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不仅分到了自己的口粮,她爹娘之前的工分也被换算成粮食补发给了她。
她看着拿到手里的粮食,心想还真需要桂兰婶的帮助。
天气在一天天变冷,自从分粮后,很多村民都开始在家里做饭。
夏虫夹在里面,也不会太突兀。
听大家说今年冷得时间比去年早,温度也更低。
家里的柴火要抓紧时间捡,以免冬天没柴烧,真的是会冻死人的。
夏虫一向听劝,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索性就跟着别人做,他们捡柴,夏虫也往家捡柴。
大黑和小白已经长大一点点,可以跟着夏虫四处乱跑。
她捡柴的时候,它们总是在一旁捣乱,气得她拿起一根木柴,佯装要揍它们。
谁知它们一点都不害怕,还以为夏虫在陪它们玩。她彻底没辙了,任由它们添乱。
她现在的生活很充实,早上起床,做早饭填饱一人两狗的肚子,再去打猪草喂猪,包括村里的和自己家的,她都一块喂了。
鸡舍里的六只鸡最终还是难逃命运,被夏虫炖了一只给自己补身体,还有五只挂在房梁上。大黑和小白每次路过,都要朝它们叫两声,表达对它们的垂涎。
干完活,夏虫就在家里学习,然后做午饭,她比较重视午饭,总是变着花样地做丰盛了。哪怕缺油少肉,她也不亏待自己和大黑、小白。
这两个小家伙现在可威风了,同龄的狗狗都没它们长得健壮。
黄昏左右,夏虫还要去打一次猪草,喂猪。
回家做一顿简单的晚饭,再看看星星和月亮,听听外面的虫鸣,然后睡觉,循环往复。
不过,她偶然也会因为一些事情,打乱自己节奏。
就比如今天,夏虫看太阳正好,就把家里的两床棉被拿到院子里来晒。
一床是她爹娘留下的,一床是她自己的。
有了这两床被子,这个冬天应该是冻不着她了。
夏虫想到一直放在柜子里的棉花和棉布,也该将它们拿出来了,趁现在有闲,她去了村里的朱婶家。
“朱婶在家吗?”夏虫站在门外喊道。
“谁啊?”一个对比周围人略显柔和的声音问道,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是我,夏虫。”
朱婶很纳闷,她和这个村里的大名人也没什么交集呀,她来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呢?
门开了,夏虫没往里进,而是站在门口先表明来意。
“朱婶,我想让你教教我怎么做衣服。”
夏虫扬了扬手里鼓鼓囊囊的棉布。她也是厚着脸皮上门请教,毕竟两人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只是在河边洗衣服时,夏虫发现朱婶的针线活很好,所以当时顺嘴一问有针线活能不能去请教她。
朱红霞一看是要自己教她做衣服,心里的疑惑顿时消散了。
她让夏虫赶紧进来,这孩子也是可怜,家里没个像样的长辈不说,逛个集市那么多人,她也能被掳走也是倒霉。
越想,朱红霞心里越不好受,看夏虫的眼神更怜爱了。
这会儿家里就她和婆婆在家,朱红霞把她带进屋里。
“娘,是夏虫来找我教她做衣服。”
朱红霞向坐在炕上的老太太解释道。
她让夏虫上炕,夏虫乖乖脱了鞋子,挨着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眼神似乎不怎么好,一直盯着夏虫瞧。
“哦,是你这个女娃娃啊,想做什么衣服,尽管让你朱婶教你,女孩子学会了以后才能找个好人家。
“我们那会嫁人,要是不会做针线活,不会洗衣做饭,都嫁不出去。”
“哎,娘你那些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看咱们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下地挣工分,完全不输他们男人。”
朱红霞看她婆婆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开口打断她。
要她说凭什么对女人有这么多要求,男人就可以什么都不干。
村里很多人都不待见夏虫,但她却正好相反,她就喜欢夏虫不好惹的性格,知道反抗,自己本身又有文化,女孩子就应该像她这样。
“夏虫,你别介意,我娘年纪大了,人就爱唠叨。”朱红霞笑着打圆场,又道:“你不是要学做衣服嘛,婶子教你。
“对了,你做过针线活吗?”
