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知道自己有几分力气,闻言,下意识松了松手,但虞翎又开始不老实,她哪能吃亏,又把虞翎制住,气得不轻:“这话,我倒是想问三姐姐。”
虞翎没想到虞烟还有这个底气,这一激便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谁做贼心虚,自己心里清楚。”
虞烟把她松开,起身往一旁走了两步。
周夫人见此,脸色一变,虞烟这是想和堂姐打起来不成?
从前怎么不知,虞烟长得娇娇柔柔的,还有这把力气。
虞烟不明就里,根本不懂虞翎在讲什么胡话。
余光瞥见周夫人神色不大好看,虞烟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周议章和她的约定。
周议章养了个心尖尖般的外室,她不想给薛宁远做妾,约好了暂不退亲。
这,不算做贼吧?他们两人都心甘情愿。
只有周夫人被瞒在鼓里。
虞烟想到这个,多少有些愧疚。
平日里若无其事是一回事,当着周夫人的面,被人若有所指的说了两句,又是另一回事。
虞翎一直盯着虞烟,当然没错过她微变的神色,讥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现在承认和人有了首尾,不让医女把脉也可以。”
虞烟心口急跳两下,懵然回望,声音发紧:“你说什么?”
周夫人脸色顿变,目光惊疑不定,在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虞翎胸有成竹,而虞烟隐隐透出些惊惶。
霎时,周夫人心里就有了偏向。
虞翎看周夫人生了怀疑之心,唇边笑意更真两分,幽幽道:“别的不提。你手上这玉镯,就来路不正,是哪位公子给的?”
周夫人看虞烟倏而苍白的脸色,更信了虞翎的说辞,愤然起身:“好啊,除了小郡王,竟还和其他男子牵扯不清。”
虞烟眼睫轻颤,慌张无措的样子落在虞翎眼里,就是不打自招。
虞翎唤来医女,朝虞烟扬了扬下巴:“去给她瞧一瞧。看我的好妹妹,究竟和人做了什么。”
医女收了银子,但没想到这姐妹间会闹成这样,在旁听了半晌,才知是这种差事,心里暗自叫苦,硬着头皮上前。
虞烟往后躲,不让医女靠近,不再提这个说不清来由的镯子。
“你危言耸听,无凭无据,凭什么恶言伤人。”
虞翎冷笑:“医女瞧过,不就有证据了?”
周夫人脸色极其难看,一言不发地盯着虞烟。
虞烟眸中氤氲起一重雾气,看着纤弱单薄,好不可怜。
周夫人眉心紧皱,没闲工夫理会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还开口催了催,看向虞烟的眼神几无半分温情:“清者自清。”
虞烟委屈得紧,但面前三人都紧盯着自己,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四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啊。
医女抓住虞烟手臂,看她这般抗拒,不敢硬来,正想慢慢摸上她腕侧,门扉被人叩动。
是虞翎支使去望风的丫鬟。
声音微紧:“姑娘。有人找。”
虞翎眉心一拧,目光揶揄地扫向虞烟:“难不成你那财主也在侯府,那真是巧了。”
虞烟含泪瞪她。
虞翎嗤笑出声。没说奸夫已经给她脸面了。
医女在虞翎的目光中继续动作,但这回刚摸上脉搏,外面的动静倏而大了起来。
虞翎眼皮一跳,皱眉转身:“怎么回事?”
外面的丫鬟还未来得及作答,院中静了一瞬,而后响起一道年轻夫人的声音。
下一刻,奴仆推门而入,瞬息间便涌入数个侍婢。
虞翎缓了两息,不解地看向带头的那位夫人。
虞烟被来路不清的医女堵在窗边,后背快贴上窗沿,已然退无可退。再瞧她脸上,明艳娇柔的小脸失了神采,眸中蓄泪,像是有千言万语想与人倾诉。
谢大娘子看了眼虞烟,见人无事,眉间冷色稍缓。
周夫人离得近,最先认出来人,虽心头还存着气,此时也淡了愠色,一团和气地问道:“夫人是有何事?”
谢大娘子有孕后鲜少动气,今日这个消息着实将她惊了一跳,一刻不耽误地赶来,又见漂亮小娘子被如此为难,实在没有好脸色。
周夫人一错不错地盯着谢大娘子,心里浮现种种猜想,但下一刻都又否掉。
虞翎在周夫人道破来人身份时,流露出一丝惊讶,但随后便覆上一层阴霾。
有这般多奴仆引路,且又是如此贵重身份,绝不会随便走错地方。
这般阵仗,医女面露彷徨,本就不情愿继续下去,这下更不敢碰虞烟。
虞烟前一瞬还在想如何逃脱,陡然有人过来,整个人还在惊恐之中,没缓过神来。
虞烟泪眼朦胧地侧首看去,眨了眨眼,这不是妙音阁听经那日的夫人吗?
