了一眼桌案上的复职申请书，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是什么事？”
约娜的声音有些紧张：“塔歌，你知道古人鱼族的语言吗？”
“唔嗯，当然。这种语言虽然在亚特兰蒂斯已经不再通用，但是海底图书馆里还有古人鱼语的辞典。”塔歌敲了敲笔杆，“怎么？你们现在需要翻译么？”
“没错！我们在旅途中发现了一座方碑，但是，上面的文字竟然是用古人鱼语写的……”
“无需多言。”塔歌打断了约娜的长篇大论，“我稍后会前往海底图书馆，十分钟后，你再叫奥雷布用『螺之声』联系我。”
“呜呜，塔歌，真是帮大忙了……果然，还是你最靠谱啊……”响螺那头带着颤音。
“哦，对了。”
塔歌刚搁下响螺，又重新拾起放在鳍耳边。
“那个金发的男人……杰森他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一直没听到那个话痨说话？”
响螺另一端沉默了片刻后，约娜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挺好的，只是受了点轻伤，不太方便和我们一块儿出来。”
“是么？呵……”
塔歌嗤笑一声。
“本想调侃他一番的。看来，他可悲的人生根本用不着我出手添油加醋，就已经足够七荤八素五味杂陈了。”
“塔歌，你这些话究竟跟谁学的，攻击性也太强了……”
“《极东远域呛人语录》。”
第35章 坠塔
“致每位行至此处的旅人：
「伪神」已将我等束缚太久。
现急需一名勇者予我等解放。
旅人啊, 请在这块慰灵碑前，为你的信仰虔诚祈祷，并轻叩三下碑基, 方可助力我等解脱封印。
壮哉我等人鱼族！
PS：我等许诺事成之后, 赐你千万财宝，以及意沙冰原海景房一套。”
“——以上，就是方碑刻字的全部内容。”
塔歌的嗓音回荡在三人耳畔, 给本就极寒的冰窟又降温了几分。
“……”
空气短暂地凝滞数秒后, 冰窟中的三人不约而同捏了把汗。
“怎么回事, 这种强烈的诈骗既视感……我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一位正在忽悠勇者打白工的坑比国王了……”
约娜一时间不太能接受，如此神圣诡秘的方碑上, 居然特地用古人鱼语刻了这么些倒霉玩意。
“塔歌, 你老实交代, 这真不是你从什么《极东远域迷惑文案大赏》里学来的？”
“咳咳，就算我最近闲书看得多，不该幽默的地方我还是拎得清的。”『螺之声』那头听上去并不像在开玩笑。
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做翻译的是那位严肃稳重、不苟言笑的塔歌，约娜真的会怀疑翻译官其实在整蛊她。
奥雷布沮丧地垂下脑袋：“什么啊, 吾本来还以为这座冰碑上写的，是潜入地底的方法……”
“没想到，居然是好事者留在旅游景点上哗众取宠用的整蛊文案！”吉瑞米窃笑道。
“不过，也没办法证明这些字就是旅人刻的吧？没准这底下真的封印着古老的人鱼族血脉呢？”约娜有些疑虑，“况且，倘若这真是旅人所为, 为什么他要使用大家都不认识的古人鱼语？”
“库库库……学长果然说得果然不错, 圣女小姐天资聪颖、反应迅捷，就是有时候想得太多。”吉瑞米耸眉讪笑道。
喂喂, 那个奸商，原来在背地里是这样评价我的么……约娜擦汗。
“那你说说看，你怎么证明这碑文就是假的？”
吉瑞米啧啧啧地摇着手指。
“看好了，圣女，证明这件事最快的方法就是——”
他忽然将上半身折成一个直角，朝着方冰碑深深鞠了一躬。
“哦！我伟大的「奥术之母」蜜思特菈女士！”
“不知在这天寒地冻之间，您是否还能听到我的呼唤。但我愿在此，由衷地向您献出我最虔诚的祷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