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聊天一般,明窈轻声问道:“是要开战了吗?”
“也许是的。只是还缺了点东西,我也不知晓北狄可汗怎么想。”
卫勘耸了耸肩。
明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了看他手里的白瓷碗,道:“幺幺有点渴了。”
卫勘走过来,把白瓷碗递给她,道:“还是热的,公主莫嫌弃。此处条件简陋,不比司府或是皇宫,公主将就一下吧。”
明窈接过碗,咕嘟咕嘟喝饱了。她把白瓷碗递给他,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卫勘接了碗,抱歉道:“这个不能告诉你哦。”
明窈果断地放弃询问了。
反正知道卫勘不会说,她问问也只是找个话题聊。
卫勘弯了弯眸子,有点好奇道:“公主怎么不怕水有毒?”
明窈诚实道:“若有毒,昨晚被你们挟持来的时候就被下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公主玲珑心巧。”卫勘把墙角的木凳拉过来坐下,又给明窈递了个木凳。明窈没有为难自己的爱好,顺从地坐下来歇着。
卫勘看着她清冷狐妖般的精致面庞,道:“公主好像并不是很意外。”
明窈摇摇头:“意外过了。”
卫勘挑了挑眉稍表示不解。
明窈道:“书上说,我们感到意外的时间最多只有几息。”她的逻辑就是这样,卫勘进门的那一刻她非常意外,他进来说话的时候她就接受了这件事。
想了想,明窈补充道:“幺幺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表现得很夸张。”
卫勘有些忍俊不禁,道:“公主真可爱。如果不是大司马,我都想把你抢过来做媳妇儿了。”
明窈忽然道:“卫公子今年多少岁数了?”
卫勘清隽的面庞上神情很坦然:“三十出头了。”
明窈这回确实惊讶了,端详着他道:“当真是看不出来。”
卫勘却摇了摇头,道:“公主这般聪明,既然已经猜到了,没必要再试探了。”
明窈沉默下来了。
卫勘道:“怎么猜到的?”
明窈垂下眼,慢慢说:“仅凭你一人,不可能有本事迷晕一个公主,还将她瞒天过海地带出皇宫。能做到如此缜密之人,要么是极受宫中内侍信任的熟人,要么就是经常上朝的皇亲国戚。这些人里面,能与你一同谋事的,无非只有三皇子哥哥罢了。”
顿了顿,她抬头看着他,继续缓缓道:“你与三皇子哥哥都与幺幺没仇,绑来此处无非为了利益,没伤害我也是为了谈条件。所以,幺幺怀疑当年失踪也是你们做的。只是当时三皇子哥哥才六七岁,怎么谋划这些呢?那么一定有人给他出主意。假如这个人是你呢?”
她就是这么推断出来卫勘岁数不小了。
卫勘闻言有些无奈也有些欣赏,道:“是我小瞧了你的聪慧,大司马把你养得当真不错。其实三殿下说的对,我最好不要出面,虽然事后陛下和大司马能查到,但总比现在就暴露要好。但是没办法,我给他说过了,公主太聪明了,无论是谁出面,都不一定能从你手里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必须是我来。”
稍稍停了停,他伸出手掌,温和地看着明窈道:“所以,东西给我吧。要么你直接给,我放你走;要么大司马和陛下找不到你来赎人,我拿你交换。公主,既然你这么聪明,那就应该猜得到,你在我们手里只会让他们投鼠忌器,拿不到东西我们就挟持你,他们只能答应。”
明窈安静地说:“他们会布下天罗地网寻你们。”
卫勘这回终于笑了,道:“这句话到底是能看出来公主还是个小姑娘。公主,你太小看自己了,无论是陛下还是大司马,他们都舍不得让你等待。”
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笃定道:“他们想找到你至少需要三日。但是不出三日,他们就会因为心疼你而答应用任何东西来赎你。”
