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本就和罗徽没有多少好的回忆,如今什么都不剩下了。恍恍惚惚,她这是把江璟琛认作了罗徽?想到此处,她的眼眶禁不住的微红起来,“褚玲珑,你自轻自贱到了这份田地,还有什么好自以为是的。”
江璟琛困倦的厉害,只想抱着褚玲珑小歇息片刻。等回了城里,便是一大堆的公务脱不开身。他抱着女人脱不开手,声音也跟着闷闷的:“别怕,万事有我在。”
褚玲珑没想他会这么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沾湿了侧脸。
她哭了?
睁不开眼,还哭的这么凄凄惨惨简直就像拿刀子戳他的心。男人侧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可是被昨夜的阵仗吓着了。”
“我何时能启程回台州府?”
“如今刚灭了水寨,海上的货船必定是要封锁一两日的。我虽能借着名目送你出去,但更怕被有心人惦记着,对你的安全不利。倒是不如,再我这处多住一俩日等事态平息再走。”
“好。”
听了褚玲珑说好,江璟琛心里也高兴。转过身去,低声的哄,“知道你烦我,可我又有什么法子?”
褚玲珑已经累的不想开口说话。
一夜后,外头的天湛蓝湛蓝的,光线也柔和。好i几个人在地上洒扫,提着桶子把水冲下去,血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她看的眼皮微跳,满脑子只蹦出一个念头,江璟琛不是个柔弱书生,他比水匪还厉害!
血水就要蔓延到褚玲珑的脚边,她快站不住。纤弱的腰肢被一把抱起来。
滴答,滴答。
这血水大概是热的,会灼烧人的眼,衬托这男人的影子都分外高大起来。
“见着你站不得稳妥,怕你摔着了。”
江璟琛说。
褚玲珑受不了他这么温柔,低下头,蹙了眉,“我能自己走。”
“这里脏,我抱你过去。”江璟琛的手便猝不及防的又托起了她的腰肢,是不容她下地,“你方才又在想些什么?”
鼻尖就嗅到一股熟悉的冷墨残香。
褚玲珑把额头贴上去,软着声音说,“没什么。”
这女人向来是个倔的,不会这样的依靠着他。稍微给了他些脸面,江璟琛就就稀罕的不得了,哪里还会多加追问。
衙门里虽然忙的热火朝天,但他总会抽出时间回来,和她一道用饭。
墨子瞧见这两位总算能坐在一处吃饭,也算是松一口气。只得江璟琛另外嘱咐道:“夫人心思灵敏,你看管好家里,别让外头的商户妇人进来叨扰到她休息。”
“旁人也就算了,小的拦得住。那若是那水寨的红豆姑娘过来,又怎么打发?”
那水寨的红豆一天三回的往这里头跑,投其所好,送的还是些给姑娘家补身子的补品。
“倒是叫她乖觉。”水寨现在是红豆独大,这些小恩小惠的也不过是想笼络住人,江璟琛不甚在意:“夫人身子不好,药材放着也是放着,便拿给她用罢。”
褚玲珑醒过来以后,就是意志消沉的很厉害。暗暗的想,自己的癔症似乎愈发的厉害了。她听闻墨子送过来的是些补药,也就喝了。
墨子接了药碗,回话:“还是少爷想的周到,让小的熬煮些补药。夫人这些天面色看着好许多。”
夫人长夫人短的都应下了,何况这嘴里的补药。褚玲珑笑容淡淡的道:“那海上的货船可是通了?我在这里住了两日,该是要回去的。”
又要走啊?墨子叫苦不迭,说:“海上的航船倒是通了,不过,这几日来往的都是皇商的船,是要往京城那处北上的。”
褚玲珑搬着板凳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红彤彤的晚霞。
许多事,她早就觉得里头很不对劲,江璟琛对她的态度也更值得深究。
她便像是扒拉着谜底,一点点把答案给掀开。
海上的有没有货船?这事墨子有没有骗她?江璟琛在外头圈了那么大笔银子,自然是要快些送到天子手里。但,他既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非要和自己纠缠不清?
红豆让人送了好几箱茶叶过来,笑嘻嘻的上了门,“先前就听夫人说是做生意的,竟然这么巧是个茶商!”
这里知道她做茶叶生意的,除了江璟琛,就是墨子那个碎嘴的。
“夫人别拿这眼神刀我,可不是因为被这姑娘烦透了,小的才会说漏嘴。”墨子不好意思的要躲起来,指了指,“小的都替夫人看过了,都是些好茶叶!”
