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沛一噎,脸色一僵,但还是挤出笑意,“瑾瑜妹子,看你说的,叔叔婶子他们不在了,这不是还有族里的人么,怎么能说没家人呢?族长,也就是我大父还说等你大婚,要组织族里的人为你送亲呢。”
“哦?族长是这么说的?难道是我记性不好?我怎么记得我大父曾经跟我说过,在我曾祖去世的时候他就被徐氏宗族的人除名了。族长说他不是徐家的血脉,我曾祖的家产跟他也没关系。”
徐瑾瑜看徐沛的脸色一黑,继续说道:“我大父去世的时候,族长都允许埋到徐氏的祖坟呢。我亲父和亲母去世的时候族里也没一个人都没来帮忙,更别说吊唁了。”
这些事情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都是原身的回忆,而且原身家人受的气可远远不止她方才说的这些。
她对徐氏宗族的人没什么可没什么好印象,更别说这徐沛上来就攀关系,刚落座就说起她的错处了,还真是脸皮够厚。
项温听师妹跟徐沛这几个来回,也算是理清了这个徐沛的身份,原来是徐氏族长的孙子。他也明白了师妹为何对这人如此冷淡。
这些事儿搁谁身上都生气好吧,他师妹的脾气还是太好了。有些话师妹不好开口,他这个做师兄的也不能光看戏,容他出手。
于是他一侧身,面朝徐瑾瑜捂着心口,悲切的说道:“师妹,原来你在徐家沟过得这么苦,没了大父不说,还早早没了没了爹,没了娘,身边还有一群白眼狼。我的可怜师妹哦,你怎么不跟师兄说呢,可太让人心疼了。”
青黛看项温夸张的动作,瞪大了双眼。半捂着嘴小声问,“小风,什么叫白眼狼?”
小风听到之后,跟项温一个对视,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解释,“白眼狼啊,就是白色眼睛的狼,这种狼的眼睛是瞎的。也就是说人长眼,没人性,忘恩负义,卑鄙无耻,过河拆桥。”
项温在案下偷偷给小风一竖大拇指,心道:很好,解释的很到位,延伸的也很恰当。
青黛也是个有眼色的,看小风和项温的举动,便又添了把火,装作疑惑地问:“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我们小姐之前还遇到过?那我们小姐可太苦了,我想想一个孤女还被一群白眼狼欺负就难受。”
说完之后,眼泪就吧嗒吧啦流了下来。
小风看青黛这眼泪说流就流,内心直呼厉害,这活儿她可整不来。
不过她也不能拉后腿,立马掏出帕子给青黛擦眼泪,一脸诚挚地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小姐竟然过得这么苦,不过现在小姐在咸阳,没有人会欺负小姐了,我们都好好伺候小姐,可劲儿对她好。若是有人不要脸来找事儿,我一掌就给拍晕过去。”
项温看俩人的戏比自己还足,忍俊不禁,然后斜斜地往木几上一靠,望着斜对面的徐沛,施施然道:“哎呀,原来听你这么热络的叫我师妹小妹,还以为她本家的兄长呢,没想到只是同姓。那我师妹结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徐瑾瑜直接了当地表态:“我的婚事无需你大父操心。你也不必对我这么热络,叫我什么瑾瑜小妹,你小时候不都叫我臭丫子么。”
她话音刚落,项温立马直起腰来,“什么?凭啥叫你臭丫子?”
“我亡母也是医士,我自小也跟着学医,他说我身上有草药味,所以就叫我臭丫子呗。”徐瑾瑜云淡风轻地说。
项温听完徐瑾瑜解释,那是怒火中烧,一拍木案,也顾不上优雅不优雅了,指着对面脸上铁青的人骂道:“好你个小子,竟然这样骂我师妹!治病救人的草药,味道让你说臭,我看你才是浑身散发着恶臭!穿着白衣服也难掩你恶臭!”
骂完他还不解气,随后脸色一沉,质问道:“我才想起来,今日在医塾排队登记的也有你吧,你也是来学医的?不会吧,不会吧?对草药这么厌恶的人要学医?”
徐沛连连摆手,磕磕巴巴的解释:“不不,我没有对草药厌恶,没有。”
徐瑾瑜低头看着指甲,凉凉地说:“那小时候就是单纯想欺负我,说我臭是借口呗。”
“没有没有,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都是无心的。”徐沛惶恐道:“还有,我来这里的时候族长可是说了,可以让你家人的坟迁到徐氏的祖坟,族谱什么的也能加进去。”
项温直接站了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那徐沛,愤愤不平,“竟还有这么无耻的人,我就问若是瑾瑜还是乡野丫头,你们会不会让她迁坟!现在她出息了,当了女医官了,还找了个好夫君,你们又找过来攀关系了,一群势利小人!”