明窈微微攥紧了拳头,谈话到这个地步,她终于感到几分愤怒。她花了几秒的时间压下心头不快的、无力的情绪。
刚刚她就发现了,自己被下了软骨药。无毒无害,却会让人失去一定的行动能力,包括武力。其实她是会使刀的,可惜眼前之人实在太谨慎,没给她机会。
明窈吐出一口气,眼尾晕出惧怕的泪意,瞳眸湿漉漉的,像只可怜的小动物:“幺幺实在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东西。”
“公主,你别撒娇,也别示弱。虽然我也很心疼你,但这一套只对大司马有用。”
卫勘再次伸出手掌,手指白皙纤长,看起来更像文弱书生,却让明窈觉得极其有威胁感。她咬住嘴唇,垂下眼眸。其实她刚刚隐隐猜到了,三皇子哥哥和卫勘想要什么东西。
但她不能给,她怎么能给。
她甚至没时间去悲伤三皇子哥哥对自己的冷酷,只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去思考应该怎么做。
卫勘忽然站起身,围着她走了几步。他低下头,轻轻嗅着她颈间的味道。
明窈一动不敢动,陌生男子气息拂来,像条无声无息的玉蛇,让她有种周旋不过的无力感。
她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忽见卫勘直起身子,低眸盯着自己,若有所思地打量着。
少顷,他扬起唇角,颇为愉悦的模样,温和笑道:
“公主,那个东西是不是现在就在你身上?”
第84章
明窈仰着脑袋, 茫然地看着他。
“你们想要什么?”明窈道,“三皇子哥哥直接问父皇要不就好了吗。”
“自然是陛下不会给,不然三殿下也不至于等待这么多年。”卫勘很温和地道, “公主, 我不想搜身, 你会配合我的, 对吗?”
明窈摇了摇头,道:“幺幺真的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身上也没有特殊的物件。”
卫勘垂眸端详着她,片刻后无奈道:“好吧, 没骗到你。既然交谈不顺,那我只好去找三殿下汇报了。劳烦公主在这里多呆几日, 若有不适或者需求记得喊一声, 门口有护卫能听到。”
这是告诉她不要想着逃跑的意思。
明窈是个很识相的人,乖乖道了声好。
门口敲了敲门,一个穿着朴素的仆人端着温热的早膳进来。上面有鸡丝叶卷和白粥。卫勘接过来放在一张破旧的案几上, 道:“公主的早膳。”
明窈走过去,脚踝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她坐在案几边, 认真看了看早膳,并没有嫌弃:“谢谢。”
这样的幽静森林里能准备这样的早膳, 显然也是要费功夫的。由此可见三皇子哥哥并不想苛待她。
明窈仰起头,问:“幺幺能见一见三皇子哥哥吗?”
卫勘道:“恐怕不能。北狄准备与我朝开战, 你要知道, 他的身份在那,最近很忙。”
明窈静静地道:“你们这是在叛国, 父皇饶不了你们的。”
卫勘笑道:“没办法,没有人喜欢冒险。公主, 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
这句话明窈就不懂了,她无法弄明白卫勘有什么要做的事。李宣琅还能理解,他是北狄妃子生下来的儿子,本就不如太子更得父皇信任,也许心中早有苦衷才蛰伏至今,与北狄暗中通信来反咬一口大梁是说得通的。
但是卫勘是怎么回事?他来自南藩,而南藩早已灭亡,他在大梁生活已久,前途如青龙扶摇直上,能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明窈觉得这件事只有司羡元才能知道了。司家祖上世代征战于南藩,兴许知道一二内幕。
卫勘道:“公主还要别的需求吗?”