谢大娘子走到虞烟身前,虞烟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什么。
那日差使奴仆给她引路的漂亮姐姐,能不能把她带走啊。
谢大娘子温柔地牵住虞烟的手,仔细看了眼。
谢大娘子转过身去,积年修养出的威严之下,虞翎蓦地垂下眼去,指尖几乎抠破手心。
“小娘子合我眼缘,在寺中初见,我便很是喜欢。”
谢大娘子温声道来,又瞥了眼墙角呆若木鸡的医女,“这是要为她诊视?我身边正好有医者跟随,小姑娘的身子可不能马虎,便由她来看。”
虞翎神色微动,不敢置信地微抬视线。
若真像她猜的那般,虞烟已失了清白,那由谁诊断出来,都是一样。只要周夫人知道虞烟和人暧昧往来,虞烟往后便不会好过。
周夫人想法略有不同,心绪百转千回。
若虞烟真把身子给了旁人,置议章的脸面于何地!
但虞翎那个医女,定不如谢大娘子的随从可靠。由谢大娘子的医者出手,总不至于冤枉了好人。
不过。谢大娘子毫不遮掩对虞烟的青睐喜爱,若真有了什么,想必也会替她遮掩,不会闹开。
周夫人点点头。
先前虞翎咄咄逼人,虞烟一面不知何处泄露了她的秘密,一面忖度虞翎的用意,还要费心去拖延时间,耗费了颇多心力,而且还没想明白。
眼下瞧着,就有些憔悴虚弱,谢大娘子爱怜地握了握她手心,虞烟抬头,便看到貌美姐姐冲自己笑了笑,不禁也勾了勾唇。
笑了这么一下。虞烟忽然发现了一直被她忽略的细节。
漂亮姐姐的声音很是耳熟。
不就是她躲在谢兰辞厢房,来找他的客人吗。
所以。
眼前这位,是谢世子的姐姐?
谢大娘子关切地看着虞烟,正犹豫要不要让人传话给那个在外等候的三弟。
眨眼间,就看到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忽然脸红了。
谢大娘子放柔声音:“令我的医女给你把脉,好不好?”
是他的姐姐,当然没什么不好了。
虞烟眨了眨眼,红着脸点头。
瞧她这般乖顺,谢大娘子有些烦躁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虞烟这边点过头了,谢大娘子环视一圈,而后,又看向另外两人:“此地不太方便,另找个屋子再说。”
周夫人自然不敢问是何处不便。
虞翎亦是。
在一众奴仆开路下,走了没几步,便入了一个更僻静的院子,谢大娘子牵住虞烟,先进了屋中。
周夫人想要跟去,却被门口奴仆拦住,谢家丫鬟面色恭敬,说出的话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家娘子身怀六甲,若屋中人多,难免窒闷,还请二位在旁等候。”
谢家丫鬟煮茶斟来,态度无可挑剔,就是绝口不提带她们过去的事。
虞烟的事还没厘清,周夫人哪里喝得下。
同时,又揣摩起谢大娘子的用意。若是旁人,这明摆着是袒护虞烟,要为她遮掩。但这可是谢家人,虞烟难道这就那般幸运,入了谢大娘子的眼?
虞翎端坐在旁,亦是食不知味,才抿了口清茶润喉,眼皮又开始跳个不停,险些把茶水泼在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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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娘子把人带进屋中,暂且没让医者进来。
屋中横着一扇六折花卉屏风,谢大娘子往屏风那方扫了眼,还没说什么,就见虞烟双颊绯红,频频向屏风那侧望去。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谢大娘子了然一笑,怕小姑娘脸皮薄,没再说别的。
松开虞烟的手,轻笑道,“你和他聊聊。”
虞烟怔了怔。
他当真在屏风后?
她就是,想起寺中那日躲躲藏藏的情景,多看了两眼。
经虞翎无缘无故为难一遭,虞烟满腹委屈。
但这么快又要见他。虞烟感觉脸颊变得热烘烘的,那一点湿漉漉的委屈都要烤干了。
虞烟很是不舍地看向谢大娘子,满是眷恋。
谢大娘子与她相视,轻柔一笑:“放心。不会有人进来。”
她不是这个意思。
姐姐快进来吧!
