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次,她赌错了吧。
他迟迟没有回答,只是这么看着她。
她放下了原本搭在他腰间的手,失望地低下了头,力气似乎也瞬间被抽空了。
“我知道了,”她绝望地说,“不过,如果你对我还有些情,到时候把我丢到城南的江中吧。”
樗里疾本来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得知她没有喝醉,那些都是她愿意告诉她的,想着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她完完全全信任他,二人亲密无间,没有秘密。
然而,就在他畅想着今后甜蜜之时,突然听她说让把她丢到江中。
还未等他回过神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就被她猛地一推,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手中还多了一个熟悉样式的瓷瓶。
她已经拧开了瓷瓶的塞子,正要往嘴里送。
他立马冲过去,扯着她的手臂,“你干什么?”他怒喝。
瓷瓶落地,里边的药丸洒落一地,他也终于看清了这瓶熟悉的药是什么。
九息散。
药效如其名,只要吃下去,不过九息,气息全散。
他气的几乎颤抖,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吃毒药。
又惊又怕的他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门口扯到里屋,离那些散落的丹药很远之后,他还是不放心地将她腰间佩囊解下,扔到案上,还将她头上的簪子拿下,也扔到一边。
还将自己腰间的配剑解下,砰地扔到一边。
他的锐利的眼神中压抑着癫狂,动作更是带着些粗鲁。
徐瑾瑜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有些惊恐地往后退着。而他步步紧逼,她退一步,他逼着上前一步。
最终她退无可退,因为腿部后边猛地碰到榻,她趔趄了一下,直接坐到了榻上。
樗里疾也在她的面前停下来,用手捏着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自杀?”
徐瑾瑜被迫仰头看着他,泪夺眶而出,“我不想被抓起来,不想要被审问,被严刑拷打,死后还不能留个全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为什么会被抓?谁敢对你用刑?你怎么会死?”他没想到她是这么回答。
捏着她下巴的手被打湿,他感觉泪水留在他的手上,似乎有些烫手,灼烧着他的心。
他松开了手,看到她的下巴因为他的失控留下红痕,他理智终于回来,他蹲下来仰头看着她。
他握着徐瑾瑜的双手,心痛到:“瑾瑜,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到你要吃九息散,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好不好,瑾瑜。”他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
徐瑾瑜泪流满面,控诉到:“是你说话不算话!我问你之前的誓言还算不算话,你都不回答我,那我还坐以待毙干什么。我是个傻子,简直是飞蛾扑火、饮鸩止渴、自掘坟墓!”
樗里疾听罢她的话,焕然大悟。
原来,她是误会了。
原来,不止是他疯了,她也疯了。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叹气道:“瑾瑜,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刚才没回答你,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第131章 亡命天涯
“我们老家有句话, 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不能相信男人这张嘴。男人靠得住, 母猪能上树。”徐瑾瑜抽噎着说道。
樗里疾虽然觉得她说的是歪理,但是此时也不是计较这的时候,他又举起手发誓,“瑾瑜, 我真的没有骗你,说是骗你, 我上马被撅, 下马被摔,上战场……”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嘴就被徐瑾瑜捂住。
“呸呸呸, 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见她态度一软,樗里疾站起来,挨着她坐到榻边。
“那我不说那些话, 我们之前约定好了, 要相伴到白头, 我可不能殒命疆场。”
他摸着她的脸颊说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瑾瑜,昨天我说的都算数。”
徐瑾瑜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听到他坚定的回答,眼泪又吧嗒吧嗒滴了下来。
樗里疾见她又哭了,叹息着拿出帕子, 给她擦眼泪, 温柔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不然你打我一顿, 给你出出气。”
说着,他拿起瑾瑜的手锤他的胸膛。
徐瑾瑜破涕为笑,抽出自己的手,骂道:“滚蛋,你不如自己打自己,我打你还手疼。”
“你刚才说的两个字是骂人的吧?我不知道你竟还会说这些粗话。”樗里疾调侃道。
徐瑾瑜白了他一眼,锤了他一下肩膀,“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哼。”
看着傲娇的徐瑾瑜,他从背后搂着徐瑾瑜,让她靠着自己。一手摸着她的头顶,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瑾瑜,我不需要知道很多,你昨日能跟我说那些,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说过,你爱我,不会伤害我,不会做对大秦不利的事情,这就够了。我也爱你,我也不想让你受伤害,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窝在樗里疾的温暖的怀抱,靠着他那宽厚的胸膛,低声说道:“昨日我做了个梦,梦到有一群人骑着马追赶我,喊着让我束手就擒。踏烟带着我在荒漠中跑啊,跑啊,跑啊。后来,它带着我终于甩掉了后边的人,可是她太累了,最后倒在沙土中,死不瞑目。”
“然后我开始一个人逃亡,从荒漠,逃到戈壁。在荒芜人烟的地方,我晕倒了无数次。没有吃得,没有喝的,还热的不行,饥渴难耐的我晕倒后都想着:‘这次应该要死掉了吧’。但是还是会再次醒来,如行尸走肉般接着朝前走,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就这儿走着,走着……”
樗里疾听着她叙述,问道:“那我呢?你身边没我?”
