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心道, 她还想问他想做什么呢?他不是讨厌和人族接触吗?怎么还拉她的手,但她还没出口, 沧溟就道:“我带你去沧瀛海。”
说罢, 云莺就觉身上一轻, 自己已被沧溟牵着手,腾空跃起, 两人顺着刚才沧溟分开的那条道路一路前行, 直到道路尽头,云莺眼见自己就要撞上那黑漆漆的入口了,她尖叫一声,闭上眼,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而是似乎撞进呼呼风声中,她怯怯睁开眼, 才发现原来道路尽头,别有洞天。
眼前已是深海海底,海底没有阳光,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黑漆漆的,反而有着无数闪闪发光的生物游来游去,将海底照耀的如同白日。
云莺好奇指着一个发光的长相狰狞的生物问道:“那是什么?”
“那叫幽灵蛸。”
“那又是什么?”
“比目鱼。”
“那个呢?”
“灯笼鱼。”
“这个呢?”
“僧帽水母。”
云莺目不暇接,除了这些发光的生物,在海底的岩石和沙砾上,长着很多五颜六色的珊瑚和海藻,在海水的涌动下摇曳生姿,还有很多云莺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色彩斑斓的鱼在云莺面前游动,犹如一道道彩虹一般美丽,无数珍珠和宝石随地散落在沙石之上,云莺连连赞叹,她本以为深海海底必定黑漆漆到伸手不见五指,恐怖幽暗,没想到,竟然这般美丽。
但她还没来得及欣赏这些美丽,这些海洋生物就发现了沧溟,他们先是一惊,然后是战战兢兢,跪下行礼:“见过尊上。”
云莺看到连珊瑚和海藻都害怕的缩起来了,她不由扑哧一笑,沧溟不满:“你笑什么?”
云莺道:“你必定不是一个脾气好的海皇,否则,为何你的下属这般怕你?”
沧溟哼了声:“本尊不需要他们敬我,只需要他们怕我。”
他道:“走吧,带你去本尊的碧波殿。”
“碧波殿?”云莺道:“可是,我还想多看看……”
她本想说再多看看这深海的美丽,但沧溟却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就将她拽走,留下珊瑚海藻比目鱼等面面相觑。
刚刚,尊上是牵着那少女的手吗?
尊上向来独来独往,连去人间都不许他们跟随,况且尊上最是厌恶肢体接触,先前九重天那位千娇百媚的洛婉公主巴巴追来沧瀛海,尊上冷漠到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什么时候,居然会主动拉女子手了?
难道,他们沧瀛海,即将迎来一位海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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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殿中,云莺好奇的左看右看,原来海底的宫殿,和凡人的宫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海底宫殿材料都是用珊瑚所制,凡人是用木料,海底宫殿角落照明是用夜明珠,凡人是用烛火,这碧波殿的豪奢程度,是凡人宫殿远远不能及的。
她问沧溟:“这是你住的地方吗?”
沧溟点头。
“这里很漂亮。”云莺道,她环顾四周:“只不过,太大了,有点冷清。”
沧溟道:“以前这里有很多海族,并不冷清。”
但他并没有再说下去,云莺本想说那些海族呢,忽又想起沧溟说的或许是他的父尊、母亲,还有阿姐,一家人在一起,的确不冷清,但如今他父尊已逝,母亲被囚,阿姐逃去人间,剩他一人,的确冷冷清清,她于是闭了嘴,沧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本尊会找几个丫鬟服侍你,这几日,你便在沧瀛海好好走走吧。”
“那你呢?”云莺问。
沧溟看了看她手臂裹住的伤口,道:“本尊还有事要做,无暇管你。”
云莺撇了撇嘴,心想,我也不用你管。
沧溟倒是很快找了几个海妖陪她,他对那些海妖只说云莺心情不好,多带她去散散心,那些海妖自然忙不迭答应,沧溟自己,则去了海底最有名的铸剑师那里。
铸剑师是一个千年王八精,沧溟寻他时,他正戴着厚厚的龟壳,在火星四溅的锻造宝剑,见到沧溟,铸剑师跪下道:“见过尊上。”
“起来吧。”沧溟道:“本尊记得,本尊的龙鳞剑,就是父尊找你锻造的。”
铸剑师点头:“是老尊上用护心鳞所制。”
“本尊有一事问你,龙鳞剑以前任凭本尊驱使,为何日前却突然和本尊作对?”
铸剑师一头雾水,沧溟索性将龙鳞剑背主,反抗他救簪月的事情说了出来,铸剑师恍然大悟,他这才道:“龙鳞剑是用老尊上的护心鳞所制,护心鳞是应龙身上最珍贵之物,是贴在心口的鳞片,想必,那鳞片有了老尊上一缕神识,尊上要杀沅湘公主,故而,神识苏醒,这才阻止了尊上。”
“是么?是这样父尊的神识才苏醒的吗?”
