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瑜很少见他露出这么落寞的神色,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是酸酸的。是啊,他不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二是在无情帝王家。
虽然现在秦国君主还未称王,到嬴政才称皇,但是都是一样的。
秦君,不仅是他的公父,更是秦君,他不仅是嬴驷、公子疾和公子华的公父,更是大秦的君主。
坐在那个位置上,要做个好君主,总要放弃一些东西。
比如,与家人相伴的时间。为了强秦秦君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很少与家人相聚,哪怕是坐在一起吃顿饭,都要提前安排好。
比如,和寻常人家那样的亲情。无论是何时,继承人的更迭总是残酷的,新君继位总是伴随着惊涛骇浪。
公子疾身为秦君的第二子,上有太子嬴驷,下有战神公子华。兄弟亲情还是有的,但是这个身份就决定了不可能是纯粹“兄友弟恭”。
“疾,你觉得累么?”她有些心疼的问。
樗里疾听她有些发紧的声音,低头摸了摸她的头,“有时候也挺累的,怎么了?”
徐瑾瑜低低地说道:“若是你觉得累,我可以帮帮你。”
“你怎么帮我?你不是说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么?”樗里疾宠溺道。
还记得她在南山的时候曾经说过,不喜欢想这些事情,感觉特别的累,怎么今日突然说要帮他了呢?
难道是她在咸阳时间久了,也感觉到了秦廷的复杂?她还是比较敏感的,对于政事乃至国是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如若她发现什么,也挺正常。
“山人自有妙计,”徐瑾瑜说道,“我们躺着看星星喝酒吧。”
樗里疾跟着她朝亭子边上走去,此时躺椅已经摆好,中间放了个方竹案,上面放着酒、凉菜、肉干还有干果什么的。
亭子四周插着火把,四周被照的亮亮的。护卫和婢女们知道他们不喜欢在近处伺候,都在远处守着。
“我看这个酒是怎么打开的?”徐瑾瑜拿起竹筒酒端详着。
后来她在竹筒的上方看到一个小口,应该就是注酒的地方,此时用蜂蜡密封着,将蜂蜡打开之后,酒香马上溢了出来。
“好香,确实有竹子的香味唉。”说罢就倒出两爵酒。
她拿起一爵,又给樗里疾递上一爵,说道,“来,一起喝。”
他都说了,这酒不烈,不醉人,那酒精度数应该不高的,那她可以慢慢品,那样就可以多喝一会儿。
她端着酒爵坐到了竹椅子上,然后抿了一口酒,眼睛一亮,“嗯,的确不辣,还带着竹子的清香,酒香和竹香浑然一体,入口柔和绵长,好喝。”
樗里疾喝了一口,品评道:“带着竹子的清冽,和桃花酿相比,有种清冷的感觉。”
“桃花酿带着桃花的的馥郁花香,喝起来是那种醇香的感觉,而这款酒则是清清爽爽,在夏日喝的凉凉的,很是适合。”徐瑾瑜说道。
然后她往躺椅上一躺,轻晃椅子,“尤其是在这山巅之上,在竹林边上,吹着凉风,赏着月,喝着这个小酒,美哉美哉。”
今天正好又是个月圆夜,皓月高悬,星星缀在漆黑的天幕之上,此等良辰美景,她是很想高歌一曲啊。
比如唱一下苏轼写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无论是邓丽君的版本,还是王菲唱的版本她都很喜欢,这两个版本的《但愿人长久》都在她的歌单中。
她虽然四肢不是很协调,舞剑打拳什么不行,但是她唱歌还是很可以的,毕竟是小学合唱团的扛把子,那还是有一些基础的不是。
想当年上大学,跟室友们去KTV玩儿,她还是很能打的,唱得了阿牛的《桃花朵朵开》,也能唱田震的《风雨彩虹铿锵玫瑰》,挑战得了李玉刚的《新贵妃醉酒》,也尝试过邓丽君的歌。
当时室友还震惊,没想到她如此文静的外表下是这样一个彪悍的嗓子,没想到她看着是个内向小社恐,竟然是个隐藏的麦霸。
唉,虽然现在歌她还记得,但是没机会发挥了,这曲子跟现在有些格格不入。
上次醉酒唱《桃花朵朵开》是个意外,去南山的路上策马奔驰之时,给樗里疾独唱《还珠格格》主题曲,那是气氛到那儿了。
今天嘛,她可以忍住的,就吃菜喝酒,不诵诗,不唱曲儿,不然樗里疾又要说她是个小酒疯子了。
对,她今天也不喝醉,她就小酌几爵,不喝醉。
“来来来,吃菜。”她将酒爵放下,拿起木梜说道。
桌上放着拌藕片,拌芹菜、拌萝卜丝、还有凉拌拌野菜,用来下酒都是极为合适。
樗里疾看着嘎嘣嘎嘣吃的欢快的徐瑾瑜,笑道:“看来应该时常带你来山上。”
“为何?”徐瑾瑜抬头问。
“我看这里两块,你这胃口都好了不少,最近天热,感觉你轻减了不少。”樗里疾给她倒着酒说道。
徐瑾瑜嘿嘿一笑,说道:“很多人都说瘦点穿衣服好看呢。”
第126章 令人震惊
“太瘦了也不好。”樗里疾说道。
徐瑾瑜又抿了一口酒, 问道:“像鹿鸣居的舞女,婀娜多姿,小腰盈盈不容一握, 你觉得不好看?”
