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莫名的,又觉得他好看了几分,她笑,“凭你的面容,若遇个好心的贵妇人,也一定给你一条出路的。”
“别胡说八道。”他轻轻道。
纪盈没少听京城里的贵妇小姐们闲聊,有时调笑,不少人说想在陈怀还是个奴子时将他收在裙下,别有趣味。
“你这性子呆,反倒勾那些风月馋猫的胃口。”纪盈顿了顿,看他眼中半分不解。
真的挺勾人的。
她忽而倾身靠近:“刚刚抱我,熟练多了啊。”
她那三分调笑藏在妩媚轻柔的声音的声音里,她突然以为自己在小倌馆里,勾住了他的下巴。
第10章 勾肩搭背
那天纪盈的手差点被陈怀拧下来了。
“你非得这么说话做事吗?”他道。
纪盈咬着牙瞪他,他才松了手。
“做戏娱人的奴婢习惯了这一套,不然哪有饭吃,我惯常了而已。”她清醒了过来,也知道自己方才不对。
平日里她也没这一套,做给他看,倒有些过火了。
“喵。”
纪盈低头看到一只不到两巴掌大的小黑猫朝着他们走来,而后趴在陈怀身边一动不动,一身的泥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眼角带红像是受了伤。
陈怀拍了拍它的头,纪盈问:“认识啊?”
“刚看到它被人踢,我把它抱远了些,它应当是自己跟过来的。”他看着猫答。
纪盈从随身带的零嘴袋里取出一条肉干凑到小猫嘴前:“呐,姐姐给的,吃吧。”
小猫看了看陈怀,爪子抱着肉干啃咬起来。
注意到陈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低眸看到自己俯身时胸前微露了春色,想起方才他的话,忽然在意起来推他一把。
“不许看。”
“你头上有虫。”
……
在他顺着青丝捉虫时,小猫突然扑到纪盈身上叼走了她装零嘴和钱财的袋子。
该死,没钱她怎么回城。
“站住!放下本姑娘的钱!”
纪盈猛地站起来去追,陈怀微楞之后觉得哭笑不得。
虽说是卑贱出身,她这一身傲气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是奇了怪了。
捉住罪魁祸首取回钱之后纪盈才松了口气,循着原路想去找陈怀,再回来却看到他和一个世家女子正并肩在湖边漫步。
女子温婉谦和,他倒笑得挺开心的。
她拿着钱袋站在不远处忽而不上前了。
“早跟你说别玩狐媚那一套,但凡正经些的男子都不喜欢。”
声音由远及近,纪盈回眸时,看到一身白衣,玉颜挺拔的男子缓缓走近。
“干你何事。”她撇过头。
“提醒你,一个月之期将近。”
“知道了,江统领。”
姓江的男子看了看她白皙的脖颈,和她手上包扎用的深色手帕,眉头微皱。
“若做不到,就救不了你姐姐了,好自为之,”他顿了顿,“你这身衣服也太过不得体了。”
实在被吵得烦了,纪盈冷笑,走到他面前,面上含情脉脉,脚上踩他一脚:“让你看了吗?”而后迈步离开。
她一个人蹲在湖边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办,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欢笑歌咏声掺杂了不对劲。
湖中心突然多了黑点,缓缓朝着岸上靠近,树林之中跳下许多人影,冲向人群。
后来纪盈才知道,那一日有两位皇子乔装出游,一些罪臣逆党余孽在那日预备了刺杀,只是后来刺杀不成功,他们也开始不放过在场的人了。
那一日对纪盈来说还有些特别,她第一次杀人。
从地上捡起被踩过的弓箭,她射向了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影。
注意到了她带来的威胁,她也被已给被她射中了肩膀的杀手逐渐逼近。她没了箭,抓了方才被杀掉的护卫的长枪,脑海里一片空白。
什么家传枪法那一刻都忘了,勉强挡了杀手大刀劈来,想起从前也这样被哥哥打得坐在地上起不来。
“别耍赖,不许哭,这么胆小做什么。快点儿,打腿刺我。”
她仿佛听到了哥哥的声音,求生的欲望让她自然而然使出了从前苦练的招数。
拼劲全力把长枪刺入面前人的胸前时,血溅在了她脖子上。
有人突然拽住了她的手,她神经紧绷地调转枪头刺过去。
“阿南,”陈怀死握住枪柄,他也提着一把刀,刀尖滴血,“别怕,跟我走。”
“我不怕。”她牙颤着说。
也不知道在倔什么。
她忽然瞪大了眼抱住他的肩,抬枪从他右肩上刺过去。陈怀听到身后一句低吼,知道她刺了身后来袭击他的人。
