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疾眼神一避,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手边的一株草药,咕哝道:“我还以为你不回去了呢。”
徐瑾瑜:“你说话就说话,揪这黄精叶子干啥。”她将那株草药从他手中解救下来,“还有,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回去了?我就请师傅他们吃个火锅。”
樗里疾此时也意识道自己可能误会了,但是,这也不能都怪他啊。
“你请吃火锅可以邀请他们去我们家吃,还用的着这么大费周章地将锅子、桌子、椅子还有厨子都拉过来么?”
徐瑾瑜看着他掰着指头跟自己理论的模样,忍不住想笑,还真是少见他这有些孩子气的样子。
她伸出手,抱着他的胳膊,小声说道:“这不是我师兄说跟你在一起涮火锅有些拘束么?项秋也说了,她上次都没吃饱,我才想着在这里请他们吃饭。”
“走,我带你去看我的院子。”徐瑾瑜拉着他往前走着。
樗里疾看着她轻松的神色,也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但是心中仍然有些打鼓。
其实这个院子他早就来看过多次,虽然是派了府中的管事在项家管事一起照看着盖的,但是他也时不时来看看进度,月初完工的时候他也来过一次。
“这个院子你感觉如何?”樗里疾跟着瑾瑜在药圃中间走着问道。
徐瑾瑜右手挽着樗里疾的胳膊,伸出左手轻拂过药草的枝叶,眉眼弯弯。
“很不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花香,出了院子就能看到这峥嵘景象,感觉很好。”
那日在听风居,她跟师傅说了从项家出嫁,并表示到时候她就住她原来住的那个院子。
师傅当时不知道是被那个徐沛那些话给气到了,还是怎么着,当时一吹胡子,一拍食案说:“不行,必须给你整个新院子!”
当晚师傅跟师兄还有樗里疾三人边吃饭,边讨论院子盖在什么地方,后来就选定了后院这个地方。
说是后院,其实面积几乎占项家的一半,前边几个院子加起来跟后院的面积差不多,原本种着各种草药。若是说盖房子,那确实是有的是地方。
给她盖新院子的事情那日很快就定了下来,不过具体怎么盖还是按照她说的来的,没有按照师傅原来的意思盖的那么大,整的是“小巧精致”风格。
两人穿过药圃,到了她的院子门口。“你们在外边候着就好。”樗里疾进院子前吩咐道。
郯明想到公子在出发前说的那句话,心领神会,看公子和小师傅进了院子,立马将大门关起来。
心中盘算着:嗯,不能影响公子发挥,今日务必要将小师傅带回府。
小风看着郯明麻利的动作,心道:公子急匆匆地来找小姐,郯明还一脸严肃,小心谨慎地关上门,可是公子有什么急务要与小姐商议?
其实疑惑不止院外的小风,还有院内的徐瑾瑜。
樗里疾吩咐随侍他们的等在院外没什么奇怪,但是等在外边还让人把院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怎么还关门呢?”她问。
原本是她挽着樗里疾,进了院子之后,樗里疾反客为主,伸手拉着她的手腕,直接拉着她朝主屋大步走去。
他的步子有些急切,不像之前那样照顾着她的速度,腿长不够,频率来凑,徐瑾瑜快速小跑着跟着樗里疾。
心中腹诽,也不知道樗里疾今日抽了什么疯,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迈进屋子之后,她正要问樗里疾发生了何事,就被他压在门后,紧紧抱住。
“我还以为你不回去了。”他说。
他那收紧的手臂,还有那有些轻颤的声音,将他那不安的情绪展现地淋漓尽致。
原来是因为这个,徐瑾瑜心中一叹。
于是她耐心地解释道:“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就是来请师傅他们吃火锅,吃完饭就回去了,我不是还留话说不在府中用饭,让你先吃饭么?”
樗里疾低头,看着她,问道:“那你吃个饭还让青黛拿你那个包袱干什么?不是想跑?”