“我师妹如是想给家人迁坟,秦国这么大,什么风水宝地找不到,还入你徐氏祖坟,我呸!你这下梁不正,上梁肯定也是歪的,我还害怕你祖宗在下面欺负我师妹的家人呢!”
徐瑾瑜看项温这豁出去的架势,赶紧起身,她还是第一次见师兄动这么大的气。师兄虽然平时有些随性还开玩笑,但是干起正事儿还是很严肃认真的,待人也温文尔雅。
拍桌子骂人她是见过,就是在河西军营听到有人说她坏话的时候,但是像今日这样叉起腰指着人骂她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这架势可不是开始那样做戏故作悲伤,这是真生气了。
她还真怕徐沛再说什么奇葩言论,给她这师兄激怒了越过木案去打人。
“师兄,消消气,消消气,气大伤肝,不值当哈。”她扯着项温的衣袖说道。
徐沛见项温气势汹汹的样子,也站了起来,脖子一梗,趾高气昂地说:“落叶归根,认祖归宗是传统,你只是瑾瑜的师兄,你算什么人,凭什么替她拿主意?我不信瑾瑜不想让她家人进祖坟。”
这话一出,纵是徐瑾瑜知道他们家都是什么货色,也被他这倨傲的语气给气笑了。
她转过身子,嗤笑道:“那你是我什么人?方才路边叫你一声徐兄是敬你,但是你别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还真以为自己是我兄长呢?”
“我师兄说的怎么了?我觉的说的很有道理。祖坟?若是里边埋的都是那无情无义之人,我还怕扰了我家人的安宁。还有族谱,和你这般势利之人写到一起我也没觉得有多大必要。”
徐沛被她堵的哑口无言,伸着手,指着说,“你,你,你……”
徐瑾瑜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吩咐道:“锋二,送客!”说是“送客”,但是这俩字是不带一丝温度。
锋二和卫二一直在门口守着,方才的对话他们也听的清清楚楚,对这个叫做徐沛的人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锋二一个眼刀过去,朝他一伸手,语气寡淡地说:“走吧。”
徐沛气的眼睛都红了,但是看徐瑾瑜身边这么多护卫,现在她还成了女官,未来还是公子夫人。他现在就是万般生气也不能撒,更不敢撒,只能一甩袖子气鼓鼓地走了。
到了门口,他实在是憋不住,“啐”地一声,朝门口吐了一口唾沫。
项温一直恨恨地盯着徐沛,看他这个动作刚压下去的火气蹭的又上来了,立马蹦了起来要往屋外冲。
“师妹,你别拉我,我今天一定要出一出这恶气,他算个什么东西!到这里还想撒野!今天我不打的他满地找牙我就不姓项!”
徐瑾瑜拉着项温的胳膊,“别别别,你别冲动,秦律规定不允许私斗,出气也不是这个出气法,我不想去狱中看你。”
小风连连点头,“对,不能现在打!”然后她轻声说:“这里人多眼杂,容易让人抓住把柄。我们可以在夜黑风高的时候,让府中侍卫去偷偷打他,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徐瑾瑜: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一个个这么猛的么?
“不行,谁都不能去打,就这么个人,搁不住去冒那个险。”徐瑾瑜严肃道。
项温此时也冷静了些,拍了拍衣服,说道:“好吧,晾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医塾的事儿交个我,绝不会留他在这里碍你的眼。”
徐瑾瑜:“你准备干什么?”