她的心跳得很快,咬着牙又说了次“我不怕”。
“好。”他无奈应。
一场不欢而散的交游,纪盈靠在马车上发愣,湿热的锦帕擦过她脖子,让她一激灵。
陈怀用沾了水的锦帕给她擦着脖子和身前的血迹:“你枪耍得没那么差,只是速度有些不够。”
不够好就是差,至少他们家就那样。
纪盈没力气说这件事,沉默许久忽然说:“我没杀过人。”
陈怀点点头:“嗯,你做得很好了。刚才你追猫之后去哪儿了?我在那儿等你,你也没回来。”
“我看你跟另一个姑娘相谈甚欢,怕扰了你的事,就走了。”她淡淡答,神色渐渐和缓。
“她丢了东西,我替她找找。我怕你惹了那些人,他们再来找你麻烦,所以等着送你回城。”
她低眸:“我这样的人,轻浮放浪,又自讨苦吃,遭了难也是活该。”
“世间为难事,若不苦大仇深以待,轻浮随性些能让自己高兴也好,不是你活该。”总不好人人都像他一般。
他娘从前也总是笑,哪怕是被主人家欺侮时,她也要装得自如欢悦。
否则又要如何,若要求生,总不好日日自苦。
她脖子上的血点被他擦成了血痕,白皙与鲜红相映,正要抹得干净,他脸上多了一片冰凉。
隔着面具她贴上了他的脸颊,她低声说着:“小将军,若是对女子无意,便不要这么周到。总是有一点在意我的吧,才会救我。”
他一动不动,只有马车微晃。
“这也是,你的惯常吗?”他喉结微动。
“不是,我倒也不会讨好人至此。”她往常与人勾肩搭背倒是惯了,却也还没放纵到这个地步。
她的心跳很快,他感受到了。他忽然抬头吻上了面具的额心。
试探着,她慢慢抱住他,方才的慌乱扫空,她手指轻轻划着他的掌心,轻声说:“过两日戏班子上戏,我也要演,你来看,好不好?”
第11章 洗不清
当日和纪盈一起去收税的同僚叫雷六,被发现死在床榻上,一副夜梦中突然死去的模样,似乎毒发而死,还要等仵作验尸。
在雷六家门前,纪盈查看了一周后坐了下来,看陈怀和沈潇远说着话。
那雷六看上去是个典型的糙汉子,一把络腮胡子倒是打理得干净,平日衣着打扮也清爽利落,纪盈一直以为他家中是有妻子照料的,没想到至今未婚,一人独住。
却看这院里专门有一块地方被开出来种上了花种,只是这个季节都凋落了,纪盈也看不出是什么花。
这样仔细生活的人,想来很难大意就被人害了。
“沈阿强,”她叫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不妥拍了拍自己的嘴,“沈提案,这位雷六和那位酒楼掌柜的有什么私交?”
沈潇远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思索道:“是有点儿关系……嗯,说来倒也有些难堪。你们早晨可见过那姓赵的掌柜的家一个年轻的妾室。”
纪盈想起在他们府前叫喊的人里,是有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不吵不嚷,护着身边的女儿,低眸淡漠。
“妾室姓周,从前就住在五十步外的那间屋子,跟这个雷六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前是订过婚的,但那周姨娘的母亲犯了偷盗之罪,那女子当时苦苦求雷六在衙门里帮忙,他也是经不住劝,偷了那时的物证帮她母亲脱了罪。后来被人发现,雷六被关进府牢两年,那女子也绝情,就此嫁了别人。”
纪盈回想起那日在酒楼见面,可瞧不出他们两个还有这般渊源。
“雷六出来后,还与那位周姨娘来往吗?”陈怀问。
沈潇远摇头,又点头:“他出来也有三年了,起初不来往。但这一年来,因那姨娘生子后身子不好,就此失了厚爱,多次听说她有些受苦,雷六就私下探望过她几回。我同雷六关系好,他喝醉了酒跟我讲的,说不知要如何帮她。”
身旁正在指挥着人将尸首抬走的仵作叹:“也是情深。”
“情深?”纪盈撇嘴,“是蠢吧。若是沈潇远所述属实,被利用了还被抛弃了,到头来上赶着心疼辜负自己的人,对别人是大度,却辜负了自己,不配做个人。”
陈怀敛眸:“那夫人以为如何?”
“若有人敢这般对我,他要落了难,我若有机会也得去踩两脚,真是闲得慌,也要盘算报复一下。”她挑眉说着。
陈怀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轻易放过她了。
现在他就是她口中那种蠢货吧。
“夫人所言,极是。”他盯着她道。
似乎对于陈怀来说,她才是那个践踏了他的真心,耽误了他的前程的负心人。
纪盈脚步一空,立刻笑道:“我胡言乱语,将军不要当真。这种事嘛,若是能一笑泯恩仇,广结善缘也是最好的,对吧?”