沧溟隐隐约约记得,当日在凫徯鸟的窠臼,云莺使用同归咒想和他同归于尽时,他掉下无尽深渊,似乎是龙鳞剑救了他,但是他当时昏迷,只是半梦半醒记得此事,也并不确切,沧溟沉吟片刻,也不再纠结此事,而是问铸剑师:“既然父尊神识苏醒,那本尊是无法用龙鳞剑杀死沅湘了。”
铸剑师擦了擦头上的汗,战战兢兢道:“应是如此。”
沧溟哼了声:“就算没有龙鳞剑,本尊照样可以杀她。”
铸剑师试探问:“所以尊上此来,是让属下为尊上铸造一把新的宝剑吗?”
沧溟点头:“是。”他顿了顿,道:“而且,要越快越好,最好三日后就能拿到。”
铸剑师犯了难:“当日龙鳞剑是属下花了五十年时间才锻造好的,如若尊上为了杀沅湘公主,要铸造一把超越龙鳞剑的宝剑,三日时间,恐怕太紧。”
“谁说本尊铸剑是为了杀沅湘了?”
铸剑师愕然,沧溟又道:“杀她又不急一时,要你铸剑,是另有用途。”
铸剑师试探想问,沧溟却不想说,他只是伸手按住胸口,然后蹙眉,忍着剧痛,生生撕下自己的护心鳞片:“本尊要你,三日之内,用本尊的护心鳞,做出一把削铁如泥、可抵挡世间任何伤害的宝剑,龟精,做得到吗?”
铸剑师颤颤巍巍接过沧溟手中血淋淋的护心鳞:“属下定当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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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整整消失了三日,这三日,云莺在鲤鱼精和海葵精等几个侍女的陪伴下,走遍了沧瀛海海底,侍女们和她年纪相仿,活泼可爱,她们还会好奇人间的事情,缠着云莺东问西问,有她们陪伴,云莺的丧父之痛也缓解了不少,心情大为纾解。
有时候,几个侍女还会问她是如何和沧溟结识的,云莺都说了,侍女们先是将她错认沧溟为男宠的事憋笑到不行:“尊上最好面子,而且最讨厌旁人说他长相妍丽,肖似女子,云姑娘居然将尊上错认为夏皇男宠,尊上定然气个半死。”
“他是气个半死,而且还差点杀了我。”
“但云姑娘也差点杀了尊上,而且云姑娘还能在差点杀了尊上后仍被他奉为贵宾,这真是稀奇。”
云莺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之前对他假装恭顺的时候,他对我恶劣到不行,反而在差点杀了他之后,对我好了不少。”
云莺哪里知道,沧溟的性格是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向来看不上无用的凡人,但是等他发现云莺有勇气破除画魔的画中术,还敢用同归咒和他同归于尽后,他就对云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他开始正视这个被他轻视的凡人了,她的无畏和勇敢,让沧溟对她从鄙夷到生出些许敬意,等到在凫徯鸟的巢穴,她百般照顾重伤的沧溟,又飞蛾扑火般舍身成仁去杀凫徯王后时,这敬意之中,又生出了些许爱意,只不过沧溟嘴比心硬,所以他的心思,云莺根本就不知晓,反而还是以为他很讨厌她呢。
侍女们对视一眼,她们早看出来尊上对云莺不一样,毕竟尊上在沧瀛海三百年,谁见过他对一个女子这样过,而且尊上还允许她住进碧波殿,要知道碧波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尊上的寝殿,连九重天的洛婉公主都迈不进来一步呢,看来云莺姑娘在尊上心中地位完全不一样。
但是尊上不说,她们也不敢说,只能装聋作哑,毕竟她们这位尊上的脾气,着实不怎么好。
云莺和众侍女走到一处珊瑚丛中时,忽然听到一阵幽幽歌声,歌声如泣如诉,凄美动听,似乎是在唱情歌,云莺侧耳听着,她问:“这是人鱼在唱歌吗?”
侍女们变了脸色,她们看了看四周,悄悄道:“那是尊上的母后。”
云莺吃了一惊,就是那个因为和凡人私奔而被前任海皇囚禁的九重天公主吗?她指了指珊瑚丛,珊瑚从深处,似乎有一个入口:“所以,她是被关在那里吗?”
侍女们点头,又赶忙将她拉走:“云姑娘,我们快走吧,不要呆在这里了……”
“为什么,你们是怕沧溟生气吗?”