来了便来了,这些人讲究的是人情世故,即便她不把人多留,那姑娘还会找了别的法子上门。
褚玲珑便招呼红豆过来坐,“羡慕你们这些江湖女儿家,说话爽利。”
讨好这位,可比讨好江璟琛容易的多!红豆继续拉近关系,“夫人在外做生意,难免会遇到些不上道的人。我家在江湖道上还有几分薄面,夫人大可抬出我的名号,外头的兄弟听了也会帮扶一下。”
水匪和马匪是一家?还讲究一个表亲关系。
褚玲珑点了点桌面,斟酌的说,“我有个朋友刚成婚不久,她的夫君就遇上了马匪,轿子落下山,尸骨无存。”
“还有这样的事!”红豆问,“夫人可是想让我打听些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罗徽的死悬疑众多,摆在面前就有一个猜不透的谜底。
从江璟琛的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可是他雇人谋财害命?
褚玲珑抬起眼,刹那间眼里透出一份光亮,“我想知道,那马匪背后可是有人操控?”
“那确实不难,还请夫人等我消息,我这就写一封书信托人往台州送过去!”
第五十三章
快临近除夕, 江璟琛接到了江书寄过来的家书,他招了招墨子过来询问了一番,“夫人, 今日可做了些什么?”
“夫人今日搬着板凳,又出了一天的神。”墨子瞥一眼自家少爷的神情, 那水寨的红豆倒是来的勤快, 她怕不是又作了妖?不是墨子违心不愿意同江璟琛交代明白,而是那红豆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一天好几回都到他这里哭诉,说是如今水寨上下老小全靠她一个弱女子。
哭着, 哭着就往他怀里靠, 还说什么要找个夫君就得找他这样的。
若是成了自家人,可不是得护着点?墨子再扫一眼那封家书:“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却是有一件事,哥儿年纪小, 又挑嘴, 他没了亲娘在身边就不吃乳母的。”依着江书信上所言,孩子已经是有些发了热, 他想催促着褚玲珑快些回台州。江璟琛沉吟:“这件事, 你先把嘴闭紧了, 别往外头说。”
墨子轻声心里发虚, 道:“小的说不说又哪里是要紧的, 倒是少爷您。”
“我怎么了?”江璟琛隐隐有了些不快,他心里也再明白不过,江书可以舔着脸皮把大伯的身份做熟了,又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数落了他一顿。
原是江阁老听到了些流言蜚语, 也送了一份信到他手里,让他注重影响。
江璟琛的官位虽不高, 却也因着圈银子的事入了那天子的眼。
调回京城,便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影响的源头,自然是在他选妻的问题上。江大奶奶放出话来,让江璟琛自个儿在外头挑媳妇,他是铁了心思要扶持她,江阁老不是好糊弄的人,让他知道自己和褚玲珑有这么一出,捏死那母子的命便像是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他不想强行拘着那女人,却是要护着她的一条命。
墨子说:“说一句大不敬的。少爷如今官位低,哪里是江阁老的对手。事情一样一样来,不着急。”
说的正是,他虽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却不能显得对那孩子特别关照来。至少明面不能显露出来,也唯有让江书撑着场面,江璟琛才能稍微安心些。
他压下眉宇间的倦意,“我有分寸。”
又等了两日。
另外一封家书,也马不停蹄的送到他手里。这回说的是,江书已经请了宫里的太医南下为孩子治病,让他安心在福州做事。后头的唠叨语句被江璟琛一眼带过,浓密的眉眼稍稍舒展一些。
男人歪了歪唇角,连连道,“这个兄长做事倒是靠谱,我认得不亏。”
江书和公主的婚事是明面上定下来的,借公主的威风请个太医,也不算是办不到的事。有了太医坐镇,旁人在不在就没什么所谓。
更何况,那女人最近的身子不调好,听了这消息后,必定要吵闹着回去。
褚玲珑是个什么性子,江璟琛再明白不过,“总归是,厌弃我的,也不差瞒着人这么一回。”
夜里用饭,便摆在廊檐之下,等墨子给两位把菜给上齐全了,他就麻利的躲到厨房去了。
江璟琛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肉沫笋丝,再一夹筷子就发现底下还有些木耳丝,他忽然抬起眼,看对面的女子,“你是不是不吃木耳?”