陈怀走向沈潇远,纪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紧跟上。
“那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那雷六借机向李掌柜索贿,打着我夫人的名号。”陈怀问沈潇远。
听得出来陈怀话语里想尽快为纪盈开脱的意思,沈潇远收敛了几分和善:“陈将军莫要为难我,这事尚未明了,不将您夫人下狱已是例外,此时还不能断言。”
纪盈伸出双手:“你可以给我戴铐,这就合规矩了。”
看着她伸出来的一对手腕,陈怀哑舌。
“啪嗒”一声后,纪盈看着手上那对铁铐子:“真铐啊。”
“阿盈姐,得罪了。”沈潇远“嘿嘿”笑。
夜已深,纪盈戴着铐子也吃不了饭,喜雁心疼看着她被磨红的手腕,然后一口口给她喂饭。
“我要吃那个肉,你别给我夹这个。”纪盈抱怨着。
不知什么时候陈怀进来的,喜雁忽然放下碗筷退了出去,五里又跟着跳上了桌趴在陈怀面前。
纪盈有时候真在想一只猫的记性那么好吗?当年在京郊湖边陈怀就救过它一回,它也总是太亲近了些。
比对她亲近,这些年没少挠她。
“张嘴。”陈怀举勺中的肉羹递到她嘴边,她本来一大口一大口咽着,此时也斯文了许多。
“我已问过沈潇远,案子接着查,你每日跟着他去现场,不许多嘴,不许让人知道你也在跟着查案。但你要好好记下所有的事,有什么事要同我讲,免得被人倒打一耙。”他说道。
纪盈点头,低头咬着勺里的羹。
他手往回收了些,纪盈被迫倾身向前来吃,抬眸的时候才发现和他靠得极近,撞上了他的眼底。
“还有一件事,”陈怀突然想起了她白日的高论,又起了吓她的念头,便开口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与我圆房?”
“咳咳,咳咳,”她颤巍巍举起自己的双手,“这会儿,不合适吧。”
“夫人不用动手,我来。”他面不红心不跳。
烛光下她慌乱地眨了三次眼,又强迫自己镇静地点点头。
“将军觉得合适的时候,便跟我说吧。但一定提前两天告诉我啊。”这两天她已经想出一个办法把肩膀上的胎记蒙混过去了。
陈怀微楞,他以为她本从不打算跟他圆房。
“夫人当真愿意?就这两三天的功夫,便不怕我了?”
她点点头,甚至有些不解陈怀的惊讶。
他们本就是夫妻了,纵然她想和离,也没天真到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起初还是有些不愿的,她并非讨厌他,只是不知要如何面对他。那夜他昏睡时,听到了他一句要阿南还债的话,她便觉得有些惘然。
罢了,不过这点子男女之事,想得那么矫情做什么,做就做,也不耽误一刀两断。
要就寝时,陈怀看她自己解了腰带,在她手足无措时替她捡起了掉落在地的下裙。
陈怀刻意地说,叫她适应一下,今晚两个人躺在一张榻上。
她没拒绝,侧身迷迷糊糊睡着时,感觉到手上怪怪的。睁眼时,看到他将两条丝绢塞进她的手腕和镣铐的间隙,包裹镣铐让她不至于太难受。
温柔周到,一如从前。
她心微慌,突然有些怕。
第12章 变天
一觉醒来这沂川府就小小变了个天。
昨日还仗着自己的子爵身份想要给陈怀脸色看的那位监察,四更天的时候被人从家中带走了。
拖走的时候直接上了枷锁镣铐全套,衣裳都不许人穿完,据说光着半个屁股就从街上拖走了,凄厉的惨叫响彻了半个城。
“谁做事那么狠啊?”纪盈跟在沈潇远的身后问。
“是京城派来的特使。那人私自结交朝中重臣,行贿颇多,我一早知道要办他,不过起初说好还要三五天才来人的,倒不想这么快。”沈潇远答。
“陈怀也知道吗?”纪盈想起陈怀说“将死之人,不必计较”的话,他消息还挺灵通。
沈潇远摇摇头:“不清楚。算了,你先看看自己吧。昨夜验尸,那雷六的确是中毒而死,但他屋子里查了个遍,也不知道毒是下在什么地方。”
“李掌柜还没有消息?打更人和巡街人都问过了吗?”纪盈问。
“问过了,都说没见过。不过夜里失踪应该出不了城,那就还在城内,总能翻找出来。”沈潇远道。
雷六家门口长久有吵闹声,纪盈问了一句,一捕快才答道:“从昨天知道雷六的死讯开始,人就没停过。就是一些平日给他家送米面油还有药材的小店,说是还有些记账要他付清的。”
“有花匠管他要钱吗?”纪盈看着院落里那丛花道。
“这倒没有。”
纪盈今日细细看雷六家中花圃的情状,虽说都没盛开,但看培土和挂网的样子,一定是要精心养护的,这细土和肥料都放在另一边,看成色是新买的。
“对了,昨晚从他家柴房里,还搜了一箱武器,”沈潇远说着要带纪盈去看,“雷六平日里也练武,但那些武器我觉得奇怪得很,你来看看。”
引进柴房,那黑木箱子虽堆放在这儿,但也算干净,打开来看,纪盈得了允准就握起其中一根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