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屿成视线落在那个女孩的裙子上,指尖紧紧地捏住平板边缘,眼底情绪浓重如墨。
脑海里不断重现蔺嘉念当年穿着这条裙子被监控画面拍到的景象。
“哦还有,我听她们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身上穿的衣服牌子应该也不是平时会买的。”蔺雅念努力地想起一些细节补充道。
她是真的希望黎屿成可以找回蔺嘉念,自上次过后,她回家想了很久,终于明白其实她该恨的从来就不是蔺嘉念,而是她爸。是她爸为了和蔺文礼拉近关系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是她爸一直故意贬低她来当蔺嘉念的陪衬,甚至还要她去整容模仿蔺嘉念来攀黎屿成这枝高枝。
而当初蔺嘉念说的一直是小雅也很优秀有她擅长的东西,是她当时被蒙了双眼,才会觉得这些话藏着讽刺的意味。
她真的希望蔺嘉念还活着,她想亲口和她道歉。
蔺雅念将所知的信息交代出来后,万秘书便带她离开了办公室。
“去查她们俩人的身份,一定要挖出这条裙子是怎么来的。”男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的压迫感。
池川马上伸手接过平板:“是黎总,我立刻去办。”
他刚转身,身后就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等等。”
“黎总还有什么吩咐?”
黎屿成抬起眼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嗓音低沉沙哑得不像话:“如果……真的找到她,先不要打扰她,立刻回来跟我汇报。”
“我明白了黎总。”池川应道。
池川离开后,偌大的总裁办公室便只剩下黎屿成一人,他整个人重重地往后一靠,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去想蔺嘉念当年投海后发生了什么,如果她的尸身早就被大海冲走,那她身上的裙子不可能十几年后还依旧如新地出现在商场里,所以她肯定活了下来。
可如果她还在这世上,那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完全断绝了和他的联系,难道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不可靠又不重要的人吗?
她现在究竟生活在何处,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那么爱美又骄矜的人,肯定吃不了苦,但如果监控里那对母女是她的亲戚邻居的话,那她的生活条件应该落差十分大,她会不会适应不了,会不会每天都被要求做家务活,会不会被别人欺负?
她长得那样出众,定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盘中餐,若是没有一个有能力的家庭护着她的话,势必要吃尽苦头。
他不敢去想,却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
那些猜测、想法几乎要将他的脑子撑破。
第45章 第 45 章
◎她居然是蔺嘉念?◎
凌若念带了小粒一起回宜岸, 桑菊经验丰富,留在片场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到宜岸后,她一人回了家,小粒也先回自己租的房子里休息, 如果她有需要的地方到时候再过去帮忙。
客厅里, 梁春英和凌纪华都眉头紧皱,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凌若念坐在父母俩人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然后就见梁春英打开桌上的快递箱, 从里面拿出一件紫粉色的裙子。
“妈,这是……”她不由得疑惑地开口。
因为这件裙子做工精致、布料讲究, 看大小或许是她初中时的衣物, 但却绝非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能负担得起。
“这是我和你爸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穿的衣服。”梁春英的语气十分缓慢沉重。
昨天发现裙子不见后,她就立刻让梁晓兰将裙子寄了回来,寄最快的快递。
骤然听见这样一句话,凌若念实在消化不了。
什么叫做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穿的衣服?他们第一次见她时不应该是她赤身从母体内出来,或是被婴儿服裹成小小圆圆的一团?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件青春期少女穿着的连衣裙?
她深呼吸了下,抑制住心中复杂的情绪, 问:“妈, 你是什么意思?”