樗里疾摇了摇头,评价道:“大秦崇尚自然健康之美,男子尚武,女子也不以瘦弱为美。就拿舞女来说, 秦国女子跳舞是大开大合,气势磅礴。”
“嗯, 也是, 还是健康的美比较好。都说楚灵王好细腰,国中多饿人,那也不行。”徐瑾瑜说道。
《墨子·兼爱中》就曾说过, “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 扶墙然后起。比期年, 朝有黧黑之色。”
原来楚国的一位君王, 也就是楚灵王喜欢男子腰身纤细, 所以朝中的大臣一天都只吃一顿饭,生怕自己吃胖了令楚王生厌,每天起床都要屏住呼吸把腰带束紧了,扶着墙站起来。
如此以往,第二年, 朝中的大臣都是营养不良, 黑黄黑黄的。
这就有点过了,还是当前大秦的审美比较适合她。
可以放心的吃吃喝喝, 只要健健康康,没有人会说你腰粗。虽然她现在的体质好像也吃不胖,但是原来那种追求“以瘦为美”的主流审美观念对她影响太深。
在这里,没了这个顾虑,她也不用管这个了,可以放肆的开发美食,享受美食了。
“来,我们干一个,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徐瑾瑜举起酒爵说道。
樗里疾举起酒爵,抿嘴一笑,“你这还有祝酒诗,那我祝我们岁岁平安,永远相伴。”
徐瑾瑜:“幸福到永远!干!”
两人共同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皓月星空之下,苍茫天地之间,他们在这山巅之上,月下对酌。耳边传来蛐蛐的叫声,还有风儿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响。
如此良辰美景,身边有着相爱之人,身后有着守护之人。
她这个漂泊的心,也能安稳得停靠在这里,星河寄托着她的乡愁,而他则是给她温暖的港湾,让她放心的停靠,给她遮风挡雨。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就到了七月,再过半个多月,他们就要成婚,如今想来,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来这里接近一年的时光,她遇到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如今想来,这桩桩件件都像是奇遇一般,带着些离奇,但是却用那么的真实。
第一个遇到的就是徐忠夫妇,看着血丝糊拉的倒在村口的她,他们没有嫌麻烦,而是将她带回家里,在她下不了床的时候,是婶子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后来,出发去河西的时候,她偶遇了樗里疾,这个将与她一生相伴的人。
误打误撞收了郯明这个小徒弟,每次见她都呲着牙,爽朗的叫她小师傅,对她那是尊敬极了,一句玩笑话,真把她当做了师傅。
小风,看着人小力气大,用现代的话说,是个妥妥的暴力萌妹,粗中有细,对她可以说是贴心照顾。
还有师傅项老太医,那是面冷心热,原来没有收她做徒弟之前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刚入营的时候甚至还训斥她,后来发现他也是个有意思的老头子,还是个护短的老头子。
至于项温师兄,有点复杂,看着温文尔雅,但是又不喜欢附庸风雅那一套 ,那是一个随性自然,但是你要是觉得他这个人有些懒散,那就又错了。真的做起事来还是一板一眼的,还是很严肃滴,对她这个师妹,也是很关照的。
张野叔,这个人就不得不提一下了,将他找到宅中做管事之后,她觉得重新认识了他。原本在军营的时候,觉得他在师傅身边不显山不漏水,那是极为普通的一个人。
平时闷闷的,话也不是很多,但是,现在他发现,张叔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要给张叔介绍对象,张叔说他今生不打算娶妻。
张叔现在工作可以说是不错的,在她家中做管事,若是她成婚之后,自然要跟着她到公子府,即使不是总管事,也会是个小管事儿。
另外他年龄也不是很大,虽然叫他张叔,但是人家今年也才三十四岁,正是年青力壮的时候,长相也是极为周正,可以说是才貌双全了。
这么一个中年美大叔,竟然不婚,她真的挺疑惑的,今日正好无事,让她八卦八卦。
“疾,你觉得张叔为什么不娶妻?”她八卦兮兮地问樗里疾。
樗里疾端着酒爵慢慢晃着,“我觉得张野应该有喜欢的人。”
徐瑾瑜手里拿着根肉干,惊讶地问:“啥?他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不结婚?”