“自然是怕尊上生气。”侍女们拉着云莺匆匆忙忙走着:“而且,尊上母亲她……她早就疯了,我们害怕……”
“疯了?”云莺十分诧异,她还想再问,但是侍女们明显不想再说,而是拥着她,匆匆离开了珊瑚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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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莺是满腹心事回到了碧波殿,沧溟的母亲?疯了?
也是,爱人被杀,自己又被永生囚禁,母族还对她充满鄙夷,唯一愿意救她的哥哥也被天帝抓了回去,任谁都得疯。
但是,细细想来,映缇又有什么错呢?难道身为九重天的公主,就必须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吗?三界的安危,都系在这一个弱女子身上,合理吗?
云莺困惑了。
说起来,她,还有人族,是映缇悲剧的既得利益者,映缇和九重天的公主们用她们的牺牲,换来了人族的万年和平,她也应该如同洛婉一样,鄙视映缇,鄙视她身为九重天的公主,却不顾三界,只顾着追求自己幸福,她应该骂映缇自私自利,不配做九重天的公主,骂她得到现在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可是,真的应该这样吗?
云莺不知为何,不但不鄙视映缇,反而十分同情她,在被谢长云囚禁的这三年,她学会了用底层人的思维去思考事情,以前天师府为了捉妖,炸毁堤坝引河流淹没村庄,她觉的是理所当然,可是,现在她会觉的,凭什么呢?
凭什么人家的牺牲就是理所当然的呢?
捉到一只妖怪,可救万人,可是为了捉这只妖怪,却要毁百人的家园,万人和百人,这世上大部分人会选万人,但百人的血泪,谁会记得?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两全的法子吗?为了救万人,就要牺牲百人,为了救三界,就要牺牲映缇的幸福?
可映缇何辜?
云莺一直在想这四个字,她都没有发现沧溟已经在碧波殿了。
等她发现时,她惊讶出声:“你怎么来了?”
沧溟脸色有些苍白,好像是受了伤一样,但是眼神却熠熠生辉:“本尊想,送你一样东西。”
第31章
沧溟有些得意, 他递给云莺一个锦盒,云莺狐疑打开,只见锦盒里面, 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云莺不由问:“这是?”
沧溟道:“这是本尊特地命人为你锻造的宝剑。”
云莺有些不太自在:“为何要特地为我锻造宝剑?”
“你灵力太过低微, 连几个天兵都打不过。”沧溟顿了顿, 又道:“所以如何能打得过谢长云?你如果不想要,就算了。”
沧溟作势拿回, 云莺却是一听到要找谢长云报仇, 立刻又将锦盒护在怀中:“我要, 我要。”
沧溟喜上眉梢,他意识到之后,又轻咳一声, 掩饰住自己的喜色, 他悠悠道:“这把剑好处多了去了,你慢慢体会。”
“那这剑, 叫什么名字呢?”
“还未起名字。”沧溟道:“要么你起一个吧。”
云莺认真想着:“既然是沧瀛海的海皇送给我的, 那我可要认真起一个名字, 便叫……海皇剑吧。”
“海皇剑~”沧溟皱了皱眉,觉的没有很好, 但又道:“也罢, 这剑是你的了,你爱起什么名字,便起什么名字吧。”
云莺俏皮吐了吐舌头,作揖道:“多谢海皇尊上。”
沧溟不自然挠了挠头,云莺俏皮起来, 就跟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可爱,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活力和灿烂, 沧溟透过云莺的动作,仿佛可以看到三年前还未逢大变的她,该是多么明亮开朗,其实这样的她,他也见过,那就是在画魔的画中术之中,他在画卷中,看到了如百灵鸟般俏丽的云莺,那时的她,正沉浸在画中术中,和谢长云卿卿我我,双宿双栖,沧溟忽然有些嫉妒谢长云了,谢长云和云莺青梅竹马,云莺毫无保留的爱过他,将自己所有的快乐和嗔怒都展现给了他,他拥有过的,才是最完整的云莺。
沧溟想到这里时,忽然一惊,他堂堂应龙之身,沧瀛海的海皇,怎么会嫉妒一个凡人?真是可笑!
他摇了摇头,按捺住自己这个可笑的心思,他板起脸,努力让自己和以前一样表现的面无表情,他对云莺道:“一把破剑而已,有什么好谢的。”
云莺怔了怔,小声道:“那还是要谢的。”
“随便你吧。”沧溟道:“本尊还有很多事就忙,无暇陪你玩乐,你自己练练剑吧。”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云莺嘟囔:“一下说这把剑好处多多,一下说这是把破剑,这人真是奇怪。”
不过,就算沧溟说这是一把破剑,云莺也不这么认为,她虽然灵力低微,但好歹也跟着父亲修习那么多年,好剑破剑,她还分不出来吗?这把海皇剑,绝对是一把世间难寻的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