朱婶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夏虫含蓄一笑:“我会穿针。”
朱红霞脸上的笑顿了一下,追问道:“你以前没碰过这些吗?”
夏虫摇摇头,朱红霞苦笑一声,“那你要从最基础的学起,衣服暂时可能做不了,不然糟践了布料,多心疼啊。”
“都听婶子的。”
夏虫接过朱红霞给她的针线,她让夏虫先自己在碎布上练习走针。
但夏虫没有碎布,朱红霞已意识到了,刚想给她找一块,她婆婆见状,立马把自己面前的几块碎布搂在怀里,“这些我都有用。”
朱红霞尴尬地朝夏虫笑笑,夏虫无所谓,她问朱红霞借了剪刀,准备从自己带的一整块棉布上剪下一截。
她打开棉布,里面的棉花露了出来。
“哎呦,这是棉花呀!”朱红霞的婆婆上手摸了摸,“真软,你从哪弄的?”
夏虫没理她,问朱红霞要剪多大的碎布,朱红霞都替自己婆婆尴尬,看着夏虫的这块布有些心疼,最终还是给她比了一下要剪的大小。
“不用剪,我这里有碎布,拿去练习吧。”
这老婆子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夏虫和朱红霞都忍不住看向她。
最后还是朱红霞说:“我娘给你,你就拿着吧。”
说完,怕她婆婆反悔似的,立马把布往夏虫怀里一塞。
朱红霞一开始没问她婆婆要,是考虑到这碎布是从婆婆的旧衣服拆下来的。
她婆婆不愿给,她也不能强要,现在她自己主动给,她当然高兴,夏虫的那块整布也不用剪开。
夏虫也高兴,真诚地道谢后,在朱红霞的指点下开始练习走线。
但可能她真的缺少这方面天赋,不管朱红霞怎么教,她都学得不怎么好,急得朱红霞满头大汗,就没见过手这么笨的。
夏虫已经很丧了,偏偏朱红霞的婆婆就跟没看到似的笑个不停。
她故意气呼呼地问朱红霞,自己什么时候能学会做衣服。
朱红霞正在想怎么说才能不打击到她呢,谁知她婆婆直接戳破,“你怕是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学会。”
夏虫真的要被气晕了。
朱红霞赶忙找补道:“夏虫啊,你别听我娘的,好好练,还是可以学会的,你只是没拿过针,我当年第一次学针线的时候也这样。”
“哼——”她婆婆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虽然没再说什么打击人的话,但她脸上的那副表情,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夏虫发誓她以后再也不碰针线了,“朱婶,这衣服还是你帮我做吧,我怕还没等我学会做棉袄,我先被冻死了。”
朱红霞被她的话逗笑了。
“怎么会呢。针线活可以慢慢学,棉袄确实要早点做,这天说冷就冷,一点都不跟你含糊。
“你跟婶子说说,想做个什么样的,这两天就能给你做出来。”
夏虫觉得朱婶就是她的救星,早知道她一开始就不说什么学做针线,直接让她帮自己做就行了。没准这会棉袄的袖子都能成型了。
对于棉袄的样式,夏虫没有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一方面棉布不能浪费,一定要争取利用最大化,而且是反复利用,什么掐个腰,做个紧身什么的,她实在没那条件。
她就让朱婶照着村里姑娘身上的衣服做,朱红霞满口答应,立马就给她量尺寸。
又把她的布展开了在她身上比划,怎么剪裁,怎么铺棉花,都说的一清二楚。
夏虫感动她的用心,又不能给钱,就提出用粮食来换。
朱红霞连声拒绝,她是真喜欢夏虫这孩子,不想要她的东西。
“不行,必须给,我以后麻烦您的地方,还多着呢。”
最终,朱红霞婆婆提议将剩下多余的棉花留给她们,反正也没有多少,做一只成年人的棉鞋都不够。
不过,朱红霞有个两岁的姑娘,给她做双棉鞋刚好合适。
夏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样一来皆大欢喜。
她不用再受折磨,麻利地从朱红霞家溜了,她已经对那小小的、细细的一根针产生了阴影。
就学了一下午,她的手都被扎了好几下。
夏虫一路小跑着往家赶,竟然遇到了谢小芳,她像是故意在等她似的。
只见她眼神充满怨恨,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咬夏虫的样子。
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就算发生什么事,喊人都来不及。
为了自己这条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着想,夏虫悄悄往后挪了挪,和她拉开距离。
谢小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整个人都很阴沉,盯着夏虫道:“我要嫁人了。”
什么?
