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景象她昨日就见过了,只是她连恭房都很少去,也只看了一圈周围的模样。
卫勘唤来护卫,护卫下半张脸蒙着面巾,身上别着刀,身体魁梧,很不好惹的样子。卫勘给护卫交代几句,对明窈道:
“最多半个时辰后回来。”
明窈自然是应了声好。
护卫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
他要去寻些能在室内烧的木炭来,这个木屋附近有炉锅,只是烧锅的木炭很呛人,不能用。刚刚卫公子交代了,要看紧她,但也不必伤她,这个娇贵的小公主是他们现在最值钱的人质。
明窈走不快,在他身后走的很费劲,周围荒郊野岭的,一点熟悉的建筑都没有,明窈心想怪不得卫勘能放心她出来。
此处如此荒僻,没有任何标志,难怪父皇和司羡元整整一日都没找过来。
护卫见她跟的费劲,微微放慢了脚步。但他不是为了照顾人,而是怕把人盯丢了。
明窈跟了上来,这里风吹得很冷,她小脸冻得发僵。看着魁梧的护卫,明窈掂量了下自己的身手明智地选择放弃。
她眨了眨眼睛,试图搭话道:“护卫哥哥,你从什么时候跟着卫公子和三皇子哥哥做事的呀?”
护卫瞥她一眼,冷酷得保持沉默。
明窈换了个话题:“护卫哥哥,你冷不冷呀,我们去哪儿寻木材?”
护卫直接当作没听见了。
明窈没有放弃,乱七八糟絮絮叨叨地啰嗦着,她其实并不在乎他有没有回答,因为她出来的目的也不是套话。
其实卫勘还是小看了她,明窈心想,他不知道她识得药理,能辨草药。这样的山林虽然荒凉,但一定有药草能摘取。
她知道有多种药材能在以后帮到她,只要现在能找到其中一种就好了。
烧火没烟的好木材不好找,护卫记着卫公子的吩咐,深入往里走。他回头瞥了眼,小姑娘气喘吁吁的,绒绒的裙摆和绣鞋上都沾了泥土,心情却很好的样子,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欣赏周围荒山的风景。
她是个心性很纯粹的公主,护卫心想。
明窈似是在路边看到了什么,跑过去摘下来,转过眸来,笑眼弯弯地递给他:
“护卫哥哥,给你花花。”
护卫摇头,冷漠地走到前方停下脚步。他看到了适合取暖的荒木,拔出刀砍向树干。
明窈收了花,站在一边乖乖等着。
手心浸满汗珠,她温顺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悄悄藏好自己找到的丁香。
护卫砍好木材,拿绳子捆好背在身上,两人一起下山。
来到木屋,护卫把木材放到地上,卫勘点点头,指挥他给明窈在屋子里烧上。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道:
“公主此趟可有收获?”
明窈很诚实地道:“荒凉偏僻,仅凭幺幺一个人跑不出去。”
卫勘弯眸笑道:“我很喜欢你的诚实。”
他看到她鬓发间的紫色小花,温和道:“很漂亮。”
明窈嗯了声,乌黑的眼睛清澈明亮:“以前司大人用丁香给幺幺做过花簪,没想到这里也有。”
卫勘颔首,指了指屋内道:“木炭烧上了,应当足够取暖。你应当不会用它烧掉屋子吧?”