第120章 冤家聚首
项温拍了拍徐瑾瑜的肩膀, “师妹你就放心吧,师兄办事,你放心。反正不触犯秦律, 就是让他吃些苦罢了。”
听师兄这么说,徐瑾瑜也放下心来。
对于徐氏宗族的人,她是眼不见心不烦,若不是他们跑到她面前“刷存在感”, 没事儿找茬,她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呗。
但是今天徐沛这番作为确实膈应住她了,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忍下去的,她是没那么好的脾气。
今日徐沛做的事跟原身受的鸟气来讲, 可以说是不到十分之一,徐沛他们那一家做的事那要是说出来,都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商於的徐氏老族长, 怎么让徐沛的大父做了徐家沟的小族长, 简直德不配位。
做的事儿也都挺奇葩, 比如在原身双亲去世后不久就张罗着给说媒。
做这事儿的不是别人, 就是这个徐沛的亲母。
那时候原身才十四岁啊,父亲过世方一年,母亲刚刚下葬,徐沛的亲母就到徐瑾瑜的家中,装作一副慈祥的样子劝她嫁人。
还跟她说那人是自己娘家的犹子, 说她若是嫁过去那就是亲上加亲了。
原身说要给父母守孝不想嫁人, 徐沛的亲母见她不松口,就隔三差五的来找她说, 那是说的天花乱坠,把她的犹子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原身都被她天天洗脑,甚至觉得自己嫁出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后来还是邻居婶子问她,为什么徐沛的亲母天天去她家里。
原身这才把这事儿跟婶子说了,问婶子,她现在一个孤女,是不是嫁人比较好。
婶子听后,一把将她扯到屋里,大骂她糊涂。
跟她说徐沛亲母的娘家犹子,生来就是个病秧子,那都出不了屋见不得风,走路一走三颤的,另外那病秧子的亲母也是十里八村的有名的泼妇。
这要是嫁过去,那不仅要伺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归天的病秧子,还要受君姑的磋磨,可万万不能一时糊涂被忽悠了。而且婶子怀疑,徐沛亲母这么执着于说亲,想吃绝户。
邻家婶子的这番话给原身说清醒了,在徐沛亲母再来的时候,明确说不嫁人要给家人守孝。
不过这事儿也没就此翻片,自原身拒绝之后,跟徐沛家里关系比较好的几家就经常来找她看病抓药。还底气十足地说徐瑾瑜给外村的人看病都不收诊金,那他们拿药也不用给钱。
原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在徐家沟生活不想闹翻了,就这么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但是她的忍耐并没有换来他们的感恩,而是恬不知耻地到处宣扬她家有钱,所以给人看病不要诊金,可以免费去抓药。
这就很无耻了,原身给人免费看过病不假,但是是对于那些家里确实穷的揭不开锅的,让他们拿柴,拿野菜什么的当诊金。
怎么在那些人的口中,她就是一个散尽家财,要大济苍生的人呢?
她家里是有些积蓄,但是那也是原身的亲父在战场上丢了半条命,立了功挣的,还有亲母辛苦行医赚的,来的正正当当,堂堂正正。
这些事情在徐瑾瑜看来,那可真是可恶,原身受的了,她可受不了。
她也不是什么圣母,整什么以德报怨,还是那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虽然不知道师兄说的“让徐沛吃一些苦头”,是什么苦,但是既然师兄既然说了不违法,她还是相信师兄的实力的,应该能整些花活儿。
她抚掌说道:“师兄,今日我请你跟师傅去搓一顿咋样?地点你来选!”
“搓啥?”项温疑惑。
“就是吃顿好的,咸阳的馆子任你选,你师妹有钱!”徐瑾瑜一甩手中的佩囊,哗啦哗啦,“若是这里的不够,我让人回府中取。”
项温眼睛一亮,“那好!我要去听风居!我这就去叫师傅。”话音未落就撒丫子跑了,那速度,生怕徐瑾瑜反悔似得。
此时小风提醒道:“小姐,公子说今日下午与小姐一起用饭,你看……”
“卫四,你去跟公子传个信,说我跟师傅他们要到听风居吃饭,看他有空闲去没有。”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还真是巧了。
徐瑾瑜带着师傅他们一进听风居的门,就看到大堂之中有个熟悉的人。
项温也看到了,眯着眼睛问道:“师妹,我没眼花吧,那个拿着酒樽跟人瞎呲的就是徐沛那臭小子吧。”
“嗯,你没看错,就是他。”徐瑾瑜扶着师傅说道。
项老太医:“这就是项温说的,给他气的肝疼想打人的徐沛?”
项温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对,就是他,着实有点欠揍。”
徐瑾瑜看项温又想暴走,赶紧劝道:“走走,我们去雅间,眼不见,心不烦。师兄你不是说这家有很多好吃的么?我们进去先点上,公子一会儿就来。”
项温在去雅间的路上,是一步三回头,忿忿不平地跟徐瑾瑜吐槽,“没想到这臭小子家里这么有钱,竟然住在听风居,这么贵的地方,我都没舍得来这里吃过饭。”
“今天你师妹我请客,你就随便吃,敞开肚皮吃!你若是想听曲,我给你点曲,你若是想住这里,我给你掏钱!”就冲师兄今日仗义执言,为她出头,那也得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