徐瑾瑜摇摇头,“不知道,我身边只有踏烟。”
“你的梦里竟然只有踏烟没有我?我可太伤心了”他郁闷地说:“即使是逃亡,我也一定陪着,我跟你一起亡命天涯。”
“你不做秦公子了?不守护万民了?”徐瑾瑜歪头问。
樗里疾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妻子都保护不好,何谈保护万民。”
“傻话。”徐瑾瑜拧着他的腰说道。
樗里疾脸皱成一团,“哎哎哎,疼。是你先说傻话的,我怎么可能让你落入那个境地,没吃没喝的被人追捕呢?”
“疼个屁,你少给我装。”徐瑾瑜双手拧着他的脸,撕扯着说:“还是这里拧着顺手,还软乎一些。”
樗里疾的脸被他扯着,也说不清楚话,“瑾瑜,我花现,你今日,出鲁了许多。”
“我都爆马了,今天心情不爽,你还想我给你小意温柔?”徐瑾瑜看他的脸被她扯得有些红了,才算是松开。
樗里疾用手搓着有些疼的脸,“这才是你本来的性子?这么泼辣?”
“怎么,害怕了?这会儿不爱了?”徐瑾瑜叉腰睨着他说道。
樗里疾伸手一捞,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什么样子我都爱,温柔也好,泼辣也罢,我都爱。”
随后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两个人的鞋子不知道何时已经褪落下来,歪七扭八地掉落在榻下,一样凌乱的还有两人的衣衫。夏日的衣服本来就比较薄,方才又吵又闹,早就乱糟糟的。
徐瑾瑜扯他脸时,和他相对而坐,这个姿势,方便了他的动作。她现在被他揽着腰,与他呼吸相缠。
或许是他真的被她要死要活的举动吓到了,他的吻尤其急切。
没有预热,含住她的唇就开始攻城略地,丝毫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现在本就是盛夏,天气炎热,他方才怕她自戕,把她头上的簪子都给拔掉扔一边了,现在她头发披散在肩上更是热的不行。
此时他还紧紧都抱着她,热烈的吻着她,徐瑾瑜感觉自己都要烧起来了。
虽然和他接吻很快乐,但是这个姿势并不是很舒服,榻上铺的是竹席子,有些硌膝盖。
“疾,抱得太紧了,有些热。”她气喘吁吁地说。
樗里疾又轻吻了了两下她的唇,才算跟她分开。
此时的她香汗淋漓,丝绸的衣服贴在她的身上,还有些发丝粘在她的纤颈。天已经有些暗了,他虽然有些意犹未尽,还有很多话想与她说,但是想到现在还是在项家,终究是不太方便。
“瑾瑜,我们回家,好不好。”他的声音有些黯哑。
徐瑾瑜看着自已汗湿的衣衫,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樗里疾下榻,整理好衣服,然后给她穿好鞋子,“你坐到那里,我给你簪发。”
“你还会这个?”他的头发平日都是郯清给他打理的,女子的发式他怎么会。
樗里疾拉着她在梳妆的案前坐下,拿起一把木梳,给她梳理着头发,“我亲母在的时候,我看过婢女给她簪发,我觉得简单的发式也不太难。”
“那我就暂且相信你的动手能力,若是你弄的太丑了,我让小风再返工。”徐瑾瑜手中握着发簪说道。
樗里疾:“我是不会给她返工的机会的。”对于这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事实证明,他的动手能力确实可以,徐瑾瑜看着铜镜中的垂髻,还真的挺好看。
“还真小看你了,确实不错呢。”她称赞道。