明窈摇了摇头,她没这么傻气,烧掉屋子他们就要转移阵地,这两日父皇和司羡元就白找了。
她很自觉地进了屋子,在锁链边停下来。护卫把锁链锁上,退至屋外。
卫勘道:“明早也许就有人来找你了,到时候公主可要乖乖的,我不想伤你。”
这是要拿她来交换他们要的那个木坠了。明窈听懂了他的暗示,如果不配合,她会有生命危险。
明窈温顺地应了下来。
卫勘离开后关上门,明窈吐出口气,坐在墙边抱住膝盖,面色有些凝重。
她察觉到了,这附近至少还有数百名有武功的护卫,层层包围在方圆之外。但如果她作为人质的话,卫勘他们定然会要求父皇或者司羡元不要带任何护卫来。
也就是说,即使他们找到了此处,也要孤身单枪匹马对付这里的数百名护卫。这个人大概率是司羡元,因为他武功是最高的,比禁卫军统领还要高。
更何况明窈不确定这些护卫是什么水平的,有可能是兵列出身,还有可能是死士。
明窈觉出一股深深的无力和无奈。
如果不是她,卫勘和三皇子哥哥就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她慢慢摸向颈间的木坠。
这个东西必然要给出去了,但她记住了它的形状,哪怕交出去也能画出来。既然这样,她为何不做些手脚,留给司羡元反击的时间。
明窈觉得自己被司羡元影响的很深,思维处事都有他的影子。
她安静地想,既然被绑了来,她就要从他们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第85章
有了木炭烧火, 明窈感觉好了许多。屋子外面有人监视,但屋子里没有,明窈寻了个避开门口视线的角落, 把藏起来的丁香拿出来, 细细打量。
她摘了不止一支, 袖里还藏了好几簇, 香味是绝对够了。但这样有点明显,她分出几簇出来,用捡来的石块细细碾磨。
随后拿出颈间的木坠,把碾磨出来的汁液沾在上面。木坠材料特殊, 山间的野丁香味道与家养的也不一样,这两者用香料做法混在一起可以维持很久的特殊香味。
这般反复几次后, 明窈把浸了味道的木坠放在一旁慢慢阴干。
还剩几簇丁香花没使用, 明窈用木炭搭了个小台子出来。隆冬的天气本来没法让丁香变成纯粹的干花,但有了木炭在,烤一烤就能很快烤干。
明窈调整了下烘烤的角度和距离, 打算等下午的时候把干花收起来,那样她就能研磨成粉了。
虽然卫勘说司羡元大抵明早能来, 但她总有种预感。以她对司羡元的了解,今夜她就能见到他。
夜晚便于行动, 也便于隐匿,有利于她跟着他离开。
明窈用石块当笔, 墙壁当纸, 放了本闲书来掩饰,心里默默数着时辰, 每过一刻钟就在墙上划一道线条。
如果她猜想没错,那司羡元今夜能找到这里。她要保持警惕以防错过。
中午卫勘端来午膳, 在这之前明窈就把木屋收拾妥当了。卫勘照例跟她聊了一会,等她用完午膳收走膳盘离开。
明窈等他走远才走到角落里拿出烤干的丁香,用手指尖碰了碰,花瓣已经干硬了,过不了多久就能磨粉了。
明窈没再搭台子,而是蹲在烤火的木炭旁边,用手举着丁香烘烤。她很有耐心地等着,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丁香花簇终于变成脆脆的模样。
她收好干花,在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盯上了睡觉铺着的蒲草。她从蒲草里挑件出最柔韧的叶条,费了一番功夫编出一个叶制小囊袋。
以防会漏,明窈挑挑拣拣在囊袋外多编了一层。
她拿出石块和丁香干花,趴在案几上静静地研磨着。最后悉数磨成粉,她把丁香粉全都扫进蒲草袋里,留了个能活动的开口,最后用坚硬的蒲草封口。
做好这些,她去看了看木坠。已经阴干的差不多了,明窈很满意,把木坠收起来。
大功告成了。
不知道司羡元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明窈数着时间,现在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是酉时,人们通常在亥时初睡觉。她看着墙壁上刻的不起眼的划痕,心里莫名有点紧张。
如果她推测没错,司羡元会来亥时末、子时初过来。如果有错,那就是明晚的同样时间。
但她更倾向于今晚。
明窈数了数划痕。
现在是申时,等会卫勘会给她带来晚膳,可能还要再拉扯一番向她索要东西。
明窈吐出口气。
她今晚得吃饱,留着体力以防需要跑路。
晚膳时间没有晚膳端过来,卫勘空手进来,出乎意料的是,明窈久违地见到了三皇子。
她站起身,看着面前身穿玄色锦袍的人,轻轻道:“皇兄。”
李宣琅坐在案几边,不在意地拂了拂灰尘,道:“甚少听你叫我皇兄。”
于是明窈又轻轻喊了声:“三皇兄。”
李宣琅看着她,道:“你很会示弱,这是个聪明的办法。怪不得卫勘对我说你很聪明,从前我居然没有发现。”
明窈垂下眼,没再开口了。既然李宣琅不吃这一套,她就不想跟他讲话了。
李宣琅淡声道:“我知晓你现在很讨厌我,但巧的是我也不太喜欢你们大梁人。现在是你最后考虑的时间,是否要交出东西,或者说出它的下落。如果你不从,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明窈抬起头,看着他道:“你们想要什么东西?”