徐瑾瑜眉毛一蹙,“啊?你是说青黛拿的那个包袱?那是之前我做夏衣的时候顺便给项秋也做了几套,今日正好过来我拿过来送给她的啊。”
“你以为是哪个包袱?还有,我为什么要跑?”她仰头看着樗里疾说道。
樗里疾听自己是真的误会了,她不是拿的那个包袱,目光闪动,回避着她那质问的眼神。
徐瑾瑜见他有些心虚不打算放过他,心道八成他是知道她那个小包袱的,不然他不会这么笃定地认为她拿了包袱要跑。
所以他饭也没吃,就这么急吼吼地找过来。在外边一贯沉稳的他很少露出这般不安的深色,这样紧紧抱着她,还一副委屈的样子。
见他只是闷闷地低垂着眼睛,徐瑾瑜也不再追问。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温柔道:“你今早专门让小风跟我说今日婚服送过来,我怎么会不回去呢?我还要跟你一起试婚服呢?”
樗里疾听到她这么说,眼中刹那间恢复了光彩,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中仍带着些不确定,“真的?”
徐瑾瑜坚定地点点头,重复道:“真的,我没有想着不回去。”
再次听到她确定的回答,他的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但是仍然没有完全放下,想要再问她,但是又忍下,再次陷入纠结。
徐瑾瑜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摸着他的脸颊,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出那个在压在心头的问题:“昨晚的事你还记得么?”
徐瑾瑜感觉他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呼吸似乎都拿捏着,一脸紧张又带着些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第130章 全都疯了
“记得什么?”她问。
樗里疾:“你昨日喝完酒之后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问。
徐瑾瑜的双臂松开他的脖颈, 然而这个动作让他圈着她的腰的双臂再次收紧。
“不要离开。”他的眼神中透着些脆弱,“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 你不要走。”
他的一只手臂在她的腰间,另外胳膊上移搂着她的双肩,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她真真切切地在这里。
昨日他一夜未睡, 她说的那些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拨开迷雾, 越靠近真相他就越觉得不安。
害怕她这次醉的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也害怕她什么都没忘记。
因为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她醉酒之后不受控制说出口的,还是说她原本就想好了要与他说的。
若是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那她醒来发现自己喝醉之后再次忘事,可能会来追问他。问她醉酒后她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说不定还会用上次套他话的招数。
若是她没有忘了醉酒之后说的话, 那就更麻烦了。毕竟上次她醉酒后套出他的话后, 她就那么惊慌失措。那这次, 她说了她说了这么多的秘密,她的反应定会更大。
他虽承诺不会告诉别人,也会保护好她。
她也说了,她回不去了。
但是,他这次不敢赌了。
虽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这里, 也不知道她为何说自己回不去。可是他觉得若是她真的感觉安全受到威胁, 真的会像小鹿一样跑开,然后躲起来。
今日在宫中他一直心不在焉, 公子华还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昨夜喝了些酒,今日有些头痛,没什么事。
公子华为此还调侃他半年未见怎么酒量下降了,喝点酒就头痛,还说得闲一定要跟他一起吃酒。
下朝之后,他看到女医署的人一如往常来宫中送文书,他问了之后知道徐瑾瑜也按时去了医署,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他那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心道瑾瑜应该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未曾想,他兴冲冲地回家与她一起试婚服,竟然得知她将打包东西走了,而且不仅有吃火锅的东西,还拿了个小包袱。
小包袱!