出了院门之后,他对郯清说道:“你命人将屋内收拾一下。”
徐瑾瑜补充道:“屋内散落的有药丸,不要直接用手捡,用个木梜夹到瓶子里。对了,大小跟黄豆差不多,棕黑色,一共有十一粒。”
“这药丸有毒?”郯清忍不住问道。
樗里疾凉凉的来了句,“嗯,九息散。”
众人听到这个药,都倒吸一口凉气,郯明直接凑近问道:“这不是剧毒?我不记得公子你拿的有这药呀。”
“我刚从宫中回来,回府之后就马不停蹄来这里,我怎么会装这毒药?”樗里疾双手背在后边说道。
徐瑾瑜手摸了下鼻子,尴尬一笑,“这个,师傅给我的药,说让我看看能不能做出别的解毒方子。我一不小心,手滑掉地上了,呵呵。”
郯清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找全之后给小姐拿过来。”
樗里疾虽然想说,“你这毒药别给瑾瑜了。”但是一想,还是得从根本上断了她的念头。
毕竟没有九息散,还有别的毒药。她是医士,天天跟药材打交道,药材里不缺剧毒的草药,这点防不住。
他得赶紧回家,关起门来跟她促膝长谈。
于是他说道:“我们先走吧,留郯清带人在这里打扫。”
徐瑾瑜:“那好吧,先去给我师傅道个别。”
回到前院的时候火锅已经吃完了,师傅父子二人在聊天,项秋正拿着剑追着项温打。
白霜则是在旁边,着急地喊着,“秋儿,可莫要伤着你堂兄,他又不会武功,你拿着剑追,多吓人。”
项温看到师妹他们回来了,立马朝着郯明的方向跑去。
“郯大侠,快救我,有人要杀我啊,快快将这个歹徒拿下。”他边吼着边往郯明身后躲。
徐瑾瑜见项秋杀过来,扯着公子疾躲到旁边,调侃道:“师兄,你又干什么了?看把项秋气的,这都拔剑了。”
项温躲在郯明的身后,似乎也多了些底气,勾着头欠欠地说:“我真没说啥,我只是说她什么时候把情郎让我们看看,我们好给她把把关,别被人给哄骗了去。”
“你还说,你还说!”项秋拿着剑羞愤地说。
郯明此时面红耳赤,看着委屈的项秋,不动声色地一个闪身,到了公子疾的身后。
项温只感觉黑影一闪,转瞬间身前保护的壁垒没有了,他和项秋直接面对着面。
项秋将剑往地上一扔,刷地抓住项温胳膊,另一只手拿着刀鞘就开始朝他身上挥。
项温虽然是个男子,但是他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长得也是清瘦款,因此对上从小习武的项秋那还真有点打不过。
再说了他跟项秋打闹习惯了,俩人也不会动真格。
不过吧,这剑鞘拍着确实有点疼来着。
他是吱哇乱叫,边蹦边喊,“郯大侠,你也太不仗义了吧!我好歹是你小师傅的师兄,咱们也算沾亲带故的吧,你竟见死不救。”
不过项温的话并没有让郯明动摇,甚至在郯明的嘴角还扬着笑。
“哇,师妹,你看,你的徒弟,都不保护我。”项温见郯明不吭,又朝徐瑾瑜告状。
哪知徐瑾瑜也不跟他一条战线,云淡风轻地说:“哎呀,顶多是个淤青,都不用师傅出手,你自己都能给自己治。”
“秋儿妹妹,你慢慢收拾我师兄,我们就先走了啊。”她挥着手说道。
项秋在打人的间隙,抬起头,“阿姊,公子,你们慢走,我就不送你们了。”
徐瑾瑜跟师傅他们聊了几句,便跟着公子疾一起出发回家。
因是昨夜做的梦,她今日从医署出来的时候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踏烟。
夕阳西下,黑亮的追风和枣红的踏烟在咸阳的街道并排而行,带着上面的一双人缓缓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