李宣琅道:“锁钥。”
明窈迷茫地啊了一声:“这是什么?”
李宣琅神情淡淡道:“哪怕你没有,嘉和帝也一定给你说过它在哪。他那么疼宠你,定然会告诉过你线索。你又聪明,哪怕之前不知道,现在也一定有几分猜测。”
明窈有点生气了,道:“明明你也是大梁皇室子嗣,为何这般绝情。”
李宣琅微微蹙了下眉,以往的友好温情全都不见,冷淡道:“与你无关。我不想伤你,你到底说不说?”
明窈道:“你不想伤害幺幺,为何还要在寒岩寺将三岁的亲妹骗走?”
李宣琅沉默下来,只淡漠地看着她。
明窈偏开头,嘴巴抿得紧紧的。
卫勘在一旁看着,温和道:“公主,你最好还是配合为好。不然三殿下可要把你绑起来了,你就不得自由了。”
明窈道:“幺幺真的不知道。”
卫勘无奈地叹口气。
李宣琅站起身,对门口暗卫道:
“把她绑起来,直到有人来救她都别松开绑。”
说完他就离开了木屋,暗卫应声走进来,二话不说就用粗麻绳把明窈的双手绑在背后,脚上有铁链,手上被绑,她这回是真的无法做任何事。
卫勘也站起身,道:“这回我也没法帮你了,三殿下对锁匙势在必得。陛下和大司马在京城大肆寻找你的下落,三殿下已经散出去消息,让大司马在明晚孤身前来。没有锁匙,三殿下不会放你离开。”
他转身走出去,到了木门门口又轻轻偏头,叹息道:“小公主好自为之。”
木门被关上,外面本就天色渐黑,屋里一下子就暗下来,几乎看不清东西了。
明窈挣了挣麻绳,没能挣开,她不再白费力气,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来。
还是她低估了三皇子哥哥的狠心,假如明晚司羡元过来,那她就要一整天不吃不喝,到时候怎么会有逃脱的力气。
她看向墙壁的划痕,因为屋内昏暗,划痕已经看不清了。她回忆着时间,在心里默数着时刻。
或许是直觉,她相信司羡元会今夜过来。
时间很漫长,终于一点点到了亥时。
屋内已经全黑了,看不见窗子外面的景象。明窈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在寂静夜里默默数着,终于时间到了亥时末。
她开始紧张,屏气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短,也可能很久,明窈在开始困倦的时候,听到木门外传来轻轻的扑哧声。
她骤然清醒,睁大眼睛看着木门的方向。
黑黝黝的夜色里,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脚步声踏进来。
明窈看不见来认的面孔,但依稀能瞧见他挺拔的身形。闻到熟悉的冷药檀味道,她感觉眼眶骤然湿润,带着委屈轻声喊道:
“昭昭。”
“幺幺,是我。”
司羡元放缓声音疾步而来,与此同时,远处传来隐隐的破空声。
明窈恍然发寒,惊叫道:“有暗器!你快……”
没等她提醒,司羡元就闪身而来把她紧紧扯到怀里,低头躲开破门飞来的利箭。
明窈想问他怎么来的,是不是一个人来的,等会怎么出去。但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趴在他怀里声音轻轻颤着快速道:
“能赶快解开吗?脚踝有铁链,手腕有麻绳。”
下一秒,她听到司羡元掌风劈向铁链的声音,铁链竟然啪嗒一声碎裂。脚下得了自由,她踉跄着往前栽去,司羡元一把抱住她,扯开她手腕的麻绳,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抱起来,快步朝着门口而去。
不远处传来数百护卫围过来的声音,司羡元眸中闪过几分戾气,拔剑打掉破空而来的几枚暗箭,语气加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