梁春英见女儿露出这样的表情, 下意识想去拉她的手,动作却又半空中一顿。
凌若念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层似有若无的隔膜, 立刻握住母亲的手,不让她缩回去。
梁春英回握住,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眼神随着思绪渐远:“十三年前, 我和你爸把你带回了这个家……”
她记得那是11月的夜晚, 他们夫妻俩和往常一样在近海捕捞,但因为当天收获不多,所以比傍晚要更晚些才返的程。
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时,突然听见呼救声,他们以为是有人溺水,于是赶紧将小船开过去,然后就看见一对中年男女奋力拖起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孩,拜托他们救她。
他们自然出了手,接力将女孩抱上了船,他们想让那对男女一起上来,但那对男女却拒绝了。
从潦草简短的几句对话中,他们得知了那对男女和这个女孩是一家人,因为投资失败所以开着游艇到海里打算投海自尽。
可临到头却后悔了,不忍让女儿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事发突然,他们只好凭借着这些年在海上的经验,给女孩做人工呼吸,然后送到附近的医院,打算等女孩醒后,再将事情的经过和她讲清。
那对夫妻最后跟他们嘱咐的是,等女孩醒后,让她拿着遗产自己生活,别去找家里的叔伯姑姨。
他们在医院焦急地等待,等到第二天早上新闻一出,他们才知道原来昨晚那对夫妻是宜岸首富,病房里的女孩也就是他们的女儿——蔺嘉念。
女孩有惊无险地醒了,却也失忆了,在护士误会的话语中将他们错认成她的父母,苍白的小脸对着他们,然后喊出了一句:“爸,妈。”
那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俩人一下子红了眼,一股酸涩堵在心头。
他们本不是宜岸人,很多年前从老家过来的,一个是为了打工,另一个则是为了求医。
俩人结婚后一直怀不上孩子,到镇里的医院一查才知道是梁春英的身子出了问题,很难怀得上。在他们老家那种地方,一个女人生不了孩子可以说人生自此没了价值,夫妻俩处处遭人鄙夷讽刺,让凌纪华离了再娶的不是少数。
为了躲开这些难听的言辞,也为了看病,他们来到了宜岸这样医疗发达的大城市。
可一趟趟地往医院跑,梁春英的肚子依旧不见动静,在无数次的失望中,他们放弃了这件事。
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听到一个孩子喊他们爸妈,可却在这一刻听到了。
俩人存着私心应下这声爸妈,想着先照顾女孩一段时间,等她恢复记忆再向她解释。可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女孩却没有像医生说的那样可能过段时间就会恢复记忆。
即便电视上发了寻人启事,提供线索者报酬巨大,他们也不敢擅自去找女孩的亲戚,因为她父母的遗言是让她自己拿着遗产生活,不要去找亲戚。
俩人考虑了许久,最终决定将女孩当做自己的女儿,如果她以后恢复记忆,那再和她说清。
他们带着女孩回了老家上户口,将年龄改小两岁,名字起了同样的一个念字,和老家的人说是在宜岸那边生的,老家那边对这些事查得不严,一些人家生了女孩一直不上户口追男孩也是常事,所以很容易就糊弄过去,对渔村的邻居便说是从老家过来上初中的。
就这样,瞒了十几年。久到他们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直到这次梁晓兰的突然探亲。
听完这段往事,凌若念只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居然是蔺嘉念?她怎么会是蔺嘉念?
那些和黎屿成的纠缠,因为这个秘密的揭开,变得可笑了百倍。
梁春英眼周的皱纹因为愧疚皱得更深:“念念,是我们对不起你,骗了你这么多年。”
凌若念回过神来,搂着母亲瘦削的肩膀否认道:“不是这样的妈,你们没有对不起我,如果没有你们救我养我,我早就死了,你们永远是我的爸妈。”
“你还愿意认我们吗?”
梁春英和凌纪华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凌若念的亲生父母比实在差太远,她刚来的时候,家里甚至不是每一顿都吃得上肉,和她以前的生活简直是天差地别。
凌若念看着他们的眼睛,真心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认你们?”
她的父母养了她这么多年,也将她的身世瞒了这么多年。
这次主动将秘密揭开,竟然是担心别人会拿这件事来对付她,担心她惊愕之下无法应对。
这叫她如何不动容?
客厅里,一家三口抱着哭作一团。
*
抒发完情绪后,凌若念立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应对接下去的问题。
在商场里拦住梁晓兰和乐乐的女人究竟是谁,和曾经的她是什么关系,是敌是友?