虞烟还没来得及挽留住谢大娘子,谢兰辞已然绕过屏风,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
一个时辰前那种不自在,再次蔓延周身。
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虞烟静等着他开口,可是,过了两息,忽然发觉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虞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肚子,不解地看向谢兰辞。
他和虞翎都好奇怪。
虞烟一肚子疑问得不到解答,摸着肚子还觉得腹中空空,有点饿了。
忽而灵光一闪,虞烟想起方才谢大娘子走在身侧,那无意间抚摸孕肚的动作,把今日的异样想了个明白。
虞烟脸上红了又白,僵硬地抬起头来,神色无辜,吐字清晰,语气坚决道:“我没有,没有喜脉。”
谢兰辞大约没遇到过这般刁钻的麻烦,漆眸似有情绪涌动,无奈叹道:“我知道。”
谢兰辞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便低垂眼眸,没再看向她的脸。
视线理所当然落到她腰上。
纤细腰肢被衣衫轻裹,显出姣好动人的曲线。
她的腰又细又软,掌心覆上去,轻易就能握入掌中。在何员外宅中,为护住她,是有过些逾矩的接触,但也只在瞬息间,便放开。
今日看来,和饿了两三日差不太多。怎么这些天,一点也没养回来。
她连洞房前须翻阅的小册子都看不明白。分明不知人事。
而且她还很娇气,这样的小娘子,倘若有孕在身,应该受不得劳累,比平日还要缠人。
……想这些做什么。
这些不过是合理的推测,但无因自然无果。
谢兰辞不自在地敛眸,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虞烟松了口气。
是啊。他们什么都没做的。
虞烟左想右想,琢磨不出这个误会自何而来,反正没有讹上他的念头,羞红着脸开始为自己分辨:“今日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但在你过后,我没有接触过任何男子。”
好像不太对劲。
她没有说和他就有不可告人的亲密接触的意思。
自己的嘴可能有点笨。
虞烟抿了抿唇,义正词严:“世子是众所周知的谦谦君子。是不会让人有孕的。”
谢兰辞神色微动,黑沉漆眸无声回视。
没有斥责她的意思,但大约,也不太满意。
没有子嗣,对一个男子来说,好像是很了不得的事。
不会就是不能,她说的不会是骂人的话吧。
她为何一开口就这般狠毒。到底在说什么啊。
但怎么能怪她。又没人教过这些。
虞烟泪湿的眼睫轻动,躲避他的视线,开始放弃斟酌言辞,动了动唇:“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懂。那个小册子我都没看过的。”
所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她计较。
虞烟纯稚不知世事,遑论夫妻床帏间的秘事。
谢兰辞当然不会和她计较。
细论起来,也是他思虑不周。没有把后续之事考虑周全。
窗外竹影横斜,清风徐来,把小姑娘懊恼的话语送到他耳边。
“我可以学的。还有什么我不明白的,你通通告诉我吧。”虞烟眉间萦绕着怅然神色,偷偷看他。
今日虞翎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她都不知道虞翎在说什么。
连人家阴阳怪气都反应不过来。
早知道虞翎打的这个主意,她就该和四姐姐一起走。
虞烟想的很清楚,她很早就在谢兰辞这里显露她无知的本性,丢脸的次数也很惊人。
已经不差这一回了。
连抚琴都能教。而且还是他主动提起的。
她求一求他,干脆把这些也跟她讲一讲。反正他懂的很多。她也懒得去麻烦其他人了。
虞烟目光热切,像是全然信任眼前这人,只等他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谢兰辞有些头疼。
是个好学的。
可是,却不该由他来讲。
“往后再议。”谢兰辞没去看她骤然变得失落的神色,往门口走去,打算让医女进来。
“那我又让人欺负了怎么办。”虞烟声音甜软,此刻却有些沙哑,无端的惹人心疼。
像今日这般,她的确应付不来。
谢兰辞没有迟疑:“来找我。”
虞烟不明白他怎么连女子有孕这些事都要藏私,但他又很大方地说可以去找他。
怎么看,她都不亏。
虞烟清了清嗓子,斟茶喝了半盏。
今日又是和郑凝对峙,又与虞翎纠缠,还要跟谢兰辞解释,把三五日的话都说完了。
一停下来,嗓子又干又哑。
谢兰辞带着医女进屋,她都不想说话,只用眼睛看他。
谢兰辞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眸,心下有些不忍。
虞烟双颊微红,纤长卷翘的眼睫沾泪,轻轻眨眼时好像不太舒服,似是抬手去揉,但勉强忍住。一缕乌发散落在颈间,衬得人愈发柔弱,神色虚浮,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今日接连遇事,还是多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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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跟随母亲去看了侯府老祖宗,那院里格外清净,就连伺候的人都比外面少,在里面坐了片刻,什么消息都传不进去。
也是到了赏花品茗的湖畔,听人一说,才知郑凝和虞家姊妹吵过一次。
林熙想找郑凝说话,宽宽她的心,但找了一圈,没见人影,打听一番,侯夫人不知何故匆忙把人叫了去。
怀着满腔怨气落座,没多久,便看虞翎吩咐丫鬟出去办事,依稀听见说是虞烟身子不适,要找人替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