然后她一拍大腿,捂着嘴,轻声问:“难道张叔喜欢的人是男的?所以不结婚?”
“你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会想。”樗里疾笑着摇头。
这段时间她晚上热的不易入睡,她躺在榻上享受着他的扇风服务,还爱问他一些王室秘辛,还大都是些他也回答不了的事儿。
比如,卫庄公的妻子庄姜,跟卫庄公的小妾戴妫是不是同性恋人,诗经中的《燕燕》是不是庄姜为了戴妫写的诗。
她还说这首《燕燕》,可以说是写的如泣如诉,可歌可泣,她这么一问,让他也觉得那首诗确实有些像是给戴妫写的。
这首诗中“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确实有那么些韵味。
只不过,究竟庄姜和戴妫的情谊究竟是怎样的,他是真的不知。
除了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还有一个也让他印象深刻,那就是瑾瑜问他楚灵王爱士细腰是不是喜欢男色。
这他就更不知道了,她若是问现在的楚王,楚威王熊商是不是喜欢男色,他还能跟她说个一二,毕竟现在各国安插的都有密探,王室的秘辛也不算什么秘辛。
但是要问他二百多年前的楚灵王,他还真又不清楚了。
他有时候真觉得她好奇的还挺刁钻的,就像今日,他说了句张野可能有喜欢的人,她竟然联想到张野喜欢男子。
真想弹她脑瓜子,问问她怎么会想到这个。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为什么不结婚,就是因为喜欢的是男子?”
徐瑾瑜反问:“那若是喜欢的女子,为什么要不结婚呢?张野现在有差事,有手艺,还长得挺好看,怎么不跟她在一起呢?”
随后她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对方可能是个贵女,张叔爱而不得!但是矢志不渝,终身不娶。”
“我倒是觉得他喜欢的人不在的可能性大一些。”樗里疾喝了口酒说道。
怕徐瑾瑜再误会他说的不在是什么意思,他又补充,“我的意思是他喜欢的人可能不在世上了,去世了。”
徐瑾瑜这次直接吃惊地站起来,将椅子拉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坐,“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我说说,快,快。”
樗里疾将酒爵递到她的手中,说道:“来,我们边喝边说。”
“好,我先喝,你说完再说。”徐瑾瑜是迫不及待,这股劲儿,仿佛吃到了大瓜,还是劲爆大瓜。
樗里疾听她这么急切,也是无语了,这给她解惑就算了,酒都不让他喝了,看来这事儿不给她讲完是别想喝上酒了。
于是他开始给她分析,“你的宅中,我不是也安排了些侍卫,宅中的人有什么异常侍卫也会报上来。其中一个侍卫就说,张野有时候在屋子里刺刺拉拉,叮叮咣咣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怎么没听到过?”徐瑾瑜侧身问。
樗里疾:“我们在家的时候,他当然没有发出这么大的声响。这都是我们回来前在白天的时候。”
徐瑾瑜点头:“好,你继续说。”
樗里疾:“那侍卫也好奇啊,张野究竟是做什么,后来他又一次从门缝中突然看到,张野是在做簪子,还是木簪,做好之后就放到匣子里锁起来。”
“你是说那个很精美的匣子?”徐瑾瑜说道:“那个匣子我见过,我和张叔从师傅家里搬过来的时候,那个匣子他抱在怀里,一刻也没有离手,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