她打了个电话给小粒,让她去商场查监控,看看那个女人是谁。
然后又在微信上联系乐乐,告诉她如果有陌生人去她家问一下奇奇怪怪的问题,一定要跟她说。
做完这两件事后,她搬了张躺椅到院子里,躺在上面看着天空等消息。
不过一小时,她的手机铃声便响起,是小粒打来的。
看着上面的时间,她隐隐地有预感,商场里的那个女人一定和现在的她认识,否则小粒不可能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
她接起:“喂小粒。”
小粒咽了咽口水才开口:“念念姐,那个人是蔺雅念。我拍了监控视频,现在发到你微信。”
“好。”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她冷静地应道。
挂断电话后,视频也传输过来了,她点开来沉默地看着,然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梁晓兰拉着乐乐离开后不久,蔺雅念就拿起手机给某个人打了电话,听不到她说了什么话,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很信任那人的能力,将那人当成救星一般。
时间是傍晚,她蓦地联想到昨天男人匆匆离开的身影。
蔺雅念恐怕就是给他打的电话。
她不由得一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也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嘲笑他人。
黎屿成得了蔺嘉念的消息,定然会去查,以他的行事速度,恐怕不久后就会有人到梁晓兰的家门口。
她退出微信,打了个电话给梁晓兰。
*
深夜,凌若念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
关于她就是蔺嘉念,蔺嘉念就是她这件事,她想她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接受。
她的脑海里没有一丝属于蔺嘉念,如果不是她父母亲口告诉她这件事,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她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
偌大的庄园别墅里,欢声笑语。
墙上挂着“happy birthday JinYang”的字样,应该是庆祝这个不知道叫金洋还是金阳的人的生日。
她觉得无聊四处闲逛,走着走着到了花园。几道嬉笑怒骂的男声从角落传来,她心生好奇,便悄悄走过去,探出脑袋一看。
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男生将另一个男生围起来,为首的那个语气讥讽:“黎屿成,你竟然敢来我家,我可不记得我邀请了一个私生子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中间那个男生一言不发,散漫地靠在墙上,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遮住了几分眉眼,却依旧能看出一股子痞气不屑。
他略微撩起眼皮,阴森凌厉的视线意外和躲在绿化后的她撞上一眼。
她蓦地怔了下,对于偷听别人谈话这件事有几分尴尬,然后又听见那些男生不怀好意地起哄。
“来了就来了呗,咱洋哥也不是小气的人,大家都是同学你躲在这干嘛?”
“说的也对,这样,你给我跪下磕个头,说句生日快乐,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有事哥我罩着你。”
“没必要。”高出半个头的男生冷冷地丢下这三个字,然后单手插兜直起身子,“让开。”
那个叫金洋的男生按住他的肩膀:“黎屿成,你给脸不要脸是吧?”
气氛一触即发。
果不其然,下一秒几个人便扭打了起来,更准确来说是四对一,四个男生对付中间那一个。
蔺嘉念没有出声阻止,因为她不觉得中间那个男生会输。
画面一转,便是客厅。
金洋捂着嘴巴,声泪俱下地控诉那个男生:“是他先动的手。”
“你这个逆子!我让你来庆祝金洋生日,你倒给好,给我打架来了,我让你打!”男生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抄起一把红木椅子就往他身上打,椅腿瞬间断了一条,滚到蔺嘉念的脚边。
她快速捡起那条椅腿,急中生智地说:“黎叔叔,是我让黎屿成打金洋他们的。”
“什么?”黎继明停下手,疑惑地皱起眉头。
所有宾客都朝她看来,包括她的父母:“念念,怎么回事?”
她用椅腿指着金洋:“昨天学校联欢晚会,他们几个人说我唱歌难听,像一百只鸭子在叫。”
她在唱歌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可这张脸独得音乐老师恩宠,非要让她上去表演节目,说好了给她搞韩国女团同款预录,百万修音师,结果她一上去就是全开麦。
连底下的校长都忍不住笑了,让她丢了好大一个脸。
“本来就是……”金洋小声叨叨,被金父一个巴掌拍向后背,“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呢,还不快跟念念道歉?”
金洋不情不愿地低头:“对不起。”
“好了,都是小孩子间打打闹闹,没什么大事……”蔺文礼出来打圆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人群散开,蔺嘉念也跟在男生身后出去。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语气不善地发问:“干嘛跟着我?”
视线掠过他嘴角的擦伤,蔺嘉念双手环胸仰起下巴:“我刚才帮了你,你就这个态度吗?”
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幽深:“我没要你帮。”
说完他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蔺嘉念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解释?
是金洋他们先出言不逊,先动手打人。
第46章 第 46 章
◎“难道你以为我会要只剩下一半的你?”◎
凌若念困于梦中, 另一边,黎屿成也深陷梦境。
凌晨的海月湾,寂静漆黑。
男人躺于主卧的床上,眉头紧锁着, 似乎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一般。
梦里, 是浪漫隆重的婚礼现场。
蔺嘉念身着洁白的婚纱, 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牵着蔺父的手缓缓朝他走来。
他站在台上, 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年少时便一见钟情的人。
父女俩在他面前站定,蔺父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蔺嘉念, 他郑重地点头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