夏虫目露震惊,她才多大点啊!
“你不是喜欢夏金宝嘛?”她问。
谢小芳鄙夷地看了夏虫一眼,“我那是喜欢他吗?我是看他读书识字,以后没准能当个工人,带我离开这里去当城里人,所以我才找各种机会接近他。”
要不是她们有仇,夏虫真想给她竖起个大拇指,这才是人间清醒。
她真的是土生土长的村里姑娘小芳吗?
夏虫表示怀疑。
“但我后来想想,夏金宝这个人和你们老夏家一个德行,读再多的书,里面装的也是草包。
“也就你们老夏家把他当个宝,嘁。”
她所说的,正是夏虫心里想的,夏虫心情有点复杂,没想到和她有一样想法的竟然是谢小芳。
不过,她还是要澄清一点,“我和老夏家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说归说,不要带上我。”
谢小芳突然沉默下来,神情似有无限的不甘和怨怼。
夏虫说不出不想嫁就不嫁的话,她知道这完全不适用这个年代,说出来反而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
她问谢小芳接下来想做什么,谁知她瞪着夏虫,“你不用假好心,这一切不都是你想看到的吗?”
夏虫皱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奶把小叔的事全怪在我头上,每天对我不是打就是骂,还要把我卖给一个老鳏夫。
“听说那个老鳏夫都打死过两个老婆了,还生了一连串的丫头片子,我过去要么被他打死,要么继续给他生儿子。
“而这都是你害的。”她突然伸手指着夏虫。
“你要是被卖了,谢强就不会被公安抓,他不被抓,我奶也不会怪我。”
夏虫觉得她疯了,那是谢强自己心虚,还没等夏虫被卖到外地呢,他就被抓到派出所审问了,只能说恶有恶报。
“谢小芳,你不要颠倒黑白,是谢强心术不正,他有这个下场,是他自己的报应。
“至于你,没有谢强坐牢这件事,你也会被你奶卖了,毕竟你还有两个叔叔在打光棍。”
谢小芳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大喊大叫道:“闭嘴,我最讨厌你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就因为你爹娘没生儿子,所以你就可以得到他们的一切。
“我从小就觉得不公平,我那么聪明能干,而你总是生病,要花钱吃药,可你爹娘还是那么疼你。
“我每天去你家找你,都盼望你娘能再给你生个弟弟,这样你爹娘很快就不喜欢你了。
“凭什么,你什么都有,而我却要被我奶卖了,我爹娘连个屁都不敢放。”
夏虫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小芳自顾自地说:“我不恨我奶,也不恨我爹娘,他们都是身不由己,有苦衷的。谁让我是女孩,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呢。
“我只恨你,明明也是个赔钱货,却总是折腾,你克死你爹娘,得罪你爷奶叔伯兄弟,我想看看你最后的下场会有多惨。”
“有病。”她就不应该听她说那么多废话。
夏虫绕过她,准备离开。
谁知谢小芳突然道:“谢强找人拐卖你的事,我知道。”她的步伐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往前走。
她对谢小芳的最后一点同情消失了。
第三十六章
火车轰鸣进站, 夏国勇伸长他那又短又粗的脖子,在下车的人群中左看右看搜寻陆望东的身影,引得人们频频看他。