褚玲珑那莹润的脸盘上,就蹙起两道纤细的眉,脸上的唇色是夜里睡不好落下的寡淡。她抬起手,杏黄色的衣袖扫过他的手背,正明晃晃的夹起那木耳丝,嚼几下,咽下去,“江大人说错了,我最是爱吃。”
男人就挑起眉,又夹了一筷子,这滋味,倒是比方才更好了,他的声音透着难得几分的促狭,“你看有我在,你都不挑食了。”
褚玲珑嘴上倔的厉害,“我本来就不挑食,挑食的是哥儿。”
提起那襁褓之中的孩子,让人莫名觉得心疼……在福州一呆这么多天,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孩子。
“子似母相,你得做好表率才是。”江璟琛见得她眉眼里的不耐烦,又道:“在我这处就罢了,等在哥儿跟前,可是要收敛些。”
褚玲珑轻笑一声:“是是是!先生教训的话,我谨记下了。”
也不知这饭要像这样漫无目的吃到什么时候。
过了片刻之后,江璟琛这才终于缓缓的开了口,“哥儿养在老夫人名下,难免会被宠爱的太过,等稍微大些,你要么辛苦些留在身边自己带,要么就再找个能安心的。”
她几乎是瞬间的失神。
这话里的意思,这男人不仅要拘束着她?连哥儿的事都要插手了?
他凭什么啊!
不过褚玲珑即便心里不太舒服,也不想在表面上和人撕破脸。
江璟琛见着这女人不发一言,他眯了眯眼,声音也从促狭恢复到一本正经上,“台州府来了家信,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江书已经请了宫里的太医南下,为哥儿治疗身子。”
“孩子患了小病,江公子派来太医,关怀备至。”莫非,这还不算大事么!那与他而言,什么才算大事?褚玲珑拧着眉,颇有些不满的质问,“这事为了哪般?”
“爱屋及乌罢。”江璟琛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兄长见着我在意你,自然也就对你的孩子紧张些。”
“那是我的孩子!”
江璟琛见着这女人就要发作,长指先压下她手里的碗筷,“我晓得,那是你的孩子,莫非,你还要为了这件事把饭甩到我脸上?”
他抓着她的袖子,一副很是委屈的样子。
是啊!要离开哥儿来台州府的是褚玲珑,他无非就是多留了她两天,腿长在她自己身上,还不能跑了?
褚玲珑的嘴间露出一抹冷笑:“我哪里敢对江大人动手?您如今的官威愈发的大。”
便是小两口也时常有拌嘴的时候,江璟琛并不在意,“来的大夫不是和你说过,心火太旺,忧思过虑,导致气血两亏。吃饭便吃饭,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这算的哪门子的狗屁解释。
褚玲珑几乎是要骂娘了!
她将手里的碗筷一放,沉着脸,“江大人,需得让您明白。您如己圣眷正浓,正是人言可畏的时候。”
他心口不免一酸,来福州已经有一段时日,他什么样儿的人都打过交道。起先呢,士族子弟是见着他年轻,又是江阁老嫡长孙的名头必定是个娇惯公子哥,以各种吹捧,送几名美丽侍女,捧杀着人。
后来见着他不上套,就又是油嘴滑舌的应付。就是不交银子,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圣眷正浓这样的话,我还是头一回从人嘴里听到。”江璟琛转瞬即逝的笑,透出几分辛酸,“便凭着你这句话,我也是要闯出一番名堂来。”
“我在和你说哥儿,他是我的孩子,不需要你们江家操心!”
面前的男人声音低沉好些,“我好了,哥儿才会好,这样的道理你不懂么?”
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知所谓!
后来连那水寨的红豆也不能入府,褚玲珑托了她打听台州府马匪的事,和人见不着面,心虚是在不佳。她收拾了几件包裹,说什么也要去渡口回台州。
吓的墨子赶紧去衙门寻江璟琛:“少爷也真是的!哪里有把人逼的这么紧的,便是笼中雀也要展翅飞走了。”
“江大人原来已有家室,我等怎么不知道?”
这位大人兢兢业业在衙门里,大家还以为他是打光棍的!又听他说要陪着夫人回娘家,倒也惊奇。
“是幼年时遇到的青梅,和我相濡以沫的情意,她性子腼腆,不大爱和人打交道。”
那就是江璟琛认回江家之前的事了,他身份今非昔比,唯恐家里不同意这位糟糠之妻,他才把人藏的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