明窈看了看木屋窗子外面的晨光熹色。已经快要天亮了,她想了想,也没客气,要来了洗漱用具粗略洗漱一番,慢慢用起早膳。
卫勘等她用完早膳,收走碗和膳盘,关上木门离开了。
木屋变得暗淡起来,小小的窗子透进来微微光亮,但森林到底遮光,这木屋又拦住绝大多数光线,因此显得阴冷森凉。
明窈喊了门口的护卫,要来几本闲书打发时间,屋子里光线不好,她想要个蜡烛,但是护卫拒绝了这个要求。
明窈有点遗憾,他们确实是很谨慎,拒绝她拿到有危险性的东西。
看了会闲书,明窈又站起来往窗子边走了走。她丈量了下长度、宽度,又蹲下身子研究了一下脚踝的铁链
铁链很牢固,凭她的那点武力根本打不断。
她试了一会只得放弃。
用完午膳,卫勘又来跟明窈聊了聊。
他说北狄开始动兵了,这个消息传过来需要至少十日,也就是说现在边关跟北狄已经开了至少十日的战。
以前北狄经常跟大梁有摩擦,但听卫勘的语气,这回的规模非同小可,边关的情况恐怕有点严峻。
明窈有点焦虑,父皇和司羡元还没派人找过来,她想尽办法也出不去。父皇要处理北狄的战事,恐怕一时半会顾不上这边,偏偏她需要他们来救。她不想拖后腿。
北狄恐怕不是一时兴起,而他们要找的东西也跟北狄开战有关。
她不知道脖子上的木坠意味着什么,但这肯定跟战事有关。明窈猜到了这一点,她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让这个木坠的存在被卫勘知道。
她不知道这个木坠的意思,但保不准卫勘或者三皇子哥哥能猜到。
明窈看着卫勘淡然的模样,道:“卫公子希望哪边赢?”
“我本人是无所谓的,毕竟我是个南藩人。”卫勘顿了顿,略感无奈道:“但若是大梁胜了,我恐怕也命不久矣,所以还是北狄赢吧。毕竟我与你三哥已经绑在一起了。”
明窈垂着头不说话了,过了会,她又问:“那你们最初与幺幺亲近,是那个时候就认出来幺幺了吗?”
卫勘很坦然地颔首:“见到公主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长得与我们当年绑走的公主很像。”
明窈歪了歪脑袋,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道:“那你能说一说你们当时怎么做的吗?幺幺记不太清了。”
卫勘道:“我只是个出主意的,具体执行人是你三哥。你还是问他更好。”
明窈哦了声,这就是无可奉告的意思。
卫勘没留多久就告辞了,他走后,明窈默默攥紧手心。
战事已经打起来,身为北狄妃子生下来的皇子,三皇子哥哥的地位会很尴尬,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们选择在这个时机动手绑走她。
已经撕破脸了,三皇子哥哥定然对这块木坠势在必得。拿不到它,他们不会放自己走。
明窈不是个笨小孩。她知道,这块木坠大抵是保不住了。
她不能等着父皇和司羡元来救自己。当然她相信他们会找到这里,但在那之前,她总得做点什么。
次日,明窈是被冻醒的。
隆冬的日子,没有炭火本就难挨。更何况这里是森林,气温要比京城里低。木屋里没有床,明窈是缩在蒲草上睡的,身上搭了一床卫勘给她的老旧棉被。
清早醒来,脸都冻僵了。
卫勘带着早膳过来的时候,明窈打了个喷嚏,一脸恹恹。
卫勘感到很抱歉,道:“这里温度寒冷,委屈公主了。”
明窈小声道:“可以给幺幺一个手炉吗。”
卫勘摇头,道:“没有手炉,也没有汤婆子。”
明窈丧气地垂下脑袋,想了想,道:“那有木炭吗?”
卫勘想了一会,道:“山上应当有。公主若需要,我让护卫去寻来。”
明窈道:“我想出去透透气,让护卫跟着。我不走远,就跟你们去寻木炭。”
卫勘看着她,片刻后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你出去走走,在方圆十里也见不着活物。把东西给我,自然能放你走。”
明窈道:“幺幺真的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卫勘盯着她看了几秒,站起身道:“出去走走可以,但要听护卫的话,让你回来就回来。”
明窈温顺地应了声好。
卫勘给她解开铁链,明窈踉跄了下站起身来,跟着卫勘走出木屋。
外面入眼的是一片荒凉寂静的森林,树叶掉得差不多的,到处都是一个模样,寂森森的,看不出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