他知道她有一个小包袱,里边装着套衣服、金锭还有圜钱,原本里边还放着玄鸟玉佩,怎么看都像是跑路的装备。
那次醉酒之后,以前只是让小风帮她带佩囊的她也随身挂了个,里边不仅装着她的验传,还有那个玄鸟玉佩。
在听到她把吃火锅的东西拉到项家,还将厨子食材都带走的时候他没有慌,但是听到她拿了个小包袱的时候,脑子嗡的一下蒙了。
在来项家的路上,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来了找不到人。看到她在院子里和项家的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看到他来后还笑着来迎他,他如释重负。
她还在,她没有走。
方才她说,她只是来请师傅他们吃顿火锅,吃完饭她还会回去的,要跟他一起试婚服。
原本在路上想着,只要见到她还在就好,他什么都不会问,但是看着那张笑颜,抱着失而复得的她。他还是贪心地问了她,问她记不记得昨日的事情。
他不仅想听她说,今日她会回家,他想要她以后都陪着他。
然而,看她闪烁的眼神,他不确定了,是不是非要得到她的回答。他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将她推远。
新装好的屋子里,家具装饰一应俱全,窗边甚至还放了个花瓶,里边插着几只荷花。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荷花香,不过此时的屋内的气息有些压抑。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两人各自都在纠结,相顾无言。
沉默了许久之后,徐瑾瑜终于开了口:“那你发的誓还作数么?”话音轻颤。
“发的什么誓?”他脱口而出,然后猛然回过味来,惊喜道:“你记得昨晚我说的话?你没有喝醉?”
徐瑾瑜有低下头,用手挠着他的衣襟,小声嘟囔道:“你不是说竹筒酒不醉人。”
樗里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你昨日没有喝醉?”樗里疾激动地摸着她的头,注视着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徐瑾瑜咬了咬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十分的话,那大概是七分醉,三分醒。”她说:“那你发的誓还算不算话嘛?”她的眼中带了些泪水。
昨日她确实有些醉了,原本还有着一些犹豫,想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那些秘密。
喝的有些醉醺醺之后,情感终究战胜了理智,接着酒劲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她说的信息不多,但是也足以让樗里疾推理出来很多答案,毕竟在他面前她曾留过很多破绽。
本想看他听完她的话的反应,但是还是没有抗住困意,还是睡着了。
虽然是睡着了,但是睡眠质量并没那么好,而是做了一整夜的梦,这次的梦很是光怪陆离,她再次梦到了跳下江之后的溺水时刻。
但是跟之前不一样的是,她这次灵魂出窍后,并没有直接穿越,而是停留在那个时空。
她看到了被卷入暗流之后她手中抓到的东西,那就是一块玉佩,形状像是玄鸟,颜色不清楚。她还看到了被她救起的那家人都到达了岸上,那对年轻的夫妻很好,一双而儿女也都安全无虞。
随后时光一闪,她依旧在那座桥边,只不过明显不是她救人那日,因为那是一个阴天。
她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画面,她看到河边有很多人,也有很多的花,其中大多都是菊花,有的是用黑的包装纸包着,有的是一支一支摆放着。
不同于地上的黄白黑,岸边的树上挂满了红色,看形状还挺像她在道观里给家人求平安符。
她想要凑近去看那些符箓是不是她求的那种平安符,但是才刚刚靠近,就被一股力量推远。
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了先秦时期。她骑着踏烟在荒野之中奔驰,枣红的踏烟似乎很疲惫,一直喘着粗气,但是依旧没有停下来。
因为后面有很多人在追她,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的马儿也很壮硕,手上挥舞着马鞭,叫嚣着让她束手就擒。
干燥的黄土,在马蹄之下荡起烟沙,一人一马疲惫地往前跑着,跑着……
后边的人越来越远,画面也越来越模糊,最终踏烟累的倒了下来,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着。
最终踏烟瞪着双眼僵直了,马儿眼角留下的泪水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不舍。
后来她在荒漠中逃亡,在戈壁滩上独自行走……
没有了踏烟的陪伴,她更加的孤独,无数次倒下,又无数次醒来,继续前行。
直到小风叫她起床,她才中梦魇之中醒来。
她记得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曾说: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桥梁。
前面落水之后所看见的情景,光怪陆离,她不知道是怎么到的梦境,但是后边她被人追赶,踏烟带着她逃命的梦境,让她惊魂未定。
梦醒之后,她还在想,她昨晚那相当于“自爆马甲”的作为,是不是太过冲动。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还是输不起的豪赌。
但是,若是让她再次回到昨晚做选择,那她应该还是会说的吧。
满腹心事无法与人诉说,靠着马不停蹄的工作来充斥自己的生活,靠着这个来暂时忘却那萦绕的乡愁。
越是接近大婚,她觉得自己越焦虑,她也越想